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阵
接下来的十多天时间里,南镇和吕清荧几乎将这崖底的每个角落都走遍。却发现除了那崖底东北方向的雷阵之外,根本没有第二条能出崖的道路。便是那山洞里的石道,他们也进去探索了好多次,但也还是一无所获。
就是这样呆了几天,他二人对于这崖底的环境倒也熟络起来。这崖底东南边有一片泥泽地,而西南边是风口,整个崖底的寒风大概都是从那西南边吹来。
这崖底如隐世之地,比起外面的世界,少了很多喧嚣嘈杂。但他二人毕竟还是少年,哪里有这种箪食瓢饮的心志,显然更喜欢热闹的尘世。是以呆得久了,多少觉得有一些无聊。到了后来,吕清荧耐不住每日无所事事,便要南镇给她讲一些故事听。
南镇自小在清水河边听何老汉以及镇上的说书先生讲过不少故事,便搜肠刮肚的全给吕清荧说了。只是这些故事南镇先前听得琐碎,加上他嘴巴也笨,是以讲起来也是稀奇古怪,漏洞百出。
这一日,吕清荧听他讲完《西游记平话》,笑道:“你讲了那么多故事,还是这个最有意思。这书里的唐僧,孙悟空,猪八戒还有沙和尚,跟你们火隐宗的师徒四人也挺像。何二就像贪吃的猪八戒,你就像老实的沙和尚,不过陈鑫却没孙悟空那般神通广大。”
南镇被她逼着日夜不停的讲了两三天,才将这段《西游记平话》说完,此时只觉口干舌燥,喝了口水道:“其实我那大师兄也很厉害的。”
吕清荧见他为陈鑫说话,也不驳他,细细将这《西游记平话》回味了一番,拉着他道:“还有什么好玩的故事了么,再讲一个吧……”
南镇吃了一惊,暗想我却哪里还有什么故事能说,先前这《西游记平话》里的大半内容都已经是他自己胡乱编造进去的了。
吕清荧见他满脸不情愿,撒娇道:“再说一个就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了,讲完我就再也不缠着你啦。”
南镇苦着脸,抓耳挠腮的想了一会儿,嗫嚅道:“其实我还看过一本书,不过是二师兄给我看的,叫做《金瓶梅词话》……”
吕清荧只觉这书名古怪,不过还是兴致满满的抱膝道:“好啊好啊,你讲吧……”
南镇虽有些心虚,但也只好清了清嗓子,坐立不安的讲起那《金瓶梅词话》。果不其然,刚讲了没几段,便被吕清荧一路追打。一时间崖底回荡着吕清荧的叫骂声:“好啊,原来你背地里看得尽是这种书……”
南镇躲闪了一会儿,怕吕清荧追得累了又牵动旧伤,便老老实实的让她敲了几下脑袋,那吕清荧这才作罢。一番打闹下来,二人也都累了,各自坐在河岸边。南镇见吕清荧呆呆看着,问道:“荧儿,你还生气么?”
吕清荧摇摇头道:“本姑娘宽宏大量,这次就先放你一马,不过下不为例……”
南镇放心道:“那你为何不说话了。”
吕清荧幽幽道:“我只是在想我们如何才能从这崖底出去。”她转头看了一眼南镇,叹道:“虽和你在这崖底呆着,日子也清闲,没了那么多纷纷扰扰,但我终究还是想回燧王宫。”
南镇听了,沉默一会儿道:“吕师姐,要不让我试着去闯一闯那雷阵吧。我用九宫步说不定能躲过那些天雷……”
吕清荧断然道:“那可不行,你也看见了,那雷阵根本无章法可言,出崖之路上遍地都是焦土。若是你一个不小心没躲过惊雷霹雳……”
南镇道:“我却觉得那雷阵没那么可怕。先前我给你讲过诸葛先生布八阵图的故事,你还记得么?”
