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妙戈将纳戒给了她，定睛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声可惜，而后便举步推门走了出去。留在身后的墨心岚微微一怔，竟是没有反应过来暮妙戈对着她可惜什么，而她就慢了这么一步，外面就出了一场闹剧。

“灵妃娘娘，臣女不曾得罪于您，您何故要推臣女？”跌在地上的女子名叫柳心颜，只因名字里和墨心岚撞了一个“心”字，便处处与墨心岚作对，自认为生的美，心性又高，今日见墨心岚在皇上和灵妃面前得了脸，于是便心生了一计。

暮妙戈停住脚步淡淡的看着柳心颜，扫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自演，而后就收回了视线直接越过了她走了。

众人正等着看好戏，柳心颜也等着接招呢，谁料暮妙戈理都不理，直接走了，不由的全都愣在了原地。一般碰到这种事情，不都应该争辩两句吗？虽是这柳心颜手段确实是拙劣了些，但是好歹也是待定殿选的秀女，更何况皇上可就在门口看着，哪里能够就这样不理会就走了？这灵妃娘娘到底是恩宠太过全然不怕，还是就真的从不在意这些事情？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站在门口瞧好戏的景宣帝顿时乐了，等暮妙戈走到面前了才笑问道：“灵儿，她说是你推了她，你不解释两句？”

暮妙戈微微歪头看了景宣帝一眼，似乎是不大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直看得景宣帝心生愧疚起来，才淡淡的开口说道：“她自己跌的。”

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只是淡淡的，陈述了一个事实，全然没有情绪在里面的一句话，五个字。

“嗯，朕也看到了。”景宣帝煞有其事的点头应和，而后看也不看那柳心颜一眼，就虚扶着暮妙戈仍旧上了轿撵，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柳家的姑娘实在不识大体，上不得殿选，还是早些送回去吧。”

李寿自然看出了景宣帝的维护之意，应了一声后转身就回储秀宫宣旨意去了。也不管那柳心颜闹得有多厉害，众人又如何赞叹皇上对灵妃的维护宠爱，今日这事也算是草草做了了结。只墨心岚站在诸多秀女中间，手中的纳戒烫手的厉害，心里酸楚难耐，她对景宣帝用情至深，如何能够看不出来，景宣帝对那灵妃同样也动了真情。

深吸了一口气，暮春时节空气湿润温和，可是墨心岚却是觉得透心的冷、刺骨的寒，收拢了手掌，尖锐的指甲刺破了掌心也不自知。

而另一边，景宣帝亲自护着送暮妙戈回麒麟宫，谁料中途就遇见了匆匆忙忙跑过来的采蘋，一见着景宣帝就忙不迭的跪倒在地，哭着喊道：“皇上，皇后娘娘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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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元宫乃中宫，自然是富丽堂皇，华贵大气，但是如今却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骤然空旷下来，皇后寝殿的床榻之上，端端正正的摆着皇后大妆的衣衫首饰，旁边整整齐齐的放着皇后金印金册，一张白纸被一只手镯压在放在最前面，可是纸上，却是只字未写。

“什么时候发现皇后不见的？”景宣帝上前一步，将白纸抽出来，翻看了两遍，虽是奇怪为何没有写字，但也没有多问，反而是指摘宫女采蘋的过失，“你是贴身服侍皇后的，怎么连皇后不见了也不知道！”

“皇上恕罪！”采蘋连带着采菽三人齐齐跪下，满心灰败的说道，“两个月前，皇后娘娘从麒麟宫回来后就说要虔心礼佛，让奴婢等不必近身伺候。三天前，皇后娘娘说要斋戒沐浴，奴婢帮娘娘洗漱了一番后，娘娘就让奴婢三天后再进来服侍，但是今日奴婢进来时就发现皇后娘娘不见了……”

说到最后，采蘋几欲梗咽，眼神却是不由自主的朝着暮妙戈飘去。

景宣帝自然也注意到了，采蘋说皇后是在“麒麟宫回来后”才开始反常的，那是不是在麒麟宫里和灵儿说了什么……

暮妙戈却是恍若未觉，视线落在景宣帝手里的那张白纸上，忽的伸手将白纸抽了出来，轻捻着展开，认真打量了一番后，抬手在指尖化出了一朵精致小巧的青莲放在了纸上。

那青莲轻触在纸面上，颤了两下，然后缓缓的隐匿进纸中，如坠入水中一般扩散开层层涟漪，化开幽幽的青光蔓延整张白纸。待青光散开后，那白纸像是被白雾浸湿了般透出丝丝的水渍，而原本空无一字的纸面陡然间浮现出几句话来——

