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羡鸳鸯不羡仙
四更……鸳鸯阁大门口的灯笼挂得出其的多,足足挂了十二盏。
但很奇怪的是,只有左边数来第九盏是亮着的。
少年觉得奇怪地问图鸯:“这么多灯笼,为什么只有第九盏是亮着的啊?”
图鸯答道:“很简单,因为本月是九月。门口的灯笼永远只亮一盏,到了哪个月就亮哪一盏,这是我们的规矩。”
少年恍然大悟。
张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觉得一切发生的事情都莫名其妙却又那么的理所当然。世上本来就有太多的事情让我们感到莫名其妙,但又是那么真实的发生了。
会客厅里,每个宴席桌上除了酒意外,摆放的食物都不一样。
主人桌上的,椒盐虾、干鱿土豆丝、清蒸鲈鱼、白灼大闸蟹。左边第一桌摆放着熟悉的三道菜,一条红烧鱼,两个猪脚,一碟香辣牛肉。此时没有任何表情的张一现在嘴角却微微上扬。
“你们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少年越发奇怪地问道。原来左边第二桌摆着一碗阳春面,一只窑鸡, 两只豆沙包。
右边第一桌固然是图鸯平时吃的,肉沫鸡蛋、清炒竹笋、木瓜汤,她吃得不多也较为清淡。女人总怕自己会长胖,怕自己变成像猪一样的丑八怪,毕竟图鸯也是位女人,而且是位长得还不错的女人。
右边第二桌,除了一壶酒和一个酒杯外,只放着一碟花生。难道除了少年和张一,今晚鸳鸯阁还有其他客人?这次少年没有问,他突然发现自己像个三岁小孩,心思都被这些大人们一一看透,他很想躲起来。所以这次他选择了沉默。沉默的确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最起码它不会让你说错话或得罪人。
大家都坐在自己该坐的位置。
司徒斗云道:“张少,对这些还满意吗?”
张一道:“前辈的心像线那么细,如此精心的安排,在下若还不满意,岂不是太不懂事了?”张一接着道:“在下只是还不太明白,前辈这五年换了另一身份在剑冢潜伏,到底因为何事需要前辈这样子呢?”
司徒斗云举起酒杯道:“这可是三十年的陈酿高粱啊!诸位,来浮一大白。”放下酒杯后答道:“五年前,刘师兄早已发现剑冢里面有人意图不轨,想毁灭剑冢。而且守冢之宝<天织>,已被偷走了。知道消息后,我跟刘师兄商量一个计划,我突然在江湖失踪,然后易容进剑冢当个小小的管家,暗地里查出这个人到底是谁。就在上个月我们查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天织是夏得偷的。刘师兄以其他理由请夏得赴宴,想单独问出个究竟。丢剑的事情毕竟是件大事,刘师兄要处处小心。谁知道,还是被人发现了。夏得还没有来赴宴,刘师兄就莫名的在家里中毒身亡。事发后,剑冢的很多弟兄都说没有其他人进入过剑冢,我就更确定剑冢里有个莫名的组织想毁灭剑冢。处理完刘师兄的后事以后,当晚夏得就没有来剑冢了,也跟刘师兄一样,中毒死在家中。”
张一的脸上又开始没有表情,继续问道:“那刚才是为什么要在当铺里假自杀?”
司徒斗云道:“因为,我在店铺里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夏得在兑换银票,整整十箱金元宝。当时,他好像也看见了什么,他拿着一叠银票想我走来。他一句不语,递给了我,而且还递了把短刀。我明白他的意思,我拿着刀立马向心脏刺进去,而且趁他转过脸我吞了一颗药进去。”
张一恍然道:“灵菊?这种让人暂时死去的药不是已经绝迹了吗?再者说,我刚才明明把你给埋了”张一停顿了一下..“遁地术?”
司徒斗云笑道:“好在你没有把我放在棺材里面,要不然再好遁地术也没有办法。”
张一也跟着笑了笑,对着图鸯道:“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为司徒鸯了?”
