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口上筑土城

在高大坚固的襄阳北城的楼楼上,郭靖黄蓉冒着蒙蒙细雨,焦虑的目光隔着烟雾凝聚在东北白河的方向,在那里,蒙古的兵卒和民工仍如辛勤的工蚁一般穿梭往来,忙碌的构筑着土城,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透过淡淡的薄雾,依稀可以看见,一座夯土堆起的城堡已颇具规模。

黄蓉惊道:“靖哥哥,不好!看来这蒙古军建榷场搞通商只是一个幌子,暗地里却在构筑着堡垒,如果让他们把堡垒建好,用来围困咱们,襄阳和樊城就被孤立了。这一招鱼目混珠之计实在太厉害了!”

郭靖满脸的自责,道:“蓉儿,都怪我智谋太短,也太麻痹!蒙古人已经把堡垒建在咱们的眼皮底下了,但若不是张锡风那孩子书信提醒,我依然会浑浑噩噩的全然不知。唉,我真是恨我自己!”说罢,他挥手打了自己两记响亮的耳光。

他自责之极,还待继续再打,黄蓉连忙拉住了他,柔声劝解道:“靖哥哥,你也别自责了,咱们军务倥偬的,不可能到每一个地方去一一详查的。”

黄蓉又道:“据巡城的兵士说,蒙古人筑城是经过吕大人同意的,所以没有向咱们汇报,一段时间以来,大伙儿都见怪不怪了,也没发现那边有什么新进展。”

夫妻两个正商议着,知襄阳府吕文焕穿着一身纸甲,带着几个随从也过来巡查了。黄蓉面带愠色,上前质问道:“我说吕大人,您为何要允许蒙古兵在白河口施工啊?”

吕文焕被抢白了几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郭夫人,这是从何说起呢?什么白河口,什么施工啊?”

黄蓉压着胸中的怒火,道:“我说吕大人,据说蒙古人获得了您吕大人的允许,得以在白河口上修筑土城,现在他们已经在那里筑起了坚固的堡垒,即将切断了咱们襄阳和樊城两地的外援。吕大人,这可是犯了兵家的大忌啊,为什么您不和咱们先商议一下就轻易答允呢!好端端的襄阳城只怕就因这个给葬送了!”她心系襄阳城的安危,这一席话自然是说得不留情面。

听到黄蓉的这番话,吕文焕也是大吃一惊,连忙问道:“真有这事吗,但我是全然不知,更谈不上同意呀!”他熟知兵法,也知道事态的严重,刷的拔出佩剑,喝问:“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擅自批准的,竟将本官也蒙在了鼓里!”

随从中有人回道:“据说蒙古鞑子是跟鄂州的大老爷那边直接联系的,获得了大老爷的同意。”吕文焕与吕文德是堂兄弟,这所谓的大老爷便是吕文德了。

又有人说:“蒙古人打出的是睦邻友好的招牌,提出要与我方通商,在樊城旁边建立榷场,据说这件事还获得了当今的师相和圣上的恩准呢!”

听到这几句话,吕文焕鼻孔里呼出一口粗气,脸色陡然变得惨然,心中一个激灵,寻思道:“坏了!”

他作为弟弟,深知堂兄吕文德的为人。鞑子既是诡计多端,而这位老兄又那么贪利忘义,岂有不上钩之理?

吕文焕急切地问道:“郭大侠,蒙古兵把城堡修到我们大门边,真的就这么可怕吗?”郭靖叹道:“那白河口的城堡一旦筑好,蒙古兵再派重兵守住,就等于扼住了襄、樊的咽喉,断了咱们的粮草和外援。届时,咱们襄樊就真的成为蒙古军的瓮中之鳖了。”

听到这些话,吕文焕顿感背脊发凉,进而浑身冰凉,连嘴唇都急得发青了。他默然咬着唇,上下两排牙齿磕得砰砰直响,好容易从牙齿缝里使劲地挤出来两个字来:“回府!”

