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冰封

那吴文昶敲过几次门环,但庄内并没有人应答,便朗声喊道:“庄内可有人么?”

这一声呼喊惊得那山庄屋檐的上白鸟纷纷四处飞开。

何二道:“只怕真如荧儿说的,这里是个废庄。”

吕清荧听了,喜笑颜开道:“那就更好了,我们直接闯进去瞧瞧吧……”

话音刚落,庄内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来的是什么人?”

吴文昶听到庄内有人声,示意众人不要再说话,高声答道:“我叫做吴文昶,是从京都来的。”

庄内那人道:“原来是京都来的……门外还有其他人么?”南镇听他说话声音不但沙哑,且中气不足,轻声道:“这个山庄里的人说话声音这么虚弱,想来不是个老爷爷,就是个生了重病的人,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

吴文昶不听她所言,回答道:“还有一位叫做明同辉的先生。”

庄内那人听了,道:“稍等片刻,我这就来开门……”

吴文昶答了声:“有劳。”回头对南镇等人道:“一会儿你们三位便在这山庄外头等候,可以么?”

何二见他不让自己进去,虽心下好奇,但也只好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一声。

吕清荧却不乐意了,道:“不行,这个山庄关看外面的风景,就这么气派,里面肯定更雄伟了,我也要进去看看。”

那明同辉也附和道:“你这小白脸弄什么名堂,神神秘秘的,这山庄里的人是谁?难不成你说的偃师先生,就在这山庄里么?”

吴文昶笑道:“明先生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偃师先生,却是为了什么?”

明同辉哼了一声,不答他。

吴文昶道:“我猜想,明先生千里迢迢要寻这偃师先生,乃是想要他帮你一个忙。”

明同辉道:“你且说说,我要偃师帮什么忙?”

吴文昶答道:“这偃师先生鬼斧神工,就连假人也能做成能歌善舞的艺妓模样,明先生此番寻他,乃是想要他帮你做一条义肢……”

何二听了,好奇道:“椅子?明先生家里缺家具么?”

吕清荧笑道:“他说的是义肢,就是假手……”

何二瞄了一眼明同辉的断臂,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可是天底下的匠人这么多,为什么非要找这偃师先生做假手……”

吴文昶道:“天下匠人做的义肢,却又怎么能和偃师先生比。偃师先生造的东西,向来都和活物一般,若是明先生能得这一条义肢,便和真手没什么两样了。”

明同辉笑道:“我断臂多年,虽只有这一条手臂,也够了。”

吴文昶道:“明先生够了,但是明先生的剑法,却不够……”

吕清荧听得云里雾里,好奇道:“这话又怎么说?什么叫明先生的剑法不够……”

吴文昶道:“据我所知,明先生当年在西秦川剑派学艺时,觉得这西秦川的剑法空有招数,却没有剑意。所以明先生后来自创了两套剑法,一套叫做天残剑法,一套叫做地缺剑法……”

吕清荧笑道:“原来是这样,所以这天残地缺帮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咯?”

吴文昶道:“晚辈对武学所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当初明先生的这两套剑法,天残剑法致刚,讲究以凌厉的剑法一招杀敌。地缺剑法致柔,其中只留剑意,不留剑法。明先生为追求剑术的极致,左手练的是天残剑法,右手练的是地缺剑法,持起双剑,威力无穷……”

吕清荧听了,道:“所以明先生现在断了一手,武功却是大大打了折扣……”

吴文昶点头道:“即便这样,明先生独臂依旧能‘一剑挑落廿三门’。若是能让偃师先生造一条义肢,到时候明先生的剑术,难以想象……”

明同辉听这吴文昶不停拍自己马屁,心中倒也得意,嘴上却道:“你这小子不知道哪听来的这么些陈年旧事……”

何二偏偏这时候问道:“可是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会少了一只手呢……”

明同辉闻言大怒,刚想骂他,南镇忙道:“庄里的人怎么还不来给我们开门。”

南镇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感到奇怪。他们在外面等了一刻钟有余,按理说早该有人给他们开门了。

这时,那庄门总算开了。南镇往里看去,只见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衫,身材高挑,但人却瘦的不像话,佝偻着背,似乎生了重病。

那中年男子咳嗽几声,目光一一扫过来访众人。南镇与他目光一对,心里忽然传来一股暖意,只觉得这人容貌如此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那人看到了南镇,惊讶之色一扫而过,众人皆无察觉。

只听他道:“进来吧……”

吕清荧见这中年男子病怏怏的,关心道:“这位先生得了什么病么?”