图鸯举起酒杯敬了下道:“你的确跟我爹说的一样,非常聪明。你还是叫我图鸯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张一淡然道:“是吗?再聪明也没有你们鸳鸯阁里面的人聪明,我们想要的,你们好像都知道一样。你看这菜这酒……”
司徒斗云明白张一的意思,道:“那个座位是留给一位高人的,我们的资料只有,他经常吃花生,好酒。年纪不大,还是个老烟枪,骨瘦如柴。”
张一道:“印田?烟火一熄,灰飞烟灭。”
“你认识他?”司徒斗云问道。
张一答道:“算是吧,他好像还喜欢吃鸭脖子但不能加辣,而且他喜欢的是花生米,因为他懒他不爱剥壳。”
司徒斗云急忙道:“你知道他在哪吗?刘师兄生前交代,除了找你还要找他。说见到他以后自然会明白。”
张一道:“不知道,我想该他出现的时候,他自然就会出现的。前辈你又何必太急于一时呢?”
司徒斗云无奈又跟张一对饮一杯…..
这里好像没有少年什么事一样,他桌上的东西都给他吃空了,坛子里的酒也给他喝没了。少年还是少年,很多礼节都不太懂。刚才司徒斗云说请他喝醉,他就真的喝醉了,悄悄地喝醉了。他喝醉时,还是那样的安静,静静地趴在桌上,不去打扰任何人。
张一的心仿佛回到了过往,他也曾有过少年,也曾天真无邪….曾经的少年轻狂,到了一定的岁月后再去回味,也别有一番滋味。谁的年少时不曾有过那么一些宁愿做错也不愿错过的事情呢?
图鸯缓缓道:“他真的太累了,也太饿了。他已在客栈外静静地等了你一天一夜,这种如狼一般等待猎物的意志在他这种年纪就拥有,真的十分难得。来人呐,扶这位小少爷客房休息。”
张一的心再次收紧,其实还有很多很多人为了得到,而在默默地付出。但可悲的是,有许多默默的付出,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或许是人生的另一种遗憾。
一杯、两杯、三杯……一壶、两壶、三壶…..
司徒斗云的眼睛已开始模糊,他发现自己真的开始老了。很多事情已有心无力,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张一…..他的胃开始反酸,他又把这苦水深深的吐了进去。到了他这种的年纪的人,都或多或少的被岁月磨平了棱角,也懂得有些急事只能延缓地去处理……
张一似已醉了,他每每想起,刘老前辈把一位与他刚见过两面的女孩托付给了他。他真的不知所措,他怕他有负于托付之人。有些害怕,不是喝多少酒就能不怕的,有时候酒也不一定能壮胆……
图鸯还没有醉,她才喝了一杯酒。她看到父亲与张一如此的状态,心里在默默地流泪。她觉得他们就像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一样,那么的无助。可她又当不了那位善良的指路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无助……她想起了自己儿时掉进荷塘的场景,那时她岂不是也如父亲和张一这样无助?幸运的是当时候有老妈妈在身旁救了她,而现在又有谁来搭救他们呢?她控制自己不能再去想,再想下去她就真的流出眼泪了……
翌日中午,毕竟已经秋天了,已没有夏天的烈日当空。
窗外,一阵阵琴声使人进一种大地复苏、百花齐放、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景象。
“《阳春白雪》,好曲好曲。”张一幽幽道。
张一不知何时,已坐在亭边的护栏上欣赏着这曲《阳春白雪》。
琴声突然停止,“看不出来,你也懂琴?”图鸯淡淡道。
张一道:“不懂,只是听过,在这秋日里能听到另一种季节的景象,心美得何等的滋味呢?别停,继续…继续。”
琴声再次响起……
张一的心仿佛年轻了几岁。如果少年也懂琴,他岂不是要回到童年了?
少年呢?少年早早的又进云城了,之前的事情虽然是那么的玩笑,但图鸯还是拿了一叠厚厚的银票给他,五万两。少年没有拒绝,可能他还没有学会拒绝别人,又或许他不知道五万两是多还是少,还是他认为现在要找他姐姐的事情更为重要?他只知道他要活着,就必须要解决温饱问题。其实,这只是我们人最根本的生存之道而已。少年毕竟还是少年,我们又怎能评论他的对与错呢?
