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龙十八缺几掌,寡不敌众
伏牛山脉深处的群山延绵不绝,时值仲秋时节,巍峨的老君山上便早早的出现了大片积雪。一男四女骑着骏马,奔驰在山谷中的南襄古道上,他们风尘仆仆,一个个疲惫不堪,正是张锡风一行。
这是从中原进入楚地的要道,和平时期人货往来如织,热闹非凡,但眼下正值宋蒙对峙时期,各处关卡都有双方的重兵把守,路上行人便冷清了许多。
他们本是追踪蒙古释教总统杨琏真伽而来,但跟着跟着便跟丢了,这一日又走了数十里,已是人困马乏,又渴又饿。
风儿看到旁边有一处树林,便轻声说道:“好哥哥,走了这么远的路,咱们到那林子里去歇歇脚吧!”张锡风笑道:“甚好甚好。”
五个人下了马,牵着马走进林中,坐在地上。风花雪月掀开沾满尘土的白面纱,露出白皙如玉的娇嫩面庞,她们都渴坏了,拿起水袋,顾不得矜持,咕咚咕咚的喝着水,张锡风倚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欣赏着这些活色生香的女弟子,心中由衷感慨道:“美丽的女弟子,幸福的我,跟这些小娇娇在一起,我这福气可真不浅啊!”
风儿见张锡风望着自己,便漾起一对酒窝,也朝他会心一笑,拿着一个水袋,走上前来,柔声道:“好哥哥啊,你也喝点水。”张锡风接过水袋,揭开盖子,正要喝水,却听路上响起一阵马蹄声,有两骑快马疾驰而来。
风儿循声望去,“咦”了一声,指着远处说道:“那不是郭少侠和郭二小姐吗,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张锡风顺着风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匹快马一前一后沿白河之畔疾驰而来。
前边马上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长得倒是清丽脱俗,但眉目间却能看出她的年龄已经不小。按说也是一大把子年纪了,却仍装嫩,做少女装扮。
后边马上的青年与那女子仿佛年纪,浓眉阔目,方面大耳,一脸正气,满脸朴实,让人一见就生钦慕之心。
这两人正是郭靖黄蓉的双胞胎儿女郭襄和郭破虏。
风儿在张锡风耳侧轻轻问道:“要不要跟他们打个招呼?”
张锡风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这郭二小姐脾气大得很,咱可高攀不起。”他回过头来,望着风儿,微微一笑:“还是咱风儿接地气,既秀色可餐,对我又这样好,小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风儿听了他的话,一张俏脸儿羞得通红,低下了头,轻声道:“好哥哥,您赞我赞得太过了,风儿怎么配与郭二小姐相提并论!”
张锡风正要说她其实远胜郭襄,却听另一边的远处却突然炒哄哄的乱作一团,连忙转身去看。
只见前方道路上一阵喧哗,约莫二三百名男女老幼携篮提包,沿着大路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来。一看便知是逃难的百姓。
此时大金国已经亡国三十余年,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的汗位争夺战也主要发生在漠北高原和甘肃六盘山一带。中原的战争烽烟散尽已久,不想昔日中州繁华之地竟再遭刀兵之劫。
看样子是色目兵在圈地杀人。此时部分蒙古和色目统治者执行圈地为牧的政策,强行将中原地区汉人和女真人上好的耕地没收,改为供蒙古人和色目人纵横驰骋的牧场,许多人因此被逼的家破人亡。
只听前面响起“嘟嘟嘟”的号角声,接着又传来刺耳的羽箭破空声,跑在最后的难民立时便有几人应声倒下。
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放眼望去,却是一队由彪悍的色目人组成的阿速军追了上来,这是蒙古帝国最精锐的部队。骑在马上的兵士或弯弓搭箭,或抡着弯刀,鼓噪呐喊着追了过来。百姓跑得虽快,但一个个扶老携幼,又带着行李,更无脚力,怎跑得过那色目骏马,很快就被追上。
这些高鼻深目的色目兵士纵马冲入人群中,没有半点怜悯,挥刀便砍。百姓奔逃哭叫,推拥滚扑,色目士兵却一个个嬉笑着乘马来回奔驰,手舞长刀,向人群乱砍乱杀,俨然将残杀无辜当成一件乐事。
哭叫呼喊之声震天撼地,场面惨烈,惊心动魄。很快便有上百人或死于刀箭,或死于铁蹄践踏之下,死尸狼藉,横于路上。
郭破虏见状,双眼一瞪,就要上前。走在前面的郭襄急忙伸手扯住他坐骑的缰绳,叫道:“破虏,不可为这些小事误了咱的正事。蒙古鞑子到处烧杀掳掠,你我可管得过来么?”
