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中山庄

  

吕清荧听完后,又觉得不对,问道:“照你这么说,偃师先生既然向周穆王献艺,怎么说也是千年前的事情了。那偃师现下又出现在了西秦川,这怎么可能呢?”

吴文昶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偃师只是个称号。当年的偃师先生将生平技艺代代相传,其后人也沿用偃师的称号。所以现下的这位偃师先生,乃是当年向周穆王献艺的偃师先生的后人。”

吕清荧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先前说的那柄神兵利剑,也跟偃师先生有关么?”

吴文昶道:“不错,偃师先生这般匠心,在铸剑之道上,所领悟的法理也高于其他铸剑师。”

吕清荧又问道:“那你刚刚说什么‘一颗剑心’,又是什么意思?”

吴文昶笑道:“姑娘抬举了,小生也只是个喜好武学的平常人,这等玄之又玄的学问,恐怕也只有如明先生这般剑客,才能领会到。”

吕清荧听了,道:“原来你也不懂,刚刚却非得说得那么玄乎。”

那吴文昶笑了笑,转头问那女剑客道:“我们此去西秦川,还有多远的路途?”

那女剑客道:“少爷,这蓝川镇离秦川也不太远,若是路上行得快些,三五天便到了。”

吕清荧见这些西秦川的剑客也管这吴文昶叫做“少爷”,心下更奇怪,不由猜想他到底是何来历。南镇对此倒不关心,他见何二频频看向那女剑客,不由也跟着朝她看去。

只见那女剑客眉目如烟,长得一张雪白的瓜子脸,只是黑袍衣帽笼住额头,看不真切。

吕清荧见南镇呆呆看着那女剑客,拧他胳膊道:“你看什么?”她见那女剑客浑身上下裹着黑袍,隐约可见一头褐色长发,又见她一双眼眸竟是棕色,心下暗道:“她模样艳丽,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中原人……”吕清荧自诩肌肤胜雪,见这女剑客比起她更白了几分,不由问道:“不知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何二忙道:“这是西秦川剑派的女侠,她叫……”

那女剑客看见南镇和何二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娇笑道:“我叫段瑶瑶,你们叫我瑶瑶便是了。”

吕清荧先前虽觉得她不是中原人,但听她一口官话说得熟练,便也不再多问,嫣然笑道:“姐姐长得真好看。”

世上女子通常嘴上互相称赞容貌,心底下却暗暗较劲。那段瑶瑶听了,大大方方的摘了头上笼着的黑袍帽,露出一头微卷的褐发,更添几分姿色。只听她道:“从来只听别人说我与常人有异,第一次有人夸我好看……其实比起容貌,还是这位妹妹更精致一些。”

何二忙道:“哪有哪有,我一直也觉得段女侠好看。”

南镇见何二淌下口水,拿衣袖替他擦了擦,问道:“二师兄,你饿了吗?”

吕清荧与段瑶瑶见何二这幅呆样,皆笑了起来。

吴文昶听言,道:“想来明先生还须一会儿才到,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何二听了,叫了声好,便首当其冲,往一间酒肆走去。一行人大概也都饿了,纷纷走在前面。唯独段瑶瑶和吕清荧说说笑笑的跟在后面,一群人中唯她二人是女子,因此不多时她们便熟络起来。

众人入了酒肆,吃不到多时,那明同辉也找过来了。只见他大大咧咧的抓起南镇碗里一块肉塞在嘴里,道:“趁着天光还亮,我们快些上路吧。”

一路上吕清荧跟那段瑶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听吕清荧道:“我常听说西秦川剑派是当世剑器之祖,不知道瑶瑶姐能否给我看一看你的佩剑。”

江湖人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提及兵器,大有挑衅的意思。吕清荧自然是不知道,那段瑶瑶也不在意,拿出一柄细剑。那吕清荧见这剑身不足二尺,细如青丝,剑柄泛着银光,拿在手上无比轻巧,赞道:“好漂亮的剑。”

段瑶瑶笑道:“只是看着精致罢了,用起来自然是比不上其他神兵的。”

南镇与何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别离后的生活。南镇问起大师兄陈鑫,何二道:“老大现下是京都里的巡捕参将,有一大帮手下,可威风了。只是比起来,还是于师兄更厉害,他当了御林军的副将……”

南镇想起于立当初入宫时对他百般照顾,拍手叫好道:“于师兄本来就像个将军。”

吕清荧这时打岔道:“那何二你却当了什么官啦?”

