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川
燧王宫。
吕仲焚一掌狠狠拍在木几上,将那木几碎成好几截。
吕伯燎,周筱雨,元胡缨与马立廉四人面面相觑。只听那吕仲焚怒道:“那刘禹舟在燧王宫被关了十七年,绝无可能突然就凭一己之力破了这寒石,然后出逃。”
吕伯燎接过话道:“更要紧的是荧儿也消失了好几天了,想来是被那刘禹舟一并虏走了。元老兄门下的南镇也是自那晚之后便不知去向。”
吕仲焚冷哼一声,瞪着元胡缨道:“当初那南镇入湖底,我便觉得他不对劲,如此看来,显然是那南镇用了什么古怪的法子,打破寒石,放那刘禹舟出来的。荧儿跟那南镇走得近,南镇和刘禹舟便将荧儿一并带走了。”
周筱雨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听着。
马立廉问道:“宫主,现下该怎么办?”
吕仲焚道:“现下你们三宗立刻派弟子出去四处打听消息,找个画师画上那刘禹舟和南镇,还有荧儿的画像,四处贴上,注明重酬。”
吕伯燎叹道:“但愿荧儿不要出事……”
此时沉默良久的元胡缨忽道:“宫主,既然我门下出了如此逆徒,也是我这做师父的欠管教。我也一并出宫去寻人罢。”
吕仲焚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当下众人便散了。那元胡缨面色沉重,匆匆便往出宫的路走去。
吕仲焚待四位宗主都出去了,叫来管理宫内名册的长老问道:“当初这个叫南镇的弟子,是怎么入我燧王宫的。”
那长老道:“这我倒还记得,原先新弟子名单里面,是没有南镇这个名字的。只是那天伯燎兄忽然找到老朽,要我在那名单里加上南镇这个名字。”
吕仲焚听了,默不做声。
另一边,吕伯燎却并没有回御火宗,而是跟在周筱雨身后。待四下不再有人,吕伯燎拉过周筱雨压低声音怒道:“怎么会这样?为何荧儿也会被他虏走?”
周筱雨冷漠道:“若是吕清荧出了什么差池,你这当伯父的难道便无过错么。”
…
南镇在睡梦中忽觉脸上一疼,惊醒过来,挥手赶跑一只正在琢自己的鼻子的麻雀。此时已经是日上当头,阳光明晃晃的照得他睁不开眼,
他见吕清荧依旧靠在树边酣睡,便没有叫她。原来他二人昨天彻夜未眠,是以天将亮时,实在耐不住困倦,在这树下便昏昏睡去。这一觉不知不觉,就睡到了正午时分。
南镇伸伸懒腰,想起昨夜种种事端,直到现在还是惊魂未定。他不知那刘禹舟会不会又来这二缺山找他和吕清荧,正想去山腰瞧一瞧,忽听吕清荧喊他。
他见吕清荧也醒了,便问她:“吕师姐,你说那个刘禹舟会不会找回这里。”
吕清荧揉揉眼睛,道:“放心吧,他这会儿大概正准备动身去燧王宫呢。”
南镇听了,不解道:“他刚从燧王宫里逃出来,怎么又会回去?”
吕清荧道:“既然他跟丢了我们,心里想的自然是我们会去哪。如他这般心思,应该不难想到我们现下肯定要去的地方就是燧王宫了。所以他如果还想抓住我们,就得原路返回燧王宫,一来可以一路上打探我们的行踪,二来可以赶在我们先前到燧王宫等着我们。”
她顿了顿,黯然道:“所以我们一时半会也不能回燧王宫了。”
南镇听了,恍然大悟道:“是啊,我便想不到这些。”旋即又想到当初周婆婆送给自己的七寒丹自刘禹舟逃出赤湖底后就落到了他的手里,不由叹了口气道:“只是恐怕我也要不回那七寒丹了,当初周婆婆给我时,一再告诉我不能将它丢了。”
吕清荧这才知道这七寒丹原来是周婆婆给他的,便问道:“南镇,你还记得那晚,周师叔将那七寒丹投入赤湖里,然后刘禹舟才被放出来的么?”
南镇点头道:“我当然记得。”
吕清荧若有所思道:“所以那七寒丹肯定有什么玄机。你知道周婆婆为什么要将它给你么?”
