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机要

那中年男子也拱手朝天作拜道:“燧人氏悟道载德,是以我辈虽非燧王宫人,也对他敬仰万分。”

元胡缨笑道:“心中有道,便是知音。还不知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只听那骆天航道:“这是我们西秦川剑派的长老,叫做张厚仁。”

那张厚仁向元胡缨等人微微躬身,便对骆天航毕恭毕敬道:“此番这几位燧王宫的客人来,还请掌门领着几位客人先于剑派中参观一番,我吩咐弟子摆设酒宴,为几位客人接风洗尘。”

陈鑫等人见这张厚仁看年纪怎么说也算骆天航的父辈,此时却对这个十岁出头的小娃娃恭敬有加,皆暗觉好笑。

骆天航听了,忙道:“那可不行,本掌门事务繁忙,哪来得空闲,还是由张长老招待他们吧。”

小璇听他胡言乱语,笑道:“骆掌门看来是急着玩闹去吧。”

元胡缨道:“张长老也不必麻烦了,我们此番贸然闯到这西秦川剑派来,不过是为了打听两个人。”

张厚仁听了,打断元胡缨道:“燧王宫的贵客前来,哪敢怠慢,有什么事还请进殿内详谈。”

说着,他便走在前面指引,带众人进了剑派里一座大殿。此为待客之礼,元胡缨等人不好拒绝,便跟着进去了。

陈鑫一边走着,一边悄悄问元胡缨道:“师父,看样子老三和吕师妹似乎不在这西秦川剑派啊,不然他们怎么只字不提他二人的名字。”

元胡缨不做声,示意陈鑫进殿再说。

那张厚仁无意听见陈鑫与元胡缨交谈,心中一紧。这时他见那骆天航又要偷偷溜走,忙拉住他劝道:“掌门,你作为西秦川之主,客人来了哪有不接待的道理。”

骆天航找借口道:“我不过是嫌冷,想回去穿件衣裳罢了。”

张厚仁见他光着胳膊,但也清楚若是让他回去穿件衣服,这骆天航哪里还会回来,便道:“还是一会儿让段长老陪你去换衣服罢。”

说话间众人进殿,只见殿里又有一位长老模样的人迎出来道:“燧王宫的客人光临荒山敝派,我这小小西秦川真是蓬荜生辉。”

张厚仁指着那长老模样的人对众人道:“这位是我门中的段兴义段长老。”

元胡缨见那段兴义褐色头发,棕色眼眸,肤色白皙,鼻梁高挺,暗道:“这段长老看上去可不像中原人。”

只听段兴义道:“列位请先在这殿内喝上一盏茶水。”

元胡缨坐下呷了口茶,不紧不慢道:“有劳张长老与段长老费心,我们这次来的突然,打扰了贵派的清闲,真是抱歉。”

段张两位长老皆道:“客气了。”

那元胡缨又道:“只是此番我等来西秦川,只为打听两个人……”

段兴义和张厚仁互换了一个眼神,那张厚仁问道:“不知是哪二人。”

元胡缨道:“不过是我燧王宫两个不懂事的弟子,一个叫做南镇,一个叫做吕清荧。先前闻言他二人曾来拜访贵派,不知现下这二位弟子可还在这西秦川。”

那段兴义见元胡缨刚坐下便问起这二人,脸上慌乱之色一闪而过,道:“几位客人这可打听错了。我西秦川剑派远在西北荒山,人迹罕至,少有客来。老先生所言这二位弟子,也不曾来过西秦川剑派。”

元胡缨与陈鑫听了,对视一眼。陈鑫心下暗道:“可是老二先前分明告诉我,老三和吕师妹在西秦川。难不成却是老二随口胡说的么?”

此时那骆天航忽道:“咦,先前我倒是听剑派的其他弟子说,有两个人从飞羽峰的悬崖跌下去。他们要找的该不会是那两个倒霉蛋吧……”

殿内众人一听,各自心惊。陈鑫忙问道:“掌门小兄弟,那两人可是一男一女,十七八岁年纪。”

骆天航摇摇头道:“那我可不知道了。”

陈鑫听他所言含糊,也不知真假,急道:“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骆天航道:“约莫是在月余之前。”

陈鑫心下盘算,他们赶来西秦川,一路上花了半月有余。在他们来西秦川前,曾在京都遇上何二等人,那时何二等人应该刚从西秦川回到京都,是以路上一定也花了半月时间。如此算来,月余之前,正好是何二等人还在西秦川的时候。

他想到这儿,心中一阵慌乱,暗道:“难不成这骆天航所说的那两人,真是老三和吕师妹。”

元胡缨虽心下也波澜四起,但不露声色道:“那飞羽峰在什么地方,你说的那两个人为何平白无故的跳下飞羽峰。”

骆天航道:“那飞羽峰当然就在西秦川了,至于那两个人为何要跳崖,这我又怎么知道,大概是活腻味了罢。”