何二听了,支吾道:“这个嘛……”

只听吴文昶道:“凭何公子的才略,当个文臣最好不过了。”何二心道自己字都不认识几个,哪来的才略。他与吴文昶一起待得久了,知道他说话向来客气,厚着脸皮点头道:“这话倒不假。”

吕清荧其实一直只想问他为什么放着京都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跟着吴文昶跑到塞北来。但每每都被何二和吴文昶搪塞过去,也只好作罢。

当天夜里,一行人在官道旁的客栈休息。吴文昶出手大方,包下了这处小客栈的所有客房。这客栈开在清冷官道旁,何时有过这么大的生意上门。那掌柜高兴的忙前忙后,端茶送水。

一群人各自住一间客房,待到夜深,何二悄悄溜进南镇的房内,从怀里掏出一只烧鸡与他共享。

两人吃了一只鸡,睡意渐无。那何二问道:“今天一路上都没能问你,你和荧儿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

南镇便将燧王宫内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直说到他们摆脱了刘禹舟,却怕那刘禹舟在燧王宫附近截他们。何二听了,担心道:“燧王宫里的师父师叔们发现你和荧儿还有那什么舟不见了,一定很着急。你们应当传个信回去,让师父他们带你们回去,这样就不怕刘禹舟拦在燧王宫外了。”

南镇道:“吕师姐早就这么想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给宫里的人送信……那些邮差怎么知道燧王宫所在。”

何二道:“这个简单,还记得老大给你写过信么?”

南镇拍头道:“对啊,我却忘了这事……大师兄那信是怎么送来的?”

何二嘿嘿笑道:“老大离开燧王宫时,特地带走了一只燧王宫的火鸟。那鸟儿通人性,也知道燧王宫在哪里,所以让火鸟送信,最好不过了。明天送个信给老大,让他用火鸟给燧王宫的人说一声便是,这样你们就能回宫了。”

南镇道:“这样最好了,那我们大概不需要去西秦川了。”

何二急道:“那可不行,反正那书信送到燧王宫也要些时日,你便先陪我走了这一遭吧……”

南镇点头答应,又问道:“只是二师兄,你怎么会跟那个吴少爷在一起。”这话却是吕清荧要他私下问何二的,吕清荧知道何二会跟南镇说清楚这吴文昶的来历。

何二听了,压低声音犹豫道:“我跟你说了,你可别吃惊……这吴少爷可不是少爷,他是亭王府的小王爷……”

其实何二入皇宫后,李公公才发现自己带回来的这个燧王宫弟子似乎百无一用。他安排何二跟着于立当了几天兵,那何二便喊累。把他放在后厨做个御膳房管事,几天下来宫里的菜肴皆不明不白的少了好些份量。一时间宫里什么差事也都用不了他,好在李公公打听到京都亭王府里缺个伴读书童,便将何二这烫手山芋推介了出去。

那亭王乃是当朝驸马爷,长公主的夫婿,当今圣上的妹夫。他本是皇上钦封镇国将军,攀了国亲后立为亭王。所以这亭王府也是满门武人,何二进了亭王府,当得哪是什么伴读书童,却是小王爷的练武沙包。

只是这亭王府中的日子倒也舒服,何二每日吃喝不愁,与府上丫鬟聊天说笑,一呆便是一年有余。这日,亭王府的小王爷声称带着南镇出京都玩耍,却一路玩到了关外。他二人到了塞北后,遇上一群早已恭候在此的剑客。何二这才知道这小王爷哪里是出来玩,原来早已计划好要去西秦川剑派。

这吴文昶自然也就是亭王府的小王爷了。他跟何二以少爷公子相称,以掩身份,却不料在这蓝川镇,碰上了南镇等人。

何二跟南镇说完这吴文昶的身份后,要南镇往后装作不知道此事。南镇好奇道:“难道西秦川剑派的人也不知道他是王爷吗?”

