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求道问心(2)

暮妙戈定定的看了暮之晴许久,似乎是在辨认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愣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道心,即是修仙之士所坚持的大道,若是道心不稳便极易产生心魔,心魔成了魔障,日后进阶时便难以渡劫,心魔越重,渡劫时所经历的便越难。世间有八十一大道三千小道,道心一说并无定数,你的道心,自然是看你自己要如何修道。”

“那前辈你呢?你所修的是什么道?”暮之晴听得囫囵,也理解的迷迷糊糊,不甚明白,不经思考的就脱口问了这么一句。

岂料暮妙戈身形微微一震,竟是沉默下来,久久未曾言语。

暮之晴暗暗喊糟,想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慌忙补救,笑说道:“不过前辈修为高深莫测,想来所修之道背负着天下苍生,修的该是苍生大道吧?”

“苍生大道……”暮妙戈紧抿起了嘴角,脸色竟是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自她来到这里后,神色从未有过太大的波动,唯有今日,苍白如纸,“不,我所修的道,我……并不明白……”

暮之晴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眼前的这个人修为高的可怕,魂魄飞散却依旧能守得住元神不灭,可是现在她却说,她不知道她所修是何道?

暮妙戈缓步走到窗前,迎着正午的阳光逆光而立,她的面容隐匿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晴儿,我虽不记得我之前的事情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暮之晴眼睛一瞬都不错的盯着暮妙戈,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错过了暮妙戈的话。

空气几近沉寂,呼吸间只听得清窗外鸟鸣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阳光被树影切割成一道道碎光,斑驳地光影落在暮妙戈的身上,那抹青莲隐隐透出碧色的光来,衬着她双眸清浅又深邃。

“我,不修天道。”

***NAN***

三月二十七日,圣驾自猎宫回鸾,带了一众臣子妃嫔回京,浩浩荡荡的走了一路。这一走就走了整整七日,直到四月初四凌晨才众人回到京城安定下来,而暮妙戈一路陪着圣驾坐在马车里,连一步都不曾踏出圣驾,看得容贵妃在一旁的车架里好一阵气闷。

“恭迎皇上回宫!”

皇后领着一众人等在弘乾门正门恭迎圣驾,随侍出行的容贵妃与娴夫人等自然要下轿问礼皇后,唯有圣驾上的那一位,迟迟不肯露面。

众人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听得圣驾内景宣帝声音低低的传出来:“皇后辛苦,朕与灵妃舟车劳碌,现下已经乏了,就不必再拘礼这些了”顿了顿,又吩咐李寿起驾回正阳宫,竟是将身后一群妃子都抛下了。

皇后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后便起了身,回眸扫了众人一眼,端着皇后的仪仗说道:“众人也都听见了,各自回宫歇着罢,皇上一路上劳顿也累了,尔等切莫再要滋事惹是非,闹得皇上心烦。”

众人忙回礼应下,只是有几人依旧留在原地磨蹭着不肯离去,脸上噙着笑意,只等着看笑话。谁不知道容贵妃在猎宫吃了亏,那灵妃的面只见过一次,之后统统被拦了下来,且别说恩宠了,就连皇上白日里也不愿见她了,想想这一次春猎出宫的机会还是她硬从皇后手里抢过来的,且看今日,她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容贵妃与娴夫人这段日子侍奉皇上也辛苦了,回宫歇着罢。”皇后淡淡的看了一眼面带愠色的容贵妃和笑容静美的娴夫人,嘴角微微牵出一抹浅笑,温和的说完便搭着采蘋的手转身上了轿撵回宫。

娴夫人已有大半个月没见着大公主了,如今回了宫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就要回福寿宫去,对着容贵妃行了半礼稍作示意,转身就回去了。

徒留下容贵妃站在原地面色发青,看着周围一圈的人等着看她笑话,顿时心情更加不好了。皇上,可从未在人前如此落过她的脸面!

“容姐姐你可是回来了,臣妾听闻了猎宫里的事情,对姐姐可担心的很哪!”一向与容贵妃作对的滟贵嫔踩着妖妖袅袅的步子走到跟前来,一手持扇遮在唇边,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带着勾人的笑意,“听闻那灵妃容貌在姐姐之上,皇上很是上心,就是不知道姐姐这次跟着去了,肚子……可有动静啊?”

滟贵嫔出自冯家,她父亲乃是朝中的吏部尚书,掌管朝野上下百升迁贬黜等,素来与中书令徐屯不和,连带着滟贵嫔在宫里也是处处与容贵妃作对。这次春猎她没有随驾出行,并非是她恩宠不够,而是因为她身怀有孕,不宜出宫。对比容贵妃进宫近十载,独占恩宠却无一所出,滟贵嫔自然有狂傲的资本。

“小心着些罢,这宫里多少人盯着你的肚子看,你看这么张扬,哪日不小心落了龙胎,本宫瞧你还怎么猖狂!”容贵妃心头像是扎了一根刺,被滟贵嫔扯得生疼,盯着她的肚子眼神又毒了几分,心里却不曾想过要为难这个孩子。

稚子无辜,她虽不似皇后出自名门,但是基本的道德准则她还是明白的。可是,她不出手不意味着别人不出手,这宫里能够爬上来的哪一个不是手里沾过血的,滟贵嫔素日里立敌不少,这个孩子没见的有几个是真心希望出世的。且看罢!