这时只听那段兴义干笑几声道:“几位稍安勿躁,这是没有的事,掌门向来顽皮,不过跟几位开个玩笑罢了。”

那骆天航不快道:“我干嘛要开这么不好笑的玩笑。”

段兴义见他又要说些什么,忙道:“几位也知道我们这西秦川山势险峻,层峦叠嶂,长年累月,不免有登山者脚下不慎,跌落山底。掌门所言的那两个人,不过是两个不幸的过路人罢了。”

骆天航听了,忍不住道:“段长老胡说些什么,世人皆知我西秦川如刀山火海,数百年来除了剑派中的弟子,哪里还会有什么人敢从西秦川过路。”

段兴义苦笑道:“掌门,你又为何非得如此较真。”

他见元胡缨等人皆盯着自己,转移话题道:“张长老,我且先去看看酒菜备好了没有……”说着,便匆匆出殿去了。

张厚仁见他出去,也不管元胡缨等人生疑,匆匆跟在段兴义后面,出了殿外。

他一踏出殿门,便拉住段兴义,压低声音道:“段师兄,你为何不听我劝告,非要派遣弟子去帮那立青先生。这下好了,原来那日逼死的是两个燧王宫的弟子,现下燧王宫的人又找上门来了。”

段兴义怒视他一眼,道:“我又怎么知道那两个人是燧王宫的弟子。”

张厚仁看他发怒,叹气道:“现下却该如何是好。”

段兴义冷冷道:“还能怎么办,假装不知道便是。”

张厚仁听了,摇头道:“我西秦川剑派怎能干这些虚假的勾当。”

段兴义瞪他一眼,忽然笑道:“张师弟大仁大义,做人坦荡。便把罪责全推在我一人身上罢。”

张厚仁听他挖苦自己,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见段兴义不说话,继续道:“只是你为何要与那立青先生走得如此之近……他……他乃是水殿的人,你这不是助纣为虐么?”

段兴义听了,恨恨道:“你若觉得我做得都是坏事,只管与燧王宫的人坦白说了便是。”言罢,便自走回殿内。

张厚仁长叹一声,跟着他一并进去。

那段兴义回到殿中,换了脸色对元胡缨等人笑道:“让列为久等,这后厨已备好宴席,还请列为移步宴厅。”

这时只听元胡缨道:“不必了,既然二位长老皆一口认定我燧王宫那二位弟子不曾来过贵派,那我们便先走一步。”

张厚仁见他们要走,忙道:“几位先在这儿吃点便饭再走也不迟啊。”

那段兴义冷言道:“张长老,这几位客人既然急着走,我们也不便强留。”

元胡缨笑道:“还是段长老通情达理。”

说着,他便起身,自顾朝厅外走去。段兴义与张厚仁一路送他们到了西秦川剑派门口,那元胡缨又看了一眼太极剑盘上伫立的四柄巨剑,忽道:“还望西秦川剑派早日能锻铸出那柄‘正道之剑’。正如张长老所言,这世上光有山河大地,没了正道仁义,却也周转不开。”

张厚仁听了,知道他话中暗讽西秦川剑派的人说话藏藏掖掖,不似名门正派的作风,不禁面上一热。

这时只听有人道:“真是一派胡言,这些上古名剑,哪一柄不是剑身沾满鲜血,哪一柄不是剑下亡魂无数。何来什么‘正道之剑’。”

元胡缨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邋邋遢遢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那老者方才听元胡缨一番言论,心中不满,是以出言反驳。

元胡缨见这老者满面风霜,布满皱纹,问道:“不知这位老先生是什么人。”

那老者看他一眼,笑道:“想来你们便是燧王宫的人么?哼,燧王宫先祖燧人氏空言什么仁义纲常,实则却是道貌岸然,乃是天底下最为心狠手辣之辈。”

陈鑫听他出言诋毁燧王宫先祖,不服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老者冷哼一声道:“意思是,燧王宫自称名门正派,实则一门上下,不是些伪君子,便是群真小人。”

元胡缨听这邋遢不堪的老人几次三番诋毁燧王宫,心中怒意已盛,转头问段兴义和张厚仁道:“这老头也是西秦川剑派的人么?你西秦川的人不但不肯明说我宫中两名弟子去向,现下还出言辱骂我燧王宫,难不成真要与我燧王宫结下梁子么?”

这时,又见一人缓缓从西秦川剑派的大门内进来。那人看上去病怏怏的,咳嗽几声道:“先前听闻有燧王宫的人来这西秦川,我当只是几个小弟子,没想到连元宗主也一起来了。”

元胡缨转眼看说话者,只觉面熟,忽然惊道:“你……你是南渔立青?”

那来人正是立青先生,只见他虚弱一笑,道:“元老兄,别来无恙。”

元胡缨且不与他寒暄,怒视张,段两位长老一眼,冷笑道:“原来西秦川的人仗着天高皇帝远,却暗中勾结了水殿的一帮残兵余孽。怎么,难不成西秦川的人也要步当年水殿后尘么?”