吕清荧点头道:“当然记得啊,可是你说这个做什么。”
南镇道:“诸葛先生的八卦阵那么厉害,到头来都被吴国大将陆逊给破了。所以这个雷阵想来也有破阵之法的。”
吕清荧不在意道:“书上写的,哪里能够当真……”她说了一半,忽然顿住,自言自语道:“八卦阵……”
南镇见她又陷入沉思,刚想问她想到了什么,那吕清荧忽然一拍额头,道:“你还记得么,当初刘禹舟带我们到洛水的时候,曾经跟我们讲过伏羲从河图洛书里悟出八卦的故事……”
南镇不解,心想她怎么忽然提起这些事情来了。
只听吕清荧道:“那日刘禹舟和我们细细解释过,说那八卦图里面暗含自然道法,八个卦象各自代表的是天,地,水,火,风,雷,山,泽,对不对?只是我记不得那八卦的名称了……”
南镇点头道:“这我倒知道……先前我学九宫步时,师父曾经说过,九宫源于八卦,是以九宫里面除却中宫的其余八个宫格名称,就是八卦图的卦名。”
吕清荧喜道:“那更好了,你说来听听。”
南镇挠挠头道:“这九宫步的心法里面就有一首八卦歌……”他在燧王宫里学的最多的便是九宫步,是以对这些心法也是熟记在心,当即背道:“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吕清荧听得糊里糊涂,等他背完,问道:“这就没了么?”
南镇道:“是啊,这八卦歌就只有四句,否则我哪里记得住。”
这八卦歌里所言的乃是八卦之象,吕清荧虽没见过八卦图,但凭着八卦歌里的文字描述,思索了一会儿,从身边捡了一根枯木,在岸边烂泥里画起来。
南镇好奇道:“荧儿,你怎么忽然研究起八卦来了……”
吕清荧一边在泥地上画卦象,一边道:“我倒不是对这八卦有兴趣,只是隐隐觉得,这崖底的山水分布,却像一个八卦……”
南镇问道:“这可从哪儿看出来的……”
吕清荧解释道:“这崖底有长河,东北方位布有雷阵,前些天又在西南方位发现了一个风口,东南方位见到了一片泥泽……”
南镇听她这么一说,大悟道:“八卦里的天地水火风雷山泽,这崖底上是天,下为地,又有了风雷水泽。八卦里面却已然有了六卦。”
吕清荧点点头,笑道:“正是这样,你又变聪明了几分……”说话间,她在泥地里画出了八个卦象,端详了一会儿,无奈道:“只是不知道这八个卦象里,哪个是天,哪个是地……”
南镇看了看那八个卦象,忽道:“或许这八卦的分布,就和九宫是一模一样的……应当是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吕清荧画在地上的八个卦象重新排布了一遍,道:“这样应该是对的……”
他二人盯着地上的八卦图,琢磨了一会儿,南镇只觉看得头昏脑涨,忍不住问道:“荧儿,你瞧出什么玄机了么?”
那吕清荧不答他,只是皱眉沉吟。她在那泥地上画来画去,将天地水火风雷山泽八个字在这卦象旁边写了又涂,最后终于道:“这下肯定不会错了。”
南镇朝那泥地上看去,只见吕清荧最终写出来的是“天乾,地坤,水坎,火离,风巽,雷震,山艮,泽兑”。原来她见这崖底东北有雷阵,西南有风口,河流又在崖底的正西边,便将这三个方位放在八卦图里一通乱凑,终于将天地水火风雷山泽这八个字与卦象上的方位尽数对应在一起。
吕清荧画完后,更确信这崖底的山水分布就是一个八卦。她一指地上画着的八卦图道:“这天地水火风雷山泽里面的‘山’,想来是就是飞羽峰了,那飞羽峰正是在崖底的西北方位。而‘雷震’在东北方位,‘风巽’在西南方位,‘泽兑’在东南方位。又有‘水坎’在西,‘火离’在东……全部都说得通了。”
南镇听了个一知半解,忽然道:“荧儿,这当中有一样不对。”
吕清荧问道:“哪里不对了?”
