慨叹蒙军壮士勇

张锦树在龙泉山庄盘桓了数日,伤口已经愈合,身体也已将息的差不多了,张锡风备了车马,和风花雪月四名女弟子一起互送张锦树北上,过当阳、荆门、宜城,直抵襄阳城下。

“襄阳古道灞陵桥。诗兴与秋高。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雄豪。 霜清玉塞,云飞陇首,风落江皋。梦到凤凰台上,山围故国周遭。”

金人完颜寿孙的这首《朝中措》,描绘的正是宋金、宋元之季的襄阳风貌。

古城襄阳,在金亡后一度为蒙古军占领,后来被名将蒙珙收复。此后蒙古军屡次大举进攻襄阳,均被义守城池的郭靖夫妇击败。郭靖夫妇的大名也因此远播中外,人们谈及郭靖,往往不称其名,而是代之以一声充满敬意的“郭大侠”。

奔腾不息的汉江边上,六骑人马,背对着夕阳,踏着荆襄古道,自宜城奔襄阳而来,正是张锡风一行。此时蒙古兵方才初围襄阳,尚未部署完全,是以他们一行兵不血刃就过了鹿门,到达南门附近。

此时天色已晚,一轮残月从天幕中浮出,给地面铺洒上一层惨白的轻纱。依稀可见那古朴坚实的襄阳城门之外残留着斑驳血迹,这是多年战场给这座英雄城池授予的军功章。

吱啦!城门打开,一骑快马飞奔而出,骑马人身着黄衫,袖口狭窄,浓眉阔口,方面大耳。英姿勃勃的脸庞上写着一脸朴实。

马上那人见了张锦树,翻身下马,躬身拱手施礼:“锦树兄,久闻贤父子大名,今日相见,甚是幸会。家君家母俱在府内迎候,这边请。”

张锦树还礼道:“破虏兄太过多礼了。郭大侠黄女侠义守襄阳数十年,侠行义举,扬于中外,家父深为敬服。破虏兄少年英雄,愚亦敬佩有加。”

两人相对一笑。郭破虏对张锡风也行了礼,道:“这位兄台英雄助人,千里相送,深为佳佩。家父家母亦嘱相邀。”

原来郭靖张钰虽从未谋面,却神交多年,肝胆相照,相互引为生平挚友。郭靖此番知是张钰独子奉命而来,不由大喜,当下派独子郭破虏出城相迎。

张锡风素来敬服郭靖黄蓉,便想跟着进城相拜,于是和张锦树等一起进入城中。

正值仲秋,皎月如盘,月色如水,清风阵阵,树影婆娑。草丛中,蟋蟀在婉转啼唱。哨亭边,间有守城哨兵轻轻的步履声。四周静极了,如同一个浪漫的梦境。

张锡风见街上行人匆匆,茶馆酒肆,灯明火旺,一片祥和安宁的和平景象。心里不由叹了一句:不打仗多好啊!他素知郭靖黄蓉的事迹,时至今日,亲见他俩的功德,打心眼里敬重这对英雄伉俪。

穿过几条街就到了郭靖府上。

宅第的灯依然亮着,宅内坐着一位六旬开外的老者,已是满头花白头发,生得浓眉阔目,方面大耳,显出满脸的正气,眉间却隐隐带着几分忧国忧民的神色。张锡风不必去猜就能断定,这人必定是名扬天下、海内共颂的射雕大侠郭靖。旁边椅上端坐着一位妇人,鬓边的头发也已发白,眼角眉梢已出现不少细碎的皱纹,年纪已然不小,但她气质如兰,风华绝代。纵然是如此年纪,亦让人感觉不可逼视。当年定然是冠绝当世的美人,料想便是黄蓉了。两人指着案上的地图,商量着军情大事,谈话间不断有叹息之声。

风花雪月四名女弟子陪张锡风走到门口,一齐对他拜倒,道:“郭大侠黄女侠都是盖世的英侠,奴婢们身份卑贱,不敢登堂入室,怕玷污了他们的眼睛。”

张锡风爱惜的吻了吻风儿芬芳的额头,又捋了捋她左侧的鬓发,在雪儿屁股上摸了一把,柔声道:“在我心中,没有谁比你们更最珍贵,你们又何必贬低自己呢?”风花雪月齐声拱手道:“弟子不敢!”张锡风叹了口气,道:“好吧!既如此,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我进去一会,马上就出来!”