何二挠挠头,道:“西秦川的人应该知道他的身份特殊,否则又怎么会找这么一群保镖来接少爷。只是他们肯定不会知道这是亭王府的小王爷。”

南镇听得混乱,也不想管这些皇亲国戚是稀奇古怪的事,便自睡了。

待第二天一早,一行人继续赶往西秦川。如此走了几天路,官道已然到了头,他们便开始往山路里走。这秦川山脉绵延八百里,等他们进了秦川山脉里,放眼望去,四周尽是雄山峻岭,树密草乱。走到后面,就连山路也没有了,南镇只觉他们一行人只是在山林间胡乱走着,不辩东西南北。

又行了一会儿,那明同辉道:“你们这些西秦川的人难道也不认路么,这摆明了不是西秦川剑派。我们应该找一处悬壁上去,攀到高山见雪,那才差不多到了。”

段瑶瑶听了,道:“明先生说得是,只是这位少爷要先去一个地方……”

明同辉骂道:“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去处?”

吴文昶歉然道:“明先生稍安勿躁,我们应该马上到了……”

说话间,一行人穿过密密麻麻的树林,到了岭间一处盆地,只见前方乱花浅草,路也平坦了许多。

等到他们走过了平路,吕清荧惊叹道:“你们看,前面有水……”

南镇顺着吕清荧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前面出现了一片湖水。那湖边种着一圈开着红花的巨树,湖水清澈,倒映着红花树影和绵绵青山,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那湖中心有一座山庄,这山庄看似规模宏大,屋檐上停着几只白鸟,阳光照耀在青瓦上,闪闪发光。

何二见了这风景,也跟着叹道:“想不到这秦川里还有这样的地方,真像仙人住的……可是这山庄建在湖中心,我们要淌水过去么?”

明同辉道:“你这傻小子,山庄既然在湖心,自然有船能渡湖。”

众人听了,便环湖找了一圈,却也没见着船只。吴文昶道:“看来这山庄的主人,确实是不想被人打扰……”

何二道:“少爷,那我们要怎么过去,难不成真的要游进去吗?”

吴文昶看了看湖面,对西秦川剑派的几个人道:“你们便在湖边歇息一会儿罢……”

那些人听了,倒也乐得清闲,便各自在湖边歇脚。

吴文昶看了看湖面,对明同辉道:“明先生有兴趣一同前往拜访么?”

明同辉道:“你说说看这山庄内住着什么人,我再看有没有兴趣……”

吴文昶道:“这我却不敢打包票,是个废庄也不一定。”

吕清荧听了,笑道:“假若是个废弃山庄,那不是浪费了这大好的精致,不如我们住进去算了。”

说着她回头看南镇道:“南镇,你能踏水进去吗?”

南镇看这湖面宽广,道:“我先试一试。”说着,他一跃进水,在湖面上运气火隐术,轻点了几下脚下的湖水,整个人便在湖中飘了起来。

吴文昶看了,赞道:“南少侠原来有这么一身好功夫。”

只见南镇踏了几个落点,便跃到了湖心山庄内,在那边呼喊道:“吕师姐,你要过来么?”

吕清荧对他招手,南镇便又回到岸边,抱起吕清荧刚想过湖,只听何二道:“老三,我也要过去,你一会儿也过来接我吧。”

吕清荧讥笑道:“那可不行,你比我重那么多,只怕一会儿你和南镇两个人都要掉进湖里去了。”

何二听了,心想也是。南镇道:“不碍事,二师兄你用九宫步,一直跳坤宫,就能过去了……”何二照他说的一试,果然踉踉跄跄的也渡过了河面,只是裤腿却湿了大半。

吴文昶见他三人都过去了,便对明同辉道:“明先生若不去,便在此处稍等一会儿吧……”

他刚想借轻功过湖,但见明同辉一挑剑眉,道:“去瞧瞧也是可以的。”说话间左手一挥,那湖面上起了一阵波澜,只见一条水痕在湖中穿过,直到山庄边。

那明同辉携同吴文昶踏上水痕,却不落下水去。原来明同辉此番用内力在湖面上凝聚了一道真气,踏上去便像一座桥一般。

吕清荧见他们悠悠过了湖面,拍手道:“还是明帮主最厉害了。”

明同辉嘿嘿一笑,道:“但也难能跑得如同南镇那么快了……”

吴文昶过湖后,便到庄门前叩了几声下门环。吕清荧见那庄门上没有立匾,门两旁的石柱上也空荡荡的不见楹联,道:“这里的庄主倒像个真隐士,建了这么雄伟的一个山庄,却连名字也不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