南镇道:“你说‘火离’在东,可是这崖底哪里有火啊……”
吕清荧听了,也是一怔,自言道:“也是啊,这崖底却唯独没有那天地水火风雷山泽里的‘火’……难不成这一切只是巧合,不过是我胡乱臆想罢了……”
她经南镇这样一说,灰心起来,叹道:“也罢,反正就算这崖底是按八卦图分布,也不能说明什么……我们还是得在这儿呆着……”
南镇见她一下没了兴致,劝道:“荧儿,想来你也累了,我们还是先回山洞去歇一会儿,往后有的是时间琢磨这个八卦图……”
吕清荧本来已经灰心,但听他提到山洞,又看了一眼地上画着的八卦图,忽然惊喜道:“哎呀,我知道了。那山洞位于崖底长河的东岸,不就是‘火离’么……”
南镇听她这么一说,笑道:“荧儿你别再胡乱想了,我们在山洞里好端端的住了这么久,这山洞又哪里会是‘火离’啊……”
吕清荧轻拍他脑门,道:“傻南镇,你忘了?这山洞里面不是有一处不知通往何地的石道么?我猜那石道所到之处,一定和火有关系。”
南镇愣道:“可是我们往那石道里走了好多次了,每次到了石道深处,便没了空气,不得走回洞口……”
吕清荧虽听他这么说,但仍是一口笃定那石道深处有玄机,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南镇要回洞中去。
他二人一路小跑回了山洞,那偃师正在洞中小憩,被他二人的脚步声惊醒,迷迷糊糊道:“你们可算回来了,今天捕到鱼了么?”
原来自从南镇无意说到自己的老本行是个渔夫后,这偃师便一天到晚指望他在河中捉上一两尾鱼来开开荤。可是接连几日,南镇都未能在这崖底捕到鱼,偃师空有一脑袋念想,却吃不上鱼鲜,连日来也是闷闷不乐。
吕清荧笑道:“偃师先生别光想着吃,我们今天可发现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那偃师听了,不在意道:“还能有什么事比吃喝拉撒更重要。”
吕清荧也先不跟他明说,自跟南镇道:“我们这回点火把进去,将石道里的每一个角落摸个遍……”
南镇点点头,从洞中火堆里挑了一根较粗的木枝,点上火来。
那偃师泼冷水道:“你们两个往石道里走了这么多次,怎么还不死心……”
吕清荧对他笑道:“偃师先生你先歇着,要是这回发现了什么,我们再跟你说。”
偃师叹了口气,也不管他们,自侧过身去继续睡了。
南镇和吕清荧提着火把,进入那石道中。有了火把照明,那石道中的情形也清晰起来,他二人四下仔仔细细的搜寻,不肯错过每一个洞壁墙脚,就这样又往石道中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二人却没有发现一点儿新的线索。这时他二人已经走到了石道深处,空气渐薄,那火把也慢慢熄灭了。
南镇见状,只好说道:“再往里面走,只怕要出事了。”
那吕清荧却道:“不碍事,我们闭气再往里走一段。”
南镇见她不死心,只好陪她继续往石道深处走去。这时火把熄灭,四下一片漆黑,他二人用起燧王宫的火术,各自在手掌上燃起一团火苗,照亮石道中四壁。
南镇怕吕清荧闭气久了撑不住,关切道:“一会儿你若是觉得晕眩了,我们便赶紧出去吧。”
吕清荧只是摇摇头道:“不碍事。”他二人也算有点内功根基,是以闭气的时间比起常人要久很多。
就这样又走了一会儿,南镇渐觉胸闷,忍不住劝道:“荧儿,我们还是出去罢。”
吕清荧此时也觉得头昏起来,喘不过气,听他这么说,只好悻悻道:“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我们得在这儿做个标记,下回进来可以直接从这儿开始探路。”
说着,她便要用烧成灰碳的火把在石壁上画一个大圆圈。可是刚靠近那石壁,忽觉有一小股微弱的凉风吹在脸上。
她暗想这石道中空间封闭,却怎么会有风,忙伸出手掌上的火苗,朝那洞壁四处照去。
南镇见她又在查看那洞壁,问道:“怎么了?”
吕清荧举起掌上火焰,仔仔细细的将洞壁摸了个遍,待到将掌心火焰抬高时,那火焰微微一跳。吕清荧喜道:“南镇,在这儿……”
那石壁上端较高,吕清荧踮起脚却也够不着,便让南镇去看。
南镇照吕清荧的模样,燃起掌中火焰,往石壁较高的位置四处摸去。一时间只觉得这儿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石面,哪里有什么其他东西。正想着,忽然感觉掌心上一凉,却是有微风吹在手掌上。他忙整个人附在洞壁上仔细找去,终于在那洞壁上找到了一道小缝,那股凉风正是从那道缝隙里吹出来的。
只见那道缝隙约莫两寸长,处在这洞壁最上端的极其隐秘的位置。若是不仔细搜寻,单凭肉眼根本发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