南镇摇摇头道:“这我却是不知道了,周婆婆当时什么也没和我说。”
吕清荧听了,思绪万千,她想到南镇当初入赤湖底,被伯父认作是水殿的人,差点被逐出燧王宫。到后来周婆婆又给他七寒丹,也正是这七寒丹导致了赤湖底刘禹舟的出逃。不管怎么说,南镇身上确实有一大把的谜团。
南镇见吕清荧不说话了,便道:“吕师姐,你也觉得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事都很奇怪是么。”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我打小就以为自己会在清水河边当一辈子的渔夫,但是那天遇上了你们后,莫名其妙的就进了燧王宫。进了燧王宫倒没什么,只是我原以为我会在燧王宫里做个普普通通的弟子,没想到却又遇上了这些事端……”
吕清荧刚想安慰他几句,但欲言又止,原来这是山林间传来脚步声。南镇心惊,只道是那刘禹舟又寻来此处,刚想躲起来,见那人已经走近,原来是明同辉。南镇和吕清荧各自松了口气。
那明同辉见到他二人,倒也不惊讶,骂道:“我一早上不见你二人,还道你们去寻生意了,原来却是躲在这儿偷懒。”
南镇刚想解释,吕清荧忙拉住他,他这想起来自己应该是个哑巴。只听吕清荧笑道:“帮主责备的是,您老人家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明同辉道:“我刚刚想生火烤肉,见院里没了柴火……”
吕清荧忙道:“帮主放心,捡柴这种粗活便交给我们吧。”
明同辉道:“这么捡要捡到什么时候。”说着他拿出手中乌黑长剑,挽了几道剑花,林中一颗枯木忽然拦腰断成两截。这倒没什么稀奇,只是那断开的一截枯木一下子如同散了架似的,裂成均匀的几十块。
明同辉吹吹剑上的灰,云淡风轻的说了声:“你们将这些木柴拿过来吧。”
南镇与吕清荧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等明同辉走了,吕清荧才道:“他的剑法如此精妙,难怪那时候刘禹舟也不敢惹他……”
他二人拾着柴火进了寺院,见只有明同辉一个人坐在佛像上,地上升着一堆火。明同辉指使他们将木柴投到火里,只是这些木柴沾有湿气,是以那火势也不变大。
吕清荧见状便道:“帮主,我们再去找些干柴吧。”
谁知明同辉忽然嘿嘿一笑道:“燧王宫的人生个火原来也要这般费事。”
吕清荧听了,吃了一惊,心想原来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历,正想着该怎么回话。那明同辉继续道:“现下只有我在这儿,你们倒不必再装了。”他一指南镇道:“你也不是个哑巴,对么。”
南镇见被识破,只得点点头。
吕清荧好奇道:“帮主,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燧王宫弟子的?”
那明同辉洋洋得意道:“昨天我看见你身上的那柄飞刀,变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是燧王宫吕三爷的‘楚炬飞刀’。是也不是?你既然会用这飞刀,就算不是吕三爷的后人,至少也是燧王宫的弟子了。”
吕清荧点头道:“我确实是他的女儿,原来帮主认识我爹。”
明同辉道:“当然认识了,当时吕三爷被人叫做‘中原第一刀’,名声响亮的很。”
吕清荧听了,拍手笑道:“原来我爹他这么厉害。”
明同辉摆摆手道:“不过比起我来嘛,还是差了那么一丁点,那时候别人管我叫‘九州第一剑’。”
吕清荧这才知道明同辉扯了半天,原来还是在吹嘘自己。
那明同辉顿了顿道:“只是那燧王宫离这秦川洛水相去甚远,你们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吕清荧刚想胡扯一通,却被明同辉拦住道:“你这小姑娘满嘴假话,让这小子说。”
南镇将刘禹舟挟持他们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明同辉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刘禹舟现下在哪?”
南镇又将昨天夜里他们摆脱刘禹舟的事也一并说了,明同辉听得津津有味,道:“看来水殿的人也聪明不到哪里去,无外乎落得今天这个支离破碎的地步。”
吕清荧听他所言,显然知道不少往事,便问道:“帮主,我只知道当初水殿和燧王宫之间有过一场大战,但不知那水殿和我燧王宫为何要结仇……”
明同辉听了,翻了翻眼珠,叹道:“那水殿何止是跟燧王宫结仇。其实当初灭水殿,破南疆的,乃是当今朝廷……”
那南镇和吕清荧听了,皆大吃一惊。明同辉接着道:“否则单凭燧王宫,又怎么能让水殿落得如今下场。”
吕清荧问道:“可是水殿又怎么会惹得朝廷动这么大阵仗。”
明同辉好奇道:“你们作为燧王宫的弟子,却也不知道这事吗?”