“生死皆有命，来去无悲喜。生来别离俱有时，佛门一入了无痕，且赠玉镯，了却石缘，此后再聚无轩辕，唯有梵音净尘尔。”

暮妙戈浅浅浮起一笑，说道：“净尘与佛有缘，已遁入空门。”

“皇后……当真入了佛门？”景宣帝猛地睁大了眼睛，走到暮妙戈身边将纸上的几句话反复念了几遍，顿时脸色有些发黑。于他而言，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堂堂一朝皇后，居然舍弃了尘世种种遁入空门，这不是嘲笑他这个皇帝无能吗？这简直就是耻辱！

反复呼吸了几次，景宣帝才将胸口涌上来的那股怒意强压了下去，冷声吩咐李寿：“去宣轩辕曷，即刻到勤政殿见朕！”说罢，抬手就抽走了暮妙戈手里的纸张，转身离去。

暮妙戈不恼，也不顾景宣帝匆匆离开却不同她多言半句的冷漠，反而自顾自的上前了几步，伸手将那毫不起眼的灰色石镯拿了起来，对着自己的手腕比照了一番，浅浅一笑，将石镯戴在了手上。

“灵妃娘娘，这镯子是……”采蘋见暮妙戈如此无礼的动了皇后的衣裳，本就对她不满的情绪此刻又多了几分恨意，若不是她，皇后怎么会如此决绝的遁入空门，如今只留下她们几个无依无靠！

“这是我的东西。”暮妙戈轻抚过石镯上图案般的裂纹，眼中透出几分怀念的神色，眉间的青莲此刻越发的青翠，宛若上等的碧石翡翠般的颜色。

暮妙戈抚过每一条裂纹，那灰色的石头慢慢从里面透出点点青光，一点一点的越来越明亮，然后骤然破碎在空气里，霎时间青光暴涨，溢满了整个寝殿。那石镯通体碧翠一般，亮的刺人的眼，隐隐散出一股渗入人心的莲香，可是，待那青光褪去，再定睛看那镯子时，却依旧是那裂纹斑斑的模样，那玉镯消失无踪，仿佛又被石头覆盖住了一般。

暮妙戈眼中青光一闪而过，陡然觉得身体里一阵暖意流淌而过，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自身的修为也恢复了三成，不觉欢喜。但是转而又敛下了笑容，脑海中那抹碧色的身影依旧隐匿在重重白雾之中，不见其面容。

但是，那个人，很熟悉、很熟悉……

“灵、灵妃娘娘……”采蘋被吓得声音都在发抖，一面恐惧暮妙戈的真实身份，一面又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将得罪人的话说出口，此时颤巍巍的开口喊了一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梗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采菽跪在采蘋的侧后方，一抬头就能看见暮妙戈的位置，在看过方才一幕之后，此刻她冷汗泠泠，佝偻着背脊垂眸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空气沉积下来，采蘋、采菽等四人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整整一炷香后，采蘋绞着双手忍住自己发抖的冲动，极其缓慢的抬起头来看向暮妙戈所站的位置。

视线越往上，她的呼吸就越急促，最后定睛看去时，却发现暮妙戈早已凭空消失，不由的神经一松，当即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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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妙戈是驱动了灵气直接从正元宫回到麒麟宫，伴着一抹青烟化开凭空出现，吓晕了院子里扫洗的小宫女，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响了一阵又一阵，直到惊动了小厨房的白芍匆匆赶过来。

“娘娘，您回来了。”白芍见地上已然晕过去三个小宫女，尚还清醒的两个也是一脸惊恐的瘫在地上，顿时心下明了发生了什么，暗自镇定的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上前如同往常一般的俯身行礼，“午膳已经备好了，娘娘要在哪里用膳？”

白芍只等着暮妙戈同往常一般的径自越过她走进寝殿，而后自己再将午膳赏赐给宫里的宫女太监，照旧说是灵妃娘娘的赏赐。可是等了一会儿，白芍也没等到暮妙戈径自离开，反而听见她的声音轻缓的自耳畔响起。

“本尊早已辟谷，那膳食你们看着用罢。”

白芍惊诧的抬头看去，只来得及捕捉到那天青色的一角飞快的消失在寝殿门口，不觉的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小宫女怯生生的爬过来问“灵妃娘娘是不是怪物”时，才回头冷声呵斥了她们一顿。

暮妙戈回到寝殿，见偏殿内暮之晴尚在修炼，浅笑了一声转而进了自己的寝殿，缓步走到榻上坐下，抬手看着那石镯，眼中透出几分笑意。

“你给的这份因，我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