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

火隐宗。

元胡缨翘着二郎腿,端起桌边一盏茶呷了一口。他捋了捋胡子,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三个弟子站在自己身前。

南镇这时心中隐隐不安,他离开这火隐宗三月有余,今日元胡缨忽然要他回来,不知所为何事。

元胡缨道:“你们可都知道了么。”

陈鑫拱手摇头道:“不知道。”

元胡缨道:“那为师便与你细细说来。明日我燧王宫内有一场大试……”

何二听了,苦着脸道:“大试?这……师父,你也知道的,何二我认不得几个字……只怕明天交了白卷,却又要丢你老人家的脸。”

元胡缨骂道:“谁让你文试去了,明日那是一场武试,你三人作为我火隐宗弟子,都要上练武场与其他宗门弟子切磋比武。”

南镇一听自己竟要作为火隐宗弟子参加那什么比武,心中也不知该是高兴还是紧张。何二听了,却几乎哭了出来,只听他道:“师父,使不得啊……弟子青春年华,含苞待放,若是明天缺胳膊断腿,让我如何面见江东父老……”

元胡缨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你们三人须好好准备,明日别丢了我火隐宗的脸。”

他说完便挥手示意三人退下,忽然又道:“别走,师父还有话交待。”

三人走至门口,又退了回来。

元胡缨首先对陈鑫道:“老大,你记住,明日比武时,你若是打不过……也得打。”

陈鑫神色坚毅,重重点头。

元胡缨又对何二道:“老二,你记住,明日比试时,你若是打不过……便认输。”

何二听到自己的任务较大师兄轻松许多,看了看陈鑫,喜笑颜开。

元胡缨最后看向南镇,南镇心里百感交集。他这三月来,心中一直对元胡缨心存愧疚。此时两人目光相对,南镇见他绝口不提往事,更是难过,跪下道:“师父,徒儿先前……”

元胡缨却打住了他道:“老三,你记住,明日比武时,你若是打不过……那便跑。”

南镇听了呆若木鸡,还未来得及问元胡缨怎么个跑法,元胡缨依次拍了拍他们三人的肩膀,回房去了。

这一夜南镇睡回了他原先住的房间,倍感亲切。


第二天一早,元胡缨破例为他三人煮了早饭。不过不知是因为元胡缨的烹饪技巧实在不敢恭维,还是自己过于紧张没有食欲,南镇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何二倒是浑身轻松,他昨天得到师父六字真言“打不过,便认输”,心想若是对手不那么厉害,倒也可以周旋一番再认输,若是对手实在厉害,大不了上场便认输。心念于此,伸伸懒腰,将南镇吃不下的那份早餐也捧过来吃完了。

三人吃完,便跟着元胡缨去往练武场。今日这练武场却也与往日不同,燧王宫人不知做了什么手脚,竟然将原先只比平地高出三尺的练武场往上升了丈许高。这练武场本就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此时看上去,更像是半截连在地上的擎天巨柱。这练武场凭空升起,四周也不再是坚硬土地,而是又长又密的青草。这倒也是,若是比武时一个不慎从那丈许高的地方摔下来,狠狠砸在地上,只怕凶多吉少。

此时众多燧王宫弟子也早已在练武场四周较高处选好了位置观战。一时间整个练武场周围人声鼎沸,山呼海啸。南镇见了这阵仗,莫名想起了以前在清水镇听说书先生讲“火烧连营”时万人空巷的情形。

这时南镇听见头顶上传来了马立廉的呼喊声,他抬头望去,原来在练武场边上空旷处搭了一座高台。吕仲焚,李佳佳,以及三位宗主和代表各自宗门出站的弟子都在上面。那马立廉喊道:“元老兄,你可算来了,赶紧带你门下弟子上来抽签吧。”

元胡缨带着南镇三人走到那高台下。原来为了让李公公等人能更清晰的看见练武场内情形,吕仲焚命人连夜建了这高台。

元胡缨足尖轻轻点地,便跃上了高台,引得观望的众弟子齐声喝彩。陈鑫跟在师父后面,也是飞身上台,只在木架构接处借了一处力。

轮到何二时,他仔细的目测了一下高度,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水平,最终决定老老实实的爬高台边的梯子上去。南镇其实早已练出一身俊俏的轻身功夫,虽未必能如师父那般一跃上台,但只需踩几个落点,要上那高台也不成问题。只是他见何二“嘿咻嘿咻”的爬着木梯,便也跟着爬了上去。

众弟子见南镇何二这般狼狈上台,嘘声四起。

台上众人等他二人终于爬了上来,这才张罗抽签。南镇见台上众弟子里,除了于立,周人皎,王骏这些必然会参加比武的弟子,吕清荧竟也在列。其实御火宗内的大半弟子的武学造诣都高过吕清荧,但是御火宗的宗主吕伯燎却执意要自己的侄女去练武场上长长见识。御火宗内其余弟子也并没人对吕伯燎的安排提出不满。因为众弟子一致认为,本次比武的最后三位胜者,自然就是王骏,于立,周人皎这三人了,其他的参赛者,无论谁上,意义都不太大。

王骏见了南镇与何二,冷哼一声,显然是笑他二人只能爬着梯子上来。吕清荧却也对他们俩笑道:“幸亏你们上高台的模样比我还要难看一些,不然我可丢死人了。”原来先前上高台时,吕清荧因为功夫不过关,是由她师父吕伯燎带着上去的。其实她言下之意是“我也没能像其他人那样潇洒的飞上来”,并非嘲笑南镇与何二,更算是一种安慰。何况她早见过南镇飞檐走壁的功夫,知道南镇是为了给何二做个伴,这才爬的木梯。

