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木门没关严，夜风夹着潮气灌进来，吹得油灯芯突突跳。云远尘趴在稻草堆上，后背上的伤像是被扔进冰窖，又猛地塞进火炉，冷热交替的疼让他牙关打颤。

“忍着点。” 云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他惯有的大大咧咧，指尖却放得极轻，正往他背上涂药膏，“这是我托药铺掌柜偷偷配的，据说能压邪祟。”

药膏带着股铁锈味，抹在伤口上却奇异地缓解了灼痛。云远尘闷哼一声，看见云昭袖口沾着的药汁 —— 那是他方才往药罐里倒药材时溅上的，药铺掌柜说过，这种药草沾了皮肤会发痒，得用烈酒洗三遍才能消。

“少爷不必如此。” 他低声道。

云昭手一顿，把药膏往桌上一放：“又跟我客气？小时候你替我挡马蜂，后背肿得像馒头，怎么不说这话？” 他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我听见父亲跟族叔说，血影门的锁魂咒能缠人魂魄，中咒者活不过七日。”

云远尘的后背猛地绷紧。

难怪那黑气如此霸道，原来是能索命的邪术。他想起白日里灰衣人袖口的 “影” 字令牌，想起祠堂供桌下那个空荡荡的暗格 —— 镇魂玉定是被他们盗走了，否则云昭不会平白遭此毒手。

“远尘，” 云昭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滚烫，“你白日里画的那个符号，再画一次给我看看。”

云远尘犹豫片刻，蘸着桌上的药汁，在青石板上画出那个残缺的符文。线条弯弯绕绕，收尾处却突然顿住 —— 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像忘了句至关重要的口诀。

“就是这个！” 云昭眼睛一亮，“父亲书房的古籍里有类似的图案，旁边写着‘镇魂’二字！”

话音未落，院墙外突然传来云舒的惊呼声。两人同时冲出去，只见云舒跌坐在廊下，手里的食盒摔在地上，桂花糕滚得满地都是，沾着泥水。

“怎么了？” 云昭扶起她。

“祠堂…… 祠堂里有黑影！” 云舒指着前院，声音发颤，“我去给你们送糕点，看见祠堂窗纸上有好多影子在晃，还听见锁链拖地的声音！”

云远尘的心沉了下去。他拔腿就往前院跑，云昭提着剑紧随其后。刚转过回廊，就看见祠堂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黑色的雾气，像活物般往外涌。

“不好！” 云昭低喝一声，一脚踹开大门。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倒吸一口凉气 —— 云宗主倒在供桌前，胸口插着半截断剑，鲜血浸透了衣襟。而云昭的母亲正被三个灰衣人按在地上，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根黑链，正往她天灵盖里钻！

“放开我娘！” 云昭怒吼着冲过去，长剑劈出一道金光。

灰衣人却像没看见似的，黑链猛地转向，直取云昭心口。云远尘瞳孔骤缩，扑过去将他推开，自己却被黑链擦过肩头。黑气瞬间钻进皮肉，他感觉魂魄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眼前发黑。

“快走！” 云宗主突然挣扎着爬起来，抓起香炉砸向灰衣人，“带着你娘和阿舒走！”

云昭还想反抗，却被云远尘死死拽住。他看见灰衣人手里的黑链突然暴涨，缠住云宗主的脚踝，将他拖向祠堂深处 —— 那里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涌出的黑雾里隐约有无数只手在抓挠，像极了乱葬岗里伸出的枯骨。

“记住镇魂玉的下落……” 云宗主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被黑雾吞没，“在……”

后面的话被惨叫声截断。

云远尘拽着云昭往外跑，云舒扶着瘫软的主母跟在后面。直到冲出云府大门，听见身后传来祠堂倒塌的巨响，才敢停下来喘气。

“爹……” 云昭的声音哽咽，长剑拄在地上，指节泛白。

云远尘望着火光冲天的云府，后背的伤口又开始剧痛。他忽然想起老仆说的话 —— 藏书阁的地洞里藏着禁书，是云家先祖留下的救命符，不到灭门之际绝不能动。

“少爷，” 他按住云昭的肩膀，声音异常平静，“你带着主母和小姐去城外别院，那里有暗卫守着。”

“那你呢？”

“我去藏书阁。” 云远尘的目光落在云府的方向，那里的火光映得他眼底发红，“父亲说过，镇魂玉是云家的根。只要能夺回它，就算是禁术，我也得学。”

云昭想拉住他，却被他甩开。云远尘转身冲向火场，背影在火光里被拉得很长，像一根即将被烧断的弦。

他不知道，当他撬开藏书阁地洞的石板时，暗格里躺着的那本《唤魂真解》，封面上的血色纹路正缓缓流动，像在等待一个献祭的灵魂。而云昭怀里那半块沾着泥水的桂花糕，正慢慢渗出黑色的汁液，在布衫上晕开一个诡异的符号。

夜风卷着灰烬飘过青岚城，带着亡魂的哭嚎，也带着一个少年即将被改写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