第三章乱葬岗头唤魂音

藏书阁的地洞比想象中更深,云远尘踩着潮湿的石阶往下走时,火把的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无数只扭曲的手。洞底积着没过脚踝的黑水,散发着腐木的腥气,正中央的石台上,静静躺着那本《唤魂真解》。

他伸手去拿的瞬间,指尖突然传来刺痛 —— 封面上的血色纹路竟像活物般蜷缩,在他手背上烙下个相同的印记。印记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血脉钻进心脏,让他想起云昭手腕上那圈黑色的雾气。

“以血为引,方可开卷。” 石台上刻着行小字,墨迹鲜红,像是用鲜血写就。

云远尘咬碎舌尖,一口血喷在封面上。黑色封皮瞬间浸透,书页自动翻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全是用朱砂写成的咒语,字里行间仿佛能听见亡魂的嘶吼。

“锁魂咒,以怨为链,需三阴之地枉死者魂以怨克怨……” 他飞快地扫过,目光死死钉在 “三阴之地” 四个字上 —— 城外乱葬岗,正是埋着战死士兵与夭折孩童的 “三阴” 凶地。

可书页角落画着个骷髅头,旁边用潦草的字迹写着 “代价”:“施术者魂魄需与亡魂相系,月圆之夜必遭反噬,轻则疯癫,重则魂飞魄散……”

“远尘!” 云舒的声音突然从洞口传来,带着哭腔,“大哥他…… 他快不行了!心口的黑气已经漫到下巴了!”

云远尘心脏骤停,抓起禁书就往洞外冲。火把掉在地上,照亮石台上一行被忽略的小字:“唤魂者,终成魂仆。”

冲出藏书阁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云昭躺在别院的床榻上,脸色青黑如墨,嘴唇紫得吓人,原本缠绕在手腕的黑气此刻像条小蛇,正顺着脖颈往天灵盖爬。云舒跪在床边,银铃 “护心” 掉在地上,铃声喑哑,失去了往日的清越。

“郎中说…… 说这黑气能噬魂。” 云舒泣不成声,“再这样下去,大哥就算救活了,也会变成没有神智的行尸。”

云远尘掀开禁书,手指在 “三阴之地” 几个字上摩挲。乱葬岗的方向,此刻正飘着瘴气,像条白色的带子缠绕在山头,连晨光都穿不透。他知道此行凶险,可看着云昭微弱的呼吸,想起那些年云家的粥饭暖衣,终究是咬了咬牙。

“小姐,” 他将禁书塞进怀里,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你守着少爷,我去去就回。”

乱葬岗的瘴气比传闻中更浓,云远尘刚靠近就被呛得咳嗽,瘴气里混着血腥与腐臭,冷得人骨髓发麻。荒草丛生的坟冢间,散落着白骨与破旧的纸钱,几只乌鸦停在歪脖子树上,看见活人竟不飞走,只是用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

他按照禁书上的图谱,用柴刀在地上画出个丈许宽的阵法。阵眼处需要滴入施术者的心头血,刀刃划破掌心时,他没感觉到疼,只觉得手背上的血色印记在发烫,与乱葬岗的怨气遥相呼应。

“天地玄黄,万魂归位!” 云远尘举起禁书,用尽力气念出咒语,“以我血躯,唤尔归来 ——”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乱葬岗突然静了。乌鸦扑棱着翅膀飞散,坟冢间的荒草剧烈摇晃,一只只枯瘦的手从土里伸出来,指甲乌黑,带着泥土与腐朽的气息。紧接着,是半腐烂的尸体、缺胳膊断腿的骸骨,密密麻麻地从坟里爬出来,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盯着他,怨毒的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

“给我…… 你的命……” 最前面的老妪亡魂开口,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她胸口插着半截箭,正是十年前战死的女将,“我就帮你…… 破锁魂咒……”

云远尘攥紧禁书,掌心的血滴在阵眼处,激发出暗红色的光。他能感觉到这些亡魂的不甘 —— 战死的将军恨奸臣误国,夭折的孩童怨父母抛弃,饿死的乞丐怨世道不公,他们的怨气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我愿以十年阳寿为祭。” 他咬着牙说,手背的血色印记突然暴涨,“只求诸位救我家少爷一命!”

老妪亡魂发出刺耳的笑,带着所有亡魂扑向阵法中心。云远尘感觉魂魄像是被硬生生撕裂,一半留在体内,一半被扯进亡魂的洪流。他看见无数画面:女将被箭射穿胸口的瞬间,孩童在瘟疫中最后看的那眼月亮,乞丐临死前攥着的半块发霉的饼……

“记住你的承诺……” 老妪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炸开。

下一秒,所有亡魂突然化作黑色的雾气,顺着风往别院的方向飘去。云远尘踉跄着跟在后面,手背的印记烫得像块烙铁,每走一步都感觉魂魄在被拉扯,疼得他几乎要跪倒在地。

冲进别院时,正看见惊人的一幕 —— 数百道黑影围着云昭的床榻,形成旋转的漩涡,那些黑影正是乱葬岗的亡魂!它们撕扯着云昭心口的黑气,发出刺耳的尖叫,每扯下一缕黑气,云昭的脸色就红润一分,而那些黑影则变得更加透明。

“远尘!” 云舒吓得躲在角落,看见他进来,眼泪掉得更凶,“它们…… 它们会不会伤害大哥?”

云远尘刚要说话,就见那老妪亡魂突然转向他,空洞的眼眶里闪过红光:“阳寿已收……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等的‘契主’……” 话音未落,所有黑影突然炸开,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云昭猛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血,脸色渐渐恢复血色,手腕上的黑气彻底消失了。

“大哥!” 云舒扑过去,喜极而泣。

云远尘瘫坐在地上,浑身脱力。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个淡淡的红印,与《唤魂真解》封面上的纹路一模一样。而那本禁书不知何时翻开,掉在地上的书页上,“代价” 二字正缓缓渗出黑色的汁液,在地面上晕开个诡异的阵法。

“这是什么?” 云昭醒转,看见地上的阵法,脸色骤变。

云远尘刚要回答,就听见院墙外传来马蹄声,还有熟悉的怒喝 —— 是云宗主带着族老回来了!他们显然是从火场突围的,身上还沾着烟灰,看见地上的禁书,云宗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孽障!” 他一脚踹翻云远尘,声音里带着痛心疾首,“我云家世代守护正道,你竟敢修习这等邪术!”

“爹!是我让他学的!” 云昭挣扎着爬起来,挡在云远尘身前,“若非远尘,儿子早已魂飞魄散!”

云宗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地上的阵法:“你可知这是什么?这是‘魂契阵’!他与亡魂结契,月圆之夜必遭反噬,迟早会被怨气吞噬,变成没有神智的怪物!”

云远尘低下头,手背的印记又开始发烫。他能感觉到,那些亡魂的怨毒与不甘,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的骨血里。而那本《唤魂真解》仿佛有了生命,在他怀里轻轻颤动,像是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他不知道,当云宗主捡起禁书时,书页间夹着的半张残页飘落,上面画着个与镇魂玉相似的图案,旁边写着行小字:“镇魂玉碎,魂契主生。”

窗外的天色彻底亮了,可云远尘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永远暗了下去。乱葬岗的怨魂、《唤魂真解》的咒语、手背发烫的印记…… 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从他踏入乱葬岗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而院门外的石阶上,那只云舒掉落的银铃 “护心”,正慢慢渗出黑色的汁液,铃声变得喑哑而诡异,像是有亡魂被锁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