刚进府中,几名姬妾便满脸堆着笑容迎了上来,要来挽他的胳膊,却被他一把推开。

这几名姬妾甚得吕文焕的宠爱,平日里待他回来后总要与之亲近一番,此时他却理也不理,袖子一甩就进了书房。姬妾们默默地跟了进去,给他沏上了茶,跪在一旁候着。谁知吕文焕将手一挥,怒道:“端走!滚!把门关紧,不准任何人来打扰我。”

姬妾们都吓坏了,一阵隐隐的哭泣声飘然而去,吕文焕心软了,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吕文焕这才端坐桌边,沉思半晌,觉得思路已开,文随心来,便又叫来一名姬妾给他研墨,他抽出毛笔,开始给鄂州的大哥写信。

他自觉文如泉涌,字字珠玑,言之凿凿。行文中历数了蒙军之凶残、狡诈,痛陈了设置榷场之百弊,劝哥哥一定要谨慎为之,否则会酿成大恨,成千古罪人,云云。

他写完信后,从头至尾诵读了一遍,圈改了几处,自觉陈词恳切,以情动人,堂兄读了,不会不有所动。

他吩咐下人取出白蜡,将信封在蜡丸中,作极机密件用快马送走。

信送走后,他的心情好了许多,自觉轻松,便又叫了声“我的小心肝”,投身到姬妾们的怀抱中去,大大畅快了一番。

却听门外有人通报:郭大侠、黄女侠到了。”吕文焕连忙整衣出府迎接。

黄蓉问道:“蒙古兵建堡已成事实,不知吕大人有何对策?”吕文焕笑道:“黄帮主足智多谋,乃是女中诸葛,此次既登门拜访,必已是胸有成竹。黄帮主既有赐教,文焕洗耳恭听便是!”

黄蓉拿起两个酒杯,又拿起一根筷子,搭在酒杯上,讲解道:“这个是襄阳,这个是樊城,中间是汉江,咱们只要在两城之间架设铁链,上铺木板,架设浮桥,就能连为一体。蒙古兵若攻襄阳,则樊城出兵相援,反之亦然。襄阳樊城各有精兵数万,蒙古兵想把咱们全部吃掉也难。”

吕文德茅塞顿开,赞道:“好一个连环计!”黄蓉脸上却略带担忧之色:“此计原谈不上好,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来医了。”

郭靖道:“蓉儿,咱们为了大宋的江山,为了城中的百姓,好好帮吕大人守住襄阳,问心无愧便是。”

吕文焕素来信服郭黄夫妇,自然点头同意,马上命人办理。他将自己给堂兄写信的事跟二人说了,郭靖沉默不语,黄蓉却叹了口气,道:“但愿有用,只是……,唉!”她摇了摇头,夫妇俩拱手告辞。

信送到鄂州时,吕文德正揣着个大肚皮坐在城内的府里。

在那间陈列着各式珍宝的内室中,吕文德正聚精会神地赏玩着蒙古大汗刚刚送来的那条玉带,忽必烈不仅赐给他玉带,还在密函中将他狠狠夸赞了一番,说他文武全才,替宋国镇守襄阳数十年,蒙军不得破城,自己深为嘉佩,他日若能弃暗投明,归降大朝,必将授予高官厚禄云云。

汉奸国贼,吕文德自然是不愿做的,但礼物嘛,那就不好意思的笑纳了。他自认为自己挺聪明的,平白从鞑子大汗那里赚得了这件厚礼。

他正赏玩得入神照定,突听手下通报:“二老爷的密函到了。”只好放下玉带,出去见信使。

吕文德接过蜡丸,缓缓地剥开,抖开里面的信,细细读来,还没读到一半便气不打一处来!

吕文德勃然大怒,恶狠狠地骂道:“真是满纸荒唐言,纯属胡说八道。老二无非是想用一些荒谬的言论来在我面前邀功请赏,竟不惜笔墨的把蒙古兵说得那么可怕!人家只是要通商搞贸易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就算鞑子真的修了一座什么破城,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土堆而已,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何况我吕氏兄弟经营襄阳樊城数十年,城坚池深,又有隆中和汉水作屏障,粮草储藏充足,你吕文焕只管坚守就是,又在这里发什么奇谈怪论吓唬谁呢?定是受了郭靖那匹夫的蛊惑。就算那个投敌的汉奸孬种刘整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轻举妄动,攻打襄樊,我这个当哥哥的又能坐视不管吗?只等春水一发,我必将率水军攻打之,只怕到那时刘整老儿已经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了!”

骂完堂弟,吕文德还嫌不够解气,于是将来信撕得粉碎,掷了一地。

他越想越气,索性研墨取笔,也修书一封,将适才自己那番话整理成文字,也用蜡丸封好,吩咐信使送回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