张锦树张锡风进屋拜见了郭靖黄蓉,又将回回炮的图纸交给了二人。郭靖问了些钓鱼城和张钰的近况,激动的对张锦树说:“锦树贤侄,令尊侠肝义胆,我夫妇二人向受他的大恩,他为了天下百姓镇守钓鱼城,屡建功勋。郭靖和他神交已久,只是无缘亲睹他的风采,今日得见贤侄,如见其人,真是喜不自胜!”张锦树执了晚辈之礼,道:“郭伯伯、郭伯母安好,家父也常在家中提起前辈的功绩,说您二位是当世最大的英雄伉俪!”

郭靖笑道:“令尊赞的太过誉了!”

张锦树道:“家父常说人的能力有大小,但不能没有志向,所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为了天下的芸芸众生,苦一点,累一点,算得了什么!纵将满腔的热血抛洒,也无愧热血男儿!”

郭靖赞道:“令尊说得真好!这也是郭靖的想法。”

黄蓉笑道:“你们两个,一个在四川钓鱼城,一个在京西襄阳府,相隔何止千里,却都做到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真可谓前生有缘!”

郭靖慨然道:“精忠报国,吾之夙愿!”

郭靖和黄蓉将大半辈子的心血都花在了襄阳城的防务上,此时郭靖已年逾六旬,寤寐中常常想到的仍是天下苍生。他并非赵宋忠犬,一心只想让百姓免遭刀兵之灾。

张锡风听他们说的大道理,心里敬重之极,跪倒在地,望郭靖黄蓉便拜:“郭大侠黄帮主好!”

郭靖连忙搀他起来,道:“小兄弟的事情我们已经听说了,侠肝义胆,少年有为。”黄蓉微微一笑,插话道:“玉树临风,家藏四美。”张锡风不好意思的笑了。

郭靖黄蓉设了家宴,要招待二人吃饭,张锡风却不肯上桌,郭靖再三邀请,张锡风总是支支吾吾的要走。

郭靖很是奇怪,黄蓉笑道:“靖哥哥,您这就不知道了吧!张少侠的几位心上人都还在外面等着呢,他怎会舍得一个人在这里吃饭?”

张锡风小心思被黄蓉一语道破,红着脸,低声道:“黄帮主说的正是,我那几位好朋友都还饿着肚皮在外面等我呢!”黄蓉柔声道:“孩子,我已经备好了酒菜和房间,你且过去跟那些心上人一起吃吧!”

张锡风拱手致谢告辞。

郭靖望着张锡风的背影,叹道:“本是少年英雄,为什么却扎进脂粉堆里?”他很是迷惑不解。

黄蓉颔首微笑,却不言语。

张锡风出了房门,冲着守候在门口的风花雪月四美一笑,道:“让你们久等了,不过我这还算守时吧!”风儿点了点头,问道:“少主,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难道郭大侠他们没留您吃饭?您不是有重要的事吗?”张锡风握住她的手,哈哈笑道:“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陪在你们身边更重要!”

风花雪月都笑开了花,齐声嗔道:“少主,您说得太污了!”