郭破虏正色道:“二姐,这一路上咱们只要看见蒙古军队便远远避开,可如今见到这样残杀百姓的情景,实是不能坐视不管。父亲说过‘人命关天,岂有小事’,母亲也说过‘勿以善小而不为’,你我都是习武之人,受父母教诲多年,怎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百姓遭到屠杀,却袖手旁观!若是爹娘在这里,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救人的!”
他大有乃父之风,这倔脾气一发作,纵有十匹马也拉不回来,竟毫不理会郭襄,拍马突入阿速军的乱马之中。郭襄叹了口气,道:“也罢!”拍马跟上。
此时,一名百夫长正挥着弯刀向一个倒在地下的老者砍去。百夫长一刀挥出,只觉蓝影一晃,刀头已被人扯住,一股大力拽来,连人带刀,被扯下马来,原来是郭破虏施展了擒龙手法,一招制住敌人,救下老人。
阿速军士见百夫长一招被擒,一声吼,齐声扑上,要来救援。
郭破虏手脚远比脑子动的快,抓起百夫长的身子,上下左右挥动,俨然是在舞动一块盾牌。这些色目兵士唯恐伤了自己人,便一个都不敢动了。
于是,双方僵在了那里。
“哪里来的狂徒,胆敢阻挡我蒙古雄师铁蹄!”从阿速军中走出几名江湖打扮的人,为首那人三十来岁,身材修长,面窄鼻高,头发蓬乱,留着络腮胡子,是典型的汪古部族人长相。
但见这络腮胡将熟铜棍往地下一顿,喝道:“你们这两个娃娃是什么人,活得不耐烦了吗?”他天生脾气暴躁,竟不待郭破虏答话,便挥着熟铜棍照着他的头顶砸去。
这络腮胡自幼拜名师学艺,在这根铜棒上下了十数载寒暑功夫,这番使出来自是虎虎生风,仿佛带着千钧的力道,端的非同小可。
眼见棍到胸前,郭破虏却不躲不闪,左手一带,将棍头掠到外面,右掌横击,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那招“或跃在渊”,只听“砰”的一声,一掌重重的打在铜棍上。
那人顿时觉得一股雄浑无匹的大力通过棒身传递过来,双手剧痛难当,一个拿捏不住,那根熟铜棍竟脱手飞出,落到数丈以外,人也被震得咚咚咚倒退数步,差点摔倒,十指缝间已是鲜血淋漓,原来两只虎口都被震得开裂。
郭破虏一招得手,勇气倍增,又使出一招“鱼跃于渊”,又是一股大力呼啸而出,重重击在那人身上。那人的肉体凡胎,怎架得住这刚猛无俦的降龙掌,只听闷哼一声,仰面跌倒,口喷鲜血,在尘埃里滚了几滚便不动了,已然毙命!
色目兵士见这汉人青年转瞬间便重伤己方首脑,又惊又怒,齐声吼叫,各执着兵器,将郭破虏团团围在圈中,郭襄恐幼弟有失,急忙拍马上来增援。
郭襄柳眉一竖,也不搭话,反手一剑便捅死一名上前阻挡的色目兵,她秀眉一竖,将喝饱鲜血的剑尖指向敌人,喝道:“还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过来!”