段兴义听了,恨恨道:“元宗主此言却是大大的错了,想要与水殿联手的,只怕是燧王宫的人吧。”

元胡缨骂道:“胡说什么,当年燧王宫一门上下倾巢而出,方才灭了水殿这帮犯上作乱,图谋不轨的乱党,现下怎么又会与水殿的人勾搭在一起。”

立青先生听了,笑道:“元老兄慷慨义辞,但说这话前,倒不如先问一问你们的宫主吕仲焚罢。”

元胡缨听了,不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立青先生朗声道:“好,我且问你,燧王宫的宫主吕仲焚先前是否囚禁了我水殿的刘禹舟。”

元胡缨听他这样说,心道大概那刘禹舟逃出燧王宫后,已然跟这立青汇合了,是以这立青才知道燧王宫囚禁了刘禹舟。

但他仍大声道:“刘禹舟逃出燧王宫,想来是去找他水殿的老友了。不过这刘禹舟作恶多端,手下沾染了多少燧王宫弟子的鲜血,别说是将他囚禁,便是千刀万剐,也难慰藉那些燧王宫弟子的冤魂。”

立青先生道:“元宗主这话却不对,刘兄虽从燧王宫脱身,但我也没与他碰面。只是我要问的是,既然燧王宫的人如此憎恨刘兄,那吕仲焚为何不杀他?”

元胡缨听了,却答不上来,其实囚禁刘禹舟一事,吕仲焚先前一直瞒着燧王宫里的众人。元胡缨左思右想,也不知道吕仲焚为何要将刘禹舟暗中囚禁在赤湖底,而不是痛痛快快的取了那刘禹舟的性命。

立青先生笑道:“你答不上来,便由我来告诉你,吕仲焚之所以不杀刘禹舟,只因他想要从刘禹舟身上学到水殿的武功!”

他此言一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段兴义冷笑道:“燧王宫和水殿不是势不两立么?怎的吕宫主却又想要偷练水殿的武学?”

那立青先生又道:“我再问你,当年燧王宫为何一心要灭水殿?还联合了朝廷兵马,浩浩荡荡杀入南疆,惹得南疆兵荒马乱,战乱连绵?”

元胡缨听了,默不作声。那立青先生道:“你若不说,便由我来告诉大家,当年燧王宫灭水殿,只因为一张《天枢机要图》。”

陈鑫和周人皎等燧王宫弟子倒是第一次听说这《天枢机要图》,皆不知此为何物。

只听元胡缨道:“那又怎样,还不是你们水殿的人尽干些偷摸的勾当,窃走了我燧王宫的《天枢机要图》。”

那立青先生道:“话虽如此,但既然只是燧王宫与水殿的恩怨,为何朝廷的兵马也会介入此事?当时我也不知道,这一张小小的《天枢机要图》为何会引发如此大乱,直到不久前,我才明白,原来这《天枢机要图》里,记载的却是诸多火器的制造方案。”

所谓火器,便是将火药用于兵器制造。这火器不比刀枪等冷兵器,威力巨大,若是用在战争中,以冷冰器抗衡火器,无异于以卵击石。

众人听了,纷纷若有所思。那张厚仁点头道:“原来如此,想来是朝廷害怕水殿的人发现了这《天枢机要图》上的秘密,造出那些火器,危及朝廷政权,这才出兵攻南疆,灭水殿。”

元胡缨听得直摇头,道:“你说得越来越糊涂,这《天枢机要图》乃是先祖燧人氏创作,一代代流传下来,燧人氏生在几千年前,那时候哪里有火器一说?”

立青先生一指那邋遢老者道:“是以这位老先生才会说燧人氏乃是天底下最为心狠手辣之辈。那燧人氏早在几千年前便发现了火器的制作方案,还要一代代将记载火器制作要义的《天枢机要图》流传下来,此为何意?想来他是只怕世道不乱。”

元胡缨冷笑道:“你便凭自己胡乱臆想,说了这么个破绽百出的谎话。既然那《天枢机要图》里有这等玄机,我燧王宫的人怎的无人知晓?你又凭什么断定这《天枢机要图》里记载的是就是火器的制造要义。”

立青先生听了,朝那邋遢老人一指道:“凭这位老先生。”

元胡缨哈哈笑道:“一个疯言疯语的老头儿的话,你也信么?”

立青先生微笑道:“这你却错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他顿了顿,道:“他就是偃师先生,那《天枢机要图》里的秘密,瞒得过这位神仙巧匠么?”

那偃师先生听了,双手一甩袖,傲然看了元胡缨一眼,也不与他多言。

这时只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讥笑道:“呸呸呸,这邋遢老头儿根本不配‘偃师’的称号……”

元胡缨等人闻言一惊,那陈鑫挠头道:“是吕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