一名兵士走了过来,向张锡风行了个礼,道:“这位爷,郭大侠黄帮主吩咐小的带你们到馆舍歇息用饭。”

于是五个人跟着这位兵士左拐右转,来到一处别致的宅院里。

厅中早已备好一桌酒席。

此时正是战乱时节,襄阳物资匮乏,所谓酒席也只是几个家常菜而已。风花雪月侍立在一旁,要服侍张锡风饮酒用饭,张锡风柔声道:“你们几个也都饿了,大家都挺辛苦的。咱们就像在家里一样,无拘无束的围在一起吃饭,不是更好吗?”四美依言围坐在桌旁,陪他一起进餐。

吃着吃着,张锡风突然噗嗤一下,呵呵傻笑起来,风花雪月都很纳闷,四双美目相互看了看,都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风儿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少主,您在笑什么啊?”张锡风笑道:“我看到你们都这样貌美,心里顿时好开心,便忍不住笑了。”风花雪月听了这话,一个个都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张锡风说的是真心话,这风花雪月生得肌肤胜雪,花容月貌,真是秀色可餐。张锡风一边用饭,一边尽情欣赏着这绝世的美貌,心中真是说不出的舒畅。他兴奋过度,竟至笑出声来。他就着姑娘们的美貌下饭,不知不觉添了几大碗。

当晚,张锡风和女弟子们分房歇息。

张锡风躺在榻上,忆起白天风花雪月的窈窕身材与花容月貌,不由得心花怒放,心道:“呵呵,她们四个都是我的小娇娇,早晚都是我的人!”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天,好容易才睡着。

睡得正香,忽听城外鼓角雷鸣,杀声震天,猛然醒觉,爬起身来。却见风儿雪儿一起冲进房间,头发散乱,慌慌张张的说:“少主,快起来,蒙古鞑子放炮攻城了!”

张锡风正欲答话,只听几道凄厉的声响划破长空,由远及近,击中了旁边街道的民房,登时噼里啪啦的着起火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号声传人耳中。

张锡风连忙吩咐风儿雪儿先出门,千万注意安全,又一边招呼里屋中的花儿和月儿也快出来,等女弟子都出去后才夺路而逃。

却见一道火光闪过,一个熊熊燃烧的巨石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中房顶中央,登时砸出一个大洞来,于是这座精致的宅邸很快便燃烧起来。

张锡风抚了抚胸口,又吐了吐舌头,惊道:“好厉害的火炮!若非我跑得快,恐怕就此丢了性命。”早有兵士和平民过来,用沙石等将火焰扑灭。

靖、蓉及吕文焕等镇守襄阳很是得法,凡是城中军民,平日早将防火救火等诸步骤演练娴熟,将炮击造成损失降到最低。

此时城中亦有数处房屋被石弹击中,燃起火来,均在第一时间被扑灭。

在这次炮击中,共有十数人伤亡。虽时有失去至亲的悲怆哭声,却悲而不乱,整个城池运转得仍是井井有条。

此时靖、蓉二人正站在襄阳城头,极目远望。但见蒙古马步军声势浩大,漫山遍野尽是敌军,看不见尽头;城北汉江中,数百艘蒙古军的战舰蒙冲井然列阵。当真是水陆并进,声势浩大。蒙哥驾崩后,蒙古大军亦曾数次围攻襄阳,但军容之盛,兵力之强,却以此次为十年之最。

郭靖手执长剑,在城头督师。黄蓉站在他的身旁,眼见半爿天布满红霞,景色瑰丽无伦,再看郭靖时,见他挺立城头,英风飒飒,心中不由得充满了说不尽的爱慕眷恋之意。

他夫妻相爱,久而弥笃,今日强敌压境,是否能再度将之击退,谁都难以逆料。黄蓉心想:“我和靖哥哥做了四十年夫妻,大半心血都花在这襄阳城上。咱俩共抗强敌,便是两人一齐血溅城头,这一生也真是不枉了。”一瞥眼,见郭靖左须上又多了几茎白发,不禁微生怜惜之心:“敌兵猛攻一次,靖哥哥便多了几十根白发。”

却见城外蒙古兵的后军阵中架起了几件巨大的发石器,一阵狂轰,压制住城上宋军的火力。前军却架着云梯蜂拥而上,要攀爬上城。

蒙古兵甚为凶悍,不少人竟已爬上城楼,挥着弯刀砍倒数名宋兵,郭靖黄蓉纵身向前,掌棒齐出,将登城的敌人尽数格毙,稳住了阵脚。靖蓉二人向城下看去,但见敌军飞骑纵横奔驰,步卒有如蚁聚,狰狞的面目隐隐可见,争先恐后的缘梯而上,一声声呐喊,响彻云霄,就算他俩久经沙场,心中也颇为吃惊。

突然城下响起呜呜的号角声,说时迟那时快,一队金甲闪闪的士兵推着攻城车,便向城门处疾冲过来。

“弓弩手准备!”