南镇与吕清荧对视一眼,吕清荧摇了摇头。她在燧王宫生活了十余年,都不知道这些往事,南镇便更不可能知晓了。
明同辉见他二人神情不似作假,显然是真的不知道,失望道:“连燧王宫的弟子都不知道,看来燧王宫的人是真的不想把这场大战的缘由公之于众。”
他摸了摸鼻子,又道:“只是我猜想,这场大战的根源,大概是因为那幅《天枢机要图》……”
吕清荧听得云里雾里,问道:“那又是什么东西……”
明同辉所知道的也就这些,摊手道:“其余的我可真不知道了。”
吕清荧见他也不知道,只好放下一肚子的猜疑,不再问他。
明同辉看了看寺外天色,嘟囔道:“这帮小子出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这时忽听院外远远传来呼喊声道:“帮主,大事不好了……”只见几个帮众匆匆忙忙的跑进寺院,上气不接下气道:“帮主,那王瘸子和张瞎子被一伙人抓住了。”
吕清荧知道这瘸子和瞎子便是先前刘禹舟和南镇遇上的那两个小贼,此时听说他二人被抓,心道难不成是刘禹舟擒了他二人以逼问她与南镇的行踪。
这天残地缺帮的帮众平日里做些小偷小摸的活,偶有几次被抓住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明同辉听说之后,也不在意,无所谓道:“没事,那瘸子跟瞎子也算老手,抓住就抓住吧,过几天便溜回来了。”
那几个帮众面有难色道:“帮主,这次可不同往常了……”
明同辉好奇道:“怎么回事?”
那几个帮众道:“这次抓他们的,看上去不是寻常人,是一群黑袍剑客。”
吕清荧听说抓住他们的是一群剑客,想来肯定不是刘禹舟了。
明同辉一听说是什么黑袍剑客抓了他的手下,便不高兴了,骂道:“敢欺负我这帮小兄弟,就是跟我过不去……来人呐,跟我一块儿去瞧瞧……”
吕清荧想着要看热闹,便拉着南镇一块儿跟去。
…
王瘸子和张瞎子此时正被一群剑客围在街巷里。那些剑客各个穿着黑袍,其中几个手握玄铁剑,王瘸子偷摸了大半辈子,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自在墙角里瑟瑟发抖。那张瞎子看不见现下情况,一个劲问道:“老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时那王瘸子见那群黑袍剑客中出来一个圆脸的年轻人,那年轻人一见这一瘸一瞎,忙道:“没错,就是这两个人偷了我身上的东西。”
王瘸子见了那圆脸少年,暗想这圆脸少年看着糊里糊涂,没想到有这么一大帮黑衣剑客当保镖,这下可是偷出事来了,颤道:“这位大爷,是小的手贱,千不该万不该……”
那一群黑袍剑客中的一个发话道:“少废话,你们偷了这位公子的什么东西?现下尽数还回来。”
那圆脸少年听了,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一本书罢了……”
众剑客听他这样一说,不免皱起眉头来。先前他们以为这一瘸一瞎偷走了什么宝贝,才动了这么大阵仗,现下知道被偷的是本书,那些剑客也颇有些不好意思,问他道:“这……这书很贵重么?”
那圆脸少年面色羞红,支吾道:“这个嘛……说贵重也不贵重,不过这本书叫做《葫芦僧覆雨录》,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了这么一个抄本的……”
那一群黑袍剑客中一女剑客听了书名,娇笑道:“原来却是本禁书……”这《葫芦僧覆雨录》讲的是淫乱邪僧的糟粕一生,内有不少床笫之欢的描述,是以一经成书,便在市面上被严令禁止。这圆脸少年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这么一个抄本……
那圆脸少年解释道:“我只是爱藏书罢了,这抄本来之不易,说不贵重,其实也贵重的……”
当下那女剑客便蹲下柔声道:“这位瘸子大哥,你也听见了,这本书……”她不想说出那书名,是以一带而过:“你们若是偷了这位公子的书,便还给他罢……”
那王瘸子哪敢不从,立马将书奉上,赔笑道:“小的一时管不住自己的手,还望诸位大侠放过小人……”原来先前他见这圆脸少年在树荫下读这本《葫芦僧覆雨录》,他久闻此书大名,早想拜读一番,奈何书市无处有售,是以才起了偷书的心……
那张瞎子见王瘸子老老实实便将书还回去了,还这般低声下气,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人敢抓我天残地缺帮的人,等我们帮主来了,定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那圆脸少年听了,有些担心道:“这……他们的帮主要是来了,可怎么办?”
那女剑客笑了笑,跟那王瘸子道:“我且不管你们那帮主是谁,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
王瘸子摇摇头。
那女剑客又问:“你可知道这世间有三个地方,是凡夫俗子千万不能去的。”
王瘸子又摇了摇头。
那女剑客咯咯笑道:“这三个地方,一是刀山,二是火海,这第三处嘛,就是西秦川。”
那王瘸子闻言惊呼一声,道:“原来你们是西秦川剑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