阿速军欺负老百姓有余,真正干起仗见则远为不足,这回眼见突然闯入的一男一女两个青年竟有如此神通,一个个吓破了胆,都只敢隔得远远的假装鼓噪,哪敢真的抢上邀击。但郭襄郭破虏被这些人团团围住了,要想脱身却也很难。
“出了什么事,怎么不走了?”
色目军中有人用生硬的汉语问道。
郭氏姐弟觉得有些讶异,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魁伟的僧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来他身份甚贵,身形过处,色目兵士毕恭毕敬的向两边退让,自动为他闪出一条道来。
细观这僧,但见他生得满面虬须,高鼻深目,身着一身暗红僧袍,晒得黝黑的右臂袒露在外,后面跟着几个同样装扮的年轻僧人,显然均并非中土的汉人或女真人。
几个色目头领上前向这僧行了大礼,恭恭敬敬地道:“大师,这两个娃娃挡了咱们的道,还打伤了我们很多弟兄!”
红袍僧人精亮的眸子在郭破虏、郭襄脸上扫过,见男的朴实,女的貌美,实在看不出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料想也没多大的本事,自己的弟子们尽可对付得了。
他顾全身份,不想被人说以大欺小,于是朝身后弟子使了个眼色,便有几人跃到郭襄郭破虏面前,其中一人按江湖的套路,拱了下手,叫道:“二位少侠真是好本事,在下不才,特来讨教几招!”
郭襄冷冷笑道:“好说,好说,只是讨教一招尚可,讨教几招就不必了!”话音未落,快剑刺出,将那人刺了个透心凉,一股血柱喷出,尸身跌倒在地上,使的正是桃花岛玉箫剑法中的萧史乘龙。
众武人见眼前这娇滴滴的大姑娘居然暴起杀人,且一击即中,显是武功超群,都甚是讶异,一拥而上,将两人团团围住。红袍老僧见了郭襄的剑术,也是微微一愣,紧握禅杖,随即冷笑起来。
郭破虏见这几人身手矫健,脚法沉稳,武功颇有根基,尤其是那红袍老僧气势非凡,武功自然远在先前那人之上,恐牵连姐姐,便叫道:“二姐,我挡着这些人,你先走!”
郭襄道:“不行,要来一起来,要走一起走!”
一个葛衫客沉着脸,在旁阴恻恻地道:“想走,可没门!”话音落处,将着一只马头琴,破空向郭襄头上打来。
郭襄冷冷一笑,左手拂出,有如玉蝶纷飞,正是她家传的“兰花拂穴手”手法。
葛衫客看得眼光缭乱,一时竟不知该怎样挡敌。只听噗的一声,右手阳池穴一阵酸麻,已被郭襄点中。
原来这“兰花拂穴手”是东海桃花岛的一门高深的武学,讲究的就是气定神闲。
郭襄方才的招数貌似轻描淡写,实则杀机四伏,瞅准时机,一击而中。
葛衫客腕上中招,半只臂膀都变得僵硬,手上一阵乏力,咯咚一响,马头琴掉落地上,琴弦摔断了几根。
“妈呀,这丫头比那臭小子还厉害!快拿住她,别让她跑了!”葛衫客失口叫道。
郭襄自习了九阳真经的一部分心法后,自然而然生出深厚的内力来,与敌人斗了一阵精神反而渐长,手上那支长剑使得愈加纯熟,忽地递出,刺向左边一名使矛人。
那人手中长矛刚刚刺出,不及收回,只得仰面后跃,倒栽摔了出去。郭襄长剑圈转,回削右边两位使刀人的下盘,两人一起挥刀挡隔。
只听“乒乓”两声,刀剑相交,两人手中的朴刀已被郭襄的长剑震断。