“你!”滟贵嫔面色一青,上前一步就要同容贵妃理论。

“本宫劝你现在赶紧回你的永和宫去,皇上如今得了灵妃,怕是没空顾着你。”容贵妃将滟贵嫔脸色铁青,顿时心里也舒畅了许多,扶着宝珠的朝着自己的轿撵走去,语气里多了些许的幸灾乐祸,“你要不要试试看,皇上现下是关心你肚子里的孩子多一些,还是,心疼这位新晋的灵妃多一些?”

滟贵嫔气得唇角直打颤,死死的盯着容贵妃婷婷袅袅的上了轿辇离去,脸上一片煞白,扶着三个月已经开始显怀的肚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宫女红袖忙上前来扶住了她,低声说道:“娘娘,还是先回宫罢,这时辰也该到了林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咬牙切齿了一会儿,滟贵嫔终是受不住周围投射过来的视线,硬邦邦的说了一句:“回宫。”

而等她走远了后,其余的宫嫔也都一一散了,唯有两个人挥退了轿撵,携手看风景似的慢慢的踱步回去。其中一人钗环服侍与方才的滟贵嫔不差分毫,只是不似滟贵嫔那般穿红着绿,只一身流霞般的紫色如同瑰云一般,气质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浅笑低吟,如画卷中走出的美人,正是前几年得宠的月贵嫔,独居玉华宫;而另一人气质温厚,人虽不甚美艳,看着却甚是让人舒心,亦是一身的书香做派,乃是礼部尚书之女沈惠兰,如今是玉华宫宫里的惠昭仪。

“惠兰,你说谁会先动手?”月贵嫔走在御花园的竹林小径上,嘴角含笑慢慢的开口问道。

“容贵妃虽得了封号是个‘容’字,可是实际上却是这宫里最不能容人的主儿,这段时间在猎宫里怕是早已对那灵妃恨之入骨了。”惠昭仪持帕掩唇而笑,若非她眼中毫无笑意,只听那声音,还以为她有多欢喜,“只是方才滟贵嫔这么一搅和,怕是她先忙不迭的要出手了吧?”

月贵嫔嗤笑了一声,却难得的连嘴角的弧度都不变分毫,只眼里的讽刺更深了一层:“容贵妃和滟贵嫔算得了什么,今日恭迎圣驾,那一位不又称病没来么?估摸着这个点,皇上又去看她了。”

惠昭仪一愣,顿时反应过来月贵嫔说的是未央宫的那一位了,不由得脸色变了一变,手指绞着锦帕,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锦妃一直身子弱,缠绵病榻多年,皇上去看她也不过是看着太后娘家的脸面罢了,不算得什么。”

月贵嫔见状只是冷笑,不再多言。

果不其然,皇上一回了宫听闻锦妃又病倒了,一下轿撵就摆驾了未央宫,惹得后宫众人一阵唏嘘。看来这灵妃也不过如此!

但是紧随其后的一道圣旨,却是震惊了整个东西六宫——

皇上亲赐灵妃,住东六宫之首的,麒麟宫!

“什么!皇上赐了她麒麟宫?!”容贵妃听闻此事,当时就砸了茶盏,瓷器碰碎在地的清脆声扎在凤阳宫所有人的心头,“她不过是个妃位,如何……如何就住得了那座宫殿!”

容贵妃气得胸口直疼,直喘着无法呼吸,指尖颤抖着连锦帕都捏不住。

麒麟宫是这东西六宫里最为特殊的宫殿,也是最为华贵的宫殿,听闻早年时候曾是仙人的居处,殿内一应物件皆被灵气温养过,再不起眼的东西也成了宝物,轻易碰不得。景宣帝登基九年,两次大选秀女入宫,凭谁得宠都没能住进这麒麟宫,就连盛宠万分的容贵妃也只住了西六宫之首的凤阳宫。

那麒麟宫长年大门紧闭,别说住进去了,就连瞧一眼就不能够,只是听闻宫里曾有幸进去打扫过几回的老人们幽幽的赞叹过,说是宫殿里面富丽堂皇,那满地铺就的青白玉石便富可敌国,萦绕着袅袅白烟,乍一看就像是仙人住着的地方。

而如今,皇上居然如此轻巧的将麒麟宫就赐予了灵妃!

“凭什么……她凭的什么!”容贵妃将桌上的一应物件扫到地上,乒呤乓啷的响了一阵,自个儿也气得虚脱在榻上,忍不住心里的酸楚,掉下泪来,“本宫服侍皇上十年,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本宫就陪在他身边了,这灵妃,算得了什么东西,怎就得了皇上的这般恩宠!”

容贵妃气一阵,哭一阵,复又骂一阵,直闹得筋疲力尽才累的睡去。

宝珠心疼的为容贵妃捻好被角,拉了宝珍出了寝殿,不由的叹了一句:“娘娘陪着皇上的时间比皇后娘娘陪着皇上的时间还要多上一年,是以前东宫里唯一的侧妃,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要不是娘娘没有子嗣,哪里轮的上那起子小人作践!”

宝珍垂手跟在宝珠身边,安分守己的连表情都不错一分一毫,只在宝珠说到“子嗣”二字的时候,眼睛闪了一闪,但是很快又归于了平静,继续沉默着跟在宝珠身边。

容贵妃恩宠万分,家室殷实,但是,绝不会有子嗣。

凤阳宫这边刚刚消停些,那边永和宫又闹了个人仰马翻。滟贵嫔听闻灵妃被赐了麒麟宫的事情,气得大动胎气,惊动了整个太医院前来安胎,这可是大虞皇室的第二个孩子,容不得半点闪失。

而其余几个宫却都是安安静静的,灵妃的事情连个涟漪都没有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