那中年男子捂嘴又咳嗽了几声,摇摇头又说了一遍:“进来吧。”

吴文昶回头看了一眼吕清荧,道:“吕姑娘真要进去看看么?”

吕清荧道:“当然了,随便逛一会儿也好的。”

吴文昶点点头,看着何二道:“何公子若是不进去,便在院外稍候吧。”

何二其实也想进山庄内瞧一瞧,但是吴文昶这样说了,只好等在庄外。南镇也想在庄外陪何二,却被吕清荧拉了进去。

众人入得庄内,只见这山庄里面楼宇雕梁画栋,门内一条溪流,上有石桥,旁立假山,白玉石阶,风光无限。

明同辉见这山庄里面建的如此讲究,好奇道:“这山庄的主人到底是谁?”

吴文昶不答话,跟着那病怏怏的中年男子往内厅走去。

等到进了厅内,吕清荧只觉这厅里阴凉,打了个激灵道:“怎么这里面这么冷啊。南镇,我们还是出去吧……”

南镇道:“吕师姐若怕冷,我们便出去吧……”他和吕清荧刚想出去,却见那病怏怏的中年男子便锁上了厅门。

吕清荧见了,忽觉得情况不对,悄声对南镇道:“这厅内不是冷,而是有寒气……”

明同辉内力比吕清荧高出许多,但这时也察觉到事情有变数。一把拽过那病怏怏的中年男子道:“这庄内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中年男子被他揪住衣领,不住咳嗽道:“放……放开……”

明同辉当然不会放开他了,刚想用武力相逼,忽觉浑身一软,手上使不出劲,被那中年男子挣脱开来。

那中年男子大大喘了几口,一边抚着胸口顺气,一边虚弱道:“让你放开,你就得放开,不然只怕没好果子吃……”

明同辉暗暗运劲,只觉无比乏力,浑身的真气就像是被封住了一般。他心下琢磨,忽然心下了然,怒道:“‘千里冰封’,你是水殿的人!”

那中年男子道:“明先生果然见多识广……这厅内确实布了‘千里冰封’。”

南镇听明同辉说到水殿和什么千里冰封,心中一紧,忽听“咚”的一声,边上的吕清荧跌倒在地。他忙过去扶起吕清荧道:“吕师姐,你怎么了?”

吕清荧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身上就没了力气。”

原来这“千里冰封”乃是一种寒气,能够封住习武之人的阳刚内力,作用跟那些迷香也相似。只是这寒气无色无味,吕清荧等人只感觉到冷,也想不到这厅内竟然被做了手脚。

这明同辉练的是凌烈剑法,体内当然也是一身阳气。吕清荧身为燧王宫弟子,就更不必说了。是以这“冰封千里”才使得他们浑身无力。

吕清荧听那中年男子说了,心中了然,难怪现在他们在山庄外等了那么久,这人才来开门,原来是在这厅内动手脚。

明同辉见吕清荧跌坐在地,但南镇看起来却似乎没什么事,问道:“小子,你能撑住这寒气?”

南镇一进厅内便吸入了不少寒气,但那寒气一进南镇体内,就如先前遇到的赤湖底寒石散发出的寒气一样,开始在南镇的丹田里乱窜。

他对于这样的情况早已不见怪,忙坐在地上,运起“五木之息”,将那些寒气与体内原有的内力慢慢相融在一起。

那中年男子见明同辉慢慢站不住了,咳嗽道:“你们……还不快出来。”

明同辉听了,知道这厅内埋有伏兵,对南镇大喝一声道:“小子,若你还能运功,快带这小姑娘和那小白脸逃出去。”