郭破虏也将长剑上挑,一招长虹贯日,自下而上,点向一敌的咽喉。那人见他剑来势雄奇,不敢招架,连忙后退,避开了这一剑。另一武士却刷刷两剑从左边攻上,郭破虏长剑不及回收,便将左肘撞出,正中来敌胸口,咔嚓一声撞断几根肋骨,那人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倒地毙命。
郭襄郭破虏姐弟倆这几下潇洒利落,几招内就打死打伤了好几名色目武士,但色目武士人多势众,刚躺下几个,立刻有其他人补上,加入围攻。郭襄、郭破虏的武功虽高,面对如此多的敌手,时间长了便未免有些气力不支。
见到郭襄剑上攻势稍缓,立时便有几柄长剑有如暴风骤雨般向她攻来,郭襄以一当十,堪堪遮架不住,连连后退闪避敌剑,此时她劲力透支,脸色雪白,已是险象环生。
唐兀僧人轻拍两下手,又有八名色目兵士上前加入战团。二十多人将郭襄和郭破虏团团围住,向两人发起凌厉的攻击。
郭破虏和郭襄虽然家学渊源,临战经验也够丰富,但此刻敌我众寡太过悬殊,两人被这二三十人围着缠斗,时间久了也未免左支右绌,渐显败相。
此时两人掌法剑招虽然仍然精妙,但已渐显迟滞拖沓,宕遇险招。见到郭襄和郭破虏额上汗出如浆,衣衫上也隐隐见汗透出,色目武士脸露喜色,加紧围攻,招招力大势沉,但又不指向两人要害,显然要生擒活捉他们二人。
又拆得三、五十招,郭襄窘态毕现,一张粉脸涨得通红,举手投足中已渐渐无力,连喘息之声也渐渐粗重。眼见招架不住,眼前红影一晃,原来是那红袍妖僧纵身攻上。
这妖僧是唐兀地区有名的高手,武功犹在郭襄之上,见郭襄姐弟已露败象,便趁机加入战团,挥拳朝郭襄击来。
就算与这妖僧公平对决,郭襄也难挡过五十招,这时更是遮架不住敌人的铁拳,只得连连后退,不想被地下尸体绊了一下,只一个趔趄,小腿便已被妖僧指尖戳中。
郭襄单膝跪在地上,右腿酸麻难当,竟再也站立不起来,立时便有几柄明晃晃的长剑架在她的颈项之上。
郭破虏眼见郭襄失手被擒,大骇之下焦躁万分,双掌连连催动掌力,如急风骤雨般递出,他要立时击倒身前的敌人,抽身去救二姐。
但这套降龙十八掌他只学会了五六掌,且尚未练得精纯,加上心中挂念郭襄,出招时更是心浮气躁,招法混乱,掌风所及不过数尺,不足以杀伤敌人。
郭破虏再出数招,只觉得四肢百骸再无任何气力,原来他的内力已经耗尽。唐兀怪僧怪啸一声,倒擎着禅杖,在他胸口重重一击,郭破虏乳中要穴已被点中,委顿的蹲在了地上,几名色目兵士立即上前,将他绑缚起来。
原来方才这唐兀老僧带着几名弟子在旁观战,见郭破虏使出几招降龙十八掌来,又见二人眉目口鼻与靖、蓉有几分相似,早已猜到两人的身份,心想如果将他俩擒获,那将是奇功一件,必获重赏,便果断出手,擒住了郭襄姐弟俩。
一名万户长见唐兀老僧擒了郭襄和郭破虏,大喜过望,拱手赞道:“允泽大师连擒两贼,真是神功盖世,劳苦功高,下官万般佩服。”
原来这唐兀老僧便是演福寺的妖僧,杨琏僧伽的二师弟允泽,他是河南道的释教总管。
允泽听了万户长的赞语,得意洋洋,假谦虚道:“哪里哪里,哈喇鲁大人过誉了,小僧只不过做了份内之事。这两个小娃娃身份重大,是那襄阳郭靖的一双儿女。咱们若是将他俩交给杨琏大总统,再由总统交给大汗,不仅小僧会受封赏,只怕大人的仕途也会由此平步青云。”
万夫长听到这被抓的两个年轻人竟是郭靖的儿女,大喜过望,谢道:“多谢圣僧提携!”当即吩咐手下:“把他们都关进囚车里,严加看管,这可是咱升官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