司徒斗云,大步向前走来。虽然他是个侏儒,他那昂首阔步的样子却没有任何人觉得看不起他,这就是司徒斗云。
琴声停….司徒斗云对张一道:“明晚,宴会就开始了。如果继承仪式没有天织,剑冢上下肯定会大乱。如果再有谁在那时拿出天织夺取冢长之位,我们就无力回天了。”
张一道:“我不担心剑冢会乱,我只怕到时候没有任何一个人拿出天织。然后让其他们门派的耻笑,那时候才是大乱。”
司徒斗云道:“只有一天时间,我们不能再找天织,那就好好地等它自己出现。”
“前辈别灰心,我相信对方布的绝对不是小局。我也不会让前辈的师傅所创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张一肯定道。
司徒斗云道:“我先安排好宴会的事,绝不能让人觉得没什么不妥,我那晚会以真面目出现。我到要看看谁敢打我司徒斗云的注意。刘师兄留给你的位置,我老拼死了也要给你护上去。”
张一淡然道:“前辈,虚名在下并不在意,剑冢还是要您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来带领。不过,刘老前辈的事我绝不会置身事外。”
“我现在还担心一件事,你那天带的那个女孩应该就是刘师兄的女儿吧?你那晚不应该带她去的,剑冢绝对还有人认得出她。”
张一瞳孔收缩,他错了,他以为小魅跟着自己的身边是安全的,把她留在古婆那里也是安全。但,司徒斗云经那么一说,他的心突然颤抖起来。
他坐不稳了,他立马留离开鸳鸯阁,图鸯也飞奔了过去…
城西,青石老街,米铺突然着火了。一阵阵喧闹声,大伙正在拼命的救火…米铺是他买下来送给古婆。
他还是来迟了,他的心在流血。他站着,他没有动,他知道他不能乱。他感觉得到身边有几十个眼睛在盯着他。图鸯也没有动,只要他不动,她就绝对不动。她跟张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有了一种莫名的默契。
这时来了个孩子,拉了张一的衣袖,递了封信给张一。
张一把信打开的时候,内心再次陷入奔溃。他又错了,他已错了两次。两次的错误都是那么致命。他再次飞奔,他跟自己在做斗争,他必须控制好自己,一定不能乱。图鸯没有问他,只紧跟其后,但这次图鸯已感觉到害怕了,她第一次看到张一是那样恐惧。
“哪里来,往哪里回”,信里就写着七个字。这七个字像一把剑一样插进了他的心脏,比起这七个字他宁愿真的挨一剑。
鸳鸯阁,出奇的正常。正常得让张一开始感到崩溃,门子还笔直的站在门前。张一站在门前,久久的不敢进去。他的心在颤抖,他不敢进这道门。这道门就好像阎王殿的大门一样,一旦进去,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
门子恭敬地对张一和图鸯道:“小姐,张公子,老爷在家里等着两位呢,请快点进去吧!”
张一的嘴好像已被针缝上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
图鸯问道:“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门子答道:“是的,来了三个人,一位男子,一位老妇和一位姑娘。”
图鸯二话不说拉着张一往大厅走去....
大厅上,偏座的古婆还是那样的慈祥,正悠悠地享受着手上的那杯热茶。小魅也安静地坐在她的旁边,但是她的嘴唇都发白了。坐主人位的司徒斗云像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图鸯和张一一进门,无名男子笑道:“看来张少还是很听话,一收到信就马上赶回来了。来来来,两位请上座。这是在下刚刚泡好的龙井,这一去一回的,先喝两杯润润嗓子。”
听他这么一说,给人的感觉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这样热情满满地招待着他的贵宾。
张一还是不开口,听话地坐下,他尽量控制的自己的双手,稳稳地端起茶杯品尝着比毒药还难喝的龙井。
图鸯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图鸯也坐下。
“哈哈哈...都听说仁草木的剑很好,茶却泡得如此的差。”张一突然像变了个似的哈哈笑道。
“马马虎虎,最近这几年少拔剑了,天天练泡茶。经你这么一点评,看来练茶比练剑要难得多。看来我愧对爹娘给我取的这名字了。”仁草木坦然道。
张一添了一杯道:“不练剑这几年,不知阁下的剑会不会也变成这茶一样那么的差了呢?”