南镇听了忙起身,却见一群拿着刀刃的人团团围住了他们。明同辉见这些人不受寒气影响,猜到他们都是水殿的杀手。

那吴文昶笑道:“难得明先生临死之余,还想着我……”他此时虽也浑身乏力,但言语中却显得一点儿也不着急,

此言一出,明同辉和吕清荧心下皆吃了一惊。

明同辉怒目圆睁,看着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吴文昶冷笑道:“明先生剑术高超,晚辈也只能用这等小人之计,才能擒住你了。”

吕清荧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预谋好的,你骗明先生说偃师在西秦川,引他过来……”

吴文昶打断他道:“这话说的却不对了,偃师确实就在西秦川,不过明先生只怕见不到他了。”

明同辉哈哈笑道:“我也是先前听了坊间传言,说西秦川剑派来了位铸剑的名家,又经你一提,才确信偃师就在西秦川的。否则倒难被你骗来……只是你这小白脸为何要取我性命?”

吴文昶道:“既然如此,我便说明白了吧……你可知这庄主是谁?”

明同辉见那中年男子一身病态,不屑道:“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罢了……”

吴文昶道:“明先生难道还猜不出么?他是水殿的人,又尽显病态……”

明同辉一愣,道:“你……你是南渔立青?”

那中年男子呵呵一笑,又咳嗽起来……

吴文昶朗声道:“不错……他就是当年的水殿双雄,和刘禹舟并称‘南渔北舟’的立青先生……”

明同辉听了,道:“原来你还没死……”

那立青先生轻声道:“可惜也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吴文昶叹道:“立青先生经过水殿和燧王宫的一战后,浑身经脉混乱,差点被内力反噬而死,幸亏得偃师先生相助,替他重新换了一身血脉,这才保住性命……”

明同辉嘲讽道:“所以现下你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了么?那你们此番要杀我,却又是为了什么?”

立青先生听了,淡淡道:“只因你当年‘一剑挑落廿三门’的壮举……”

吴文昶见那立青先生每多说几句话,气息便薄弱了几分,接过话道:“立青先生,还是我来跟他说清楚吧……”

那立青先生点点头,不再多言。吴文昶道:“明同辉,我知道当年你打听到水殿想要拉拢西秦川的大小剑派山庄,一同抵抗燧王宫和朝廷的攻势。所以才与八百秦川的大小剑派山庄立下战约,要求败者退出江湖,不问世事,对不对?”

明同辉不屑道:“这八百秦川的武人不习武,剑客不练剑。却要涉及政事,干那有违君礼纲常的事。这些人若是真的帮了水殿,只怕下场就如同当年的水殿一样,明某此举,阻拦了多少无辜人的生命。”

吴文昶道:“可是你这一举,却害得水殿失了后援,惨遭燧王宫屠戮,白白断送上万条人命。”

明同辉冷言道:“那又怎样?这是水殿的人咎由自取……”

吴文昶听言,轻笑道:“你当那时候是水殿要造反么?”

明同辉听了,转眼看他,问道:“那是又是怎么回事?”

吴文昶叹道:“只因为一张《天枢机要图》……”

立青先生这时打断吴文昶道:“这些琐事,不必再言。”

吕清荧静静听着他们对话,这时听到《天枢机要图》,暗想:“这《天枢机要图》跟水殿又有什么瓜葛么……”

那立青先生问明同辉道:“明大侠一身正气,自然是看不起我水殿这些阴滑的小人物。我只问你一句,若是现下水殿又要协同西秦川剑派做你说的那‘犯上作乱’的事,你还会阻止么?”

明同辉哈哈笑道:“不管水殿也好,西秦川也好,只要敢踏入这太平盛世一步,就算我明同辉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也定然要拼劲全力阻拦。我自幼学武,只为一件事,便是要这天下百姓不会受到恶霸打压欺凌,不会因为战乱生灵涂炭。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但有一句话却是常记在心,那就是‘为万世开太平’。”

立青先生听了,轻轻鼓掌道:“明同辉不愧为当世第一剑客……”

       他转头示意吴文昶,那吴文昶会意,指使那一群杀手道:“将这明同辉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