黄蓉一声令下,顷刻间城垛边列出一队弓在手,箭上弦的勇士。

轰!攻城车猛地撞上城门,整个城楼都在晃动,所有人的心也在晃动。

黄蓉见敌军已经全然进入射程,便大喊一声:“放!”

话音刚落,数百枚带着哨声的箭矢,便闪电般密集地飞向蒙军。顷刻间,就有不少人栽倒在地,城门处死尸盈城,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哀鸣传来。

“射得好!”郭靖赞道。

号角声又起,又有一队士兵吆喝着冲了上来。黄蓉同样一声“放!”又有不少蒙军死于箭下。

然蒙古军军纪极严,战死一批,又来一批,举着盾牌,冒着矢石,前赴后继,接踵而来。

郭靖怒眼圆睁,挥手下令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顿时,密集的砖瓦、砂石、滚木……,有如倾盆大雨般兜头砸将下去,直砸得蒙军兵盾裂骨破,鬼哭狼嚎,灯毁火灭,又死伤了不少。

郭靖久在蒙古军中,熟知蒙古兵攻城的诸般方略,早已有备,不论敌军如何用弓箭、用火器、用云梯攻城,守城的宋兵居高临下,均一一破解。

襄阳城中除了精兵数万,尚有十万百姓,人人知道此城一破,无人得以幸存,因此丁壮之夫固然奋起执戈守城,便是妇孺老弱,也是担土递石,共抗强敌。一时城内城外杀声震动天地,空中飞石羽箭来去,有似飞蝗。

此时张锡风等人也登城观战。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鏖战,不由微微胆寒,瞠目结舌。

却听蒙古后军中咚咚咚的鼓声大作,欢声大震,一队刀光闪闪,甲片耀金的骑兵拥出,为首主将身骑黑马,一身黑色战袍,年过六旬,方口大耳,眉目周正,留有黑色长须,很是威严。

那黑袍将军左手望着襄阳城楼一指,数十骑立即出阵,直往城门处猛冲过来。只见其中一人魁伟之极,从怀中取出一个挂钩,一把便丢上城楼,顺着绳索直溜溜的向上爬,几个纵跃便蹿上数丈。

守军一时间都看得呆了,竟忘了射箭攻击。眼见此人就要上城,站在张锡风身旁的一名牛姓都统快步冲上,抡刀兜头便砍,却见那人猿臂陡出,只一把就将牛都统抓住,如提小鸡一般,又顺着绳索又直溜溜的滑了下去。

他登城擒敌只是转瞬之事,宋蒙双方兵士均未看清,实是快捷无伦,怪诞无比,神威盖世,武功赫赫。

他回到阵中,跨上一匹高头骏马,发出一声吼叫,将俘虏高高举起,便在襄阳城前纵横驰骋的来回炫耀。

宋军箭弩齐发,那蒙将却将牛都统的身体当作盾牌,舞作一团,数十支弓箭全数射到俘虏身上,牛都统立时毙命,却伤不了那敌将。

敌将把死尸掷在地下,拈弓搭箭,又射杀了城楼上的两名宋将,横着一枝方天画戟,大呼道:“我乃史奉御也!谁敢来与吾决战!”

“乌拉!”蒙古军有不少钦察汗国派来助战的斯拉夫人,见己方将领如此英勇,不由爆发出雷鸣般的欧式欢呼声。

此时蒙军受到鼓舞,士气大振,旌旗招展,擂鼓鸣号,数万步骑军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襄阳城挺进。

襄阳城上下箭如飞蝗,不断有人中箭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