仁草木笑答道:“已经很久没有拔剑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剑会不会跟茶一样糟糕。”
“那现在是不是,已到拔剑的时候了?”司徒斗云抢问道。
仁草木道:“是或者不是,那就要问问我这把剑了。”
“让老奴来问问你这把剑。”古婆突然站了起来道。她的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好像问一个人一样道:“剑啊剑,你现在是不是想出鞘了?如果是的请告诉你的主人。”
这次,仁草木没有动。他觉得老婆婆就好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在问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暖着仁草木的心。
小魅终于忍不住道:“你把古婆的店铺给烧了,然后把我抓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仁草木道:“店铺不是我烧的,我到的时候已经起火了。我是把你们带到这里的,不是把你们抓来的。”
小魅吞了吞口水道:“那你把我们带了这里做什么?”
仁草木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谁把刘伯伯给害死了?谁在打剑冢的注意?”
听到这话,小魅的鼻子顿时一酸,忍不住道:“我也想知道谁把他老人家给害死了,你现在知道了吗?如果知道,请你告诉我。”
仁草木惊讶道:“看来,我找错了人了。”
司徒斗云道:“好像是的,我也想知道谁害死了刘师兄,如果你真的知道,请阁下也告诉老朽。”
一听到刘师兄这三个字,小魅的眼睛一红,道:“刘师兄?您不是朱管家吗?难道我爹还有一位师弟?但您的年纪....”小魅完全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心里充满了疑惑。
司徒斗云摘取自己的易容,小魅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啦啦地直流,痛苦道:“司徒叔叔,真的是您,别人都说您失踪了,有的还说您已经死了。自从爹爹走了以后,小魅一直以为自己已成了孤儿...”
古婆走了过来,轻轻地帮她擦去眼泪,道:“傻孩子,你不是还有老奴和小一的吗?现在又多了位叔叔,这是件好事啊,哭什么呢?”
司徒斗云缓缓站起来道:“小魅啊!你还有一位妹妹呢!鸯鸯,来来来,你不是老说没见过刘伯伯的女儿吗?这位姐姐,就是。”
图鸯的鼻子也跟着一酸,走到小魅的身旁,轻轻地搂搂了小魅。图鸯的确是位好姑娘,总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
此情此静,无论谁都会动容。仁草木已经明白自己真的找错人了,可是又好像遇对人了。
张一道:“仁兄,看来现在还不是拔剑的时候。”
仁草木急急答道:“是是是,在下还是给诸位上上茶。”
“仁草木,人在草木中。名字的确取得不错,但这茶却泡得太差。”司徒斗云笑道。
小魅终于平静了许多,问仁草木道:“你为什么要找害死我爹的人,这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
仁草木道:“因为,我欠你爹一条命。”这种回答听起来很荒谬,却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无论谁欠了别人的东西,都应该偿还。
张一道:“正好,我们明晚缺个帮手,正好你送上门,说不定你明晚就有拔剑的机会了。”
仁草木笑道:“好好好,张少,喝茶喝茶。”这才是仁草木的本性,大大咧咧的。
司徒斗云也笑道:“茶有什么好喝的,大家都饿了吧!来,让你尝尝我们三十年的陈酿高粱。”
一听到有好酒,仁草木的喉咙到嘴都好像不停话了,急忙道:“酒好、酒好,再难喝的酒都比茶好。”
晚宴过后...
小魅轻轻的靠着张一,心里暖暖的道:“张哥哥,我明天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张一笑道:“你在这里和图鸯学学煮饭做菜,多好呢?”
小魅嘟嘟嘴到:“就算学会了,也不煮给你这个丑八怪吃。”虽然她的嘴这样说,但心却早已融化。
张一抓着她的手道:“你不能再有事了,知道吗?要不要我以后就没脸去见刘老前辈了。”
小魅没有说话,闭上眼睛,靠着他更紧了。
夜风,轻轻地吹动着她的头发,加上她那幸福的笑容,更有一种说不来的美。
张一此时也沉醉在里面....他已暂时忘记明天的事情。
远处的窗前,图鸯见到这一切。心却如此的酸,她为什么要心酸?
是羡慕呢?还是妒忌呢?连她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男才女貌,男 欢女爱.....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明天发生将会什么,似乎已不再可怕。
何况,明天过了还有明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