何二被台下弟子嘘了这么久,居然也是毫无羞愧之色,风轻云淡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我这也是谨遵师父的教导,漫漫人生路,一步一个脚印。”

那李公公见十二名参加比试的弟子都到齐了,拿出一块手帕擦擦汗道:“吕宫主,既然弟子们都到了,那便开始抽签吧。”

吕仲焚点点头,拿出一个古朴铁盒打开,里面排列了十二块精致的石牌。只听他道:“这是火磁石,你们十二人一人挑选一块,写上自己的名字。”

众人依次拿了一块,各自写上名字,吕仲焚便又将那些石牌收回盒中。南镇正不知怎样分出交战的对手,却见吕仲焚将那铁盒放置火盆上烧着。没过多久,那些本来排列整齐的石牌居然移动了起来,两两一对,吸在了一起。

只听“啪”的一声,众人仔细看去,却见已经有第一对石牌吸附在了一起。

那对石牌上,左边那块用蝇头小楷写着吕清荧。右边那块胡乱涂抹了两个大字,大家仔细辨认,却写着何二。

一位长老在名册上匆匆写了几笔,对着观战的众弟子朗声宣布:“第一场比试双方为御火宗吕清荧,火隐宗何二。”

观战弟子听了,皆捧场的欢呼起来。

剩下的石牌的也开始渐渐互相吸附成对。只听那长老继续宣布道:“第二场比试双方为,炼火宗易大礼,玄火宗肖樾……”

“第三场比试双方,玄火宗周人皎,炼火宗张士邦……”

“第四场比试双方,炼火宗于立,御火宗孔云奇……”

“第五场比试双方,火隐宗陈鑫,玄火宗王言霏……”

这时,只剩下两块石牌在熊熊烈火中缓缓的移动,众人等了半晌,也不见那两块石牌互相吸附在一起。

王骏冷笑一声,看了眼南镇,将手指捏的“嘎嘎”响。

那长老干脆直接宣布道:“最后一场比试双方为,御火宗王骏,还有火隐宗南镇……”

宣布完这次比试的对阵名单后,各位宗主便带着弟子们各自准备。几个掌事长老又不知从哪儿搬出一座铜锣,放置在比武台上。

元胡缨与其余三位宗主各自在位子上就坐。何二见师父坐的远了,便与陈鑫南镇商议起来:“老大老三,我一会儿先假装与荧儿打斗一会,再假装一个不慎,跌落下台,你们可得接住我……”陈鑫满口答应。

这时只听练武场上“当”的一声锣响。一个白眉老者坐在锣边,高声道:“第一场比试开始,请御火宗吕清荧,火隐宗何二上场。”

何二又嘱咐了几遍:“一定得接住我啊……”这才匆匆跑上比武台。

另一边,吕清荧也上了这比武台,她在场上站定,拿出一根红丝带,扎起头发来。

却听那白眉老者又“当”的敲了一声锣,何二只道比武开始了,摆好架势。然而那老者朗声道:“二位一旦站上了这擂台,便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话说到一半,全场一片哗然,场边高台上却传来了吕仲焚的声音:“烦请长老按词说。”

那白眉老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岔了话,忙拿出一本册子,手指蘸了蘸口水,翻了几页道:“刚刚说的不对,二位且听好了……本次比武,乃为同门切磋,旨在一较高低,各取长进。比武切磋,虽有胜负之分,但同门之间不得狠下毒手,点到为止即可……”

那老头翻了一页,接着说道:“比武期间,但凡一方弟子倒地不起,或是跌落下台,或是开口认输,胜负立判。”

“当”的又一声锣响,那白眉老者总算读完了比武章程,朗声道:“比武开始。”

吕清荧调皮的在台上弯腰伸手,道:“何师兄,请……”

何二也不遑多让,马步一蹲,摆出了平日里挨师父打的架势。

那边厢吕清荧率先发难,运起御火术,指尖捏出一道火焰,只见那火焰化作一柄短巧精致的飞刀,便朝何二头上飞过来。何二忙原地打滚躲过飞刀,只觉得自己的动作干净利落。正细细回味,却听台下陈鑫大喊:“老二,后面!”

他回头一看,见那飞刀调了个头,又朝着自己飞来,瞪大了眼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这时吕清荧念了个口诀,那飞刀的刀刃上便燃起火来。何二见了,慌乱中用起九宫步,他以自己所处的位置作为中宫,闪身跃至坎宫,哪知那飞刀受吕清荧控制,转向又朝他飞来。

两人这一来一回,何二被这飞刀追得满台跑,依次又跳过艮宫震宫巽宫离宫,却始终摆脱不了。干脆运起“五木之息”,掌心聚力,打出一掌,将那火刀的来势抵消。那飞刀受掌力牵引,飞行的速度渐慢,将要掉落在地。

吕清荧见状,跃步冲向何二身前,伸出双手便朝何二面门上打过去。那何二此时一掌正与飞刀相接,见吕清荧来势汹汹,一边大呼:“荧儿,打架不打脸。”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挡下吕清荧这一击。哪知吕清荧化掌为指,在何二伸出的手腕穴道处点了一下,何二只觉手臂一阵发麻,不听使唤的垂了下去。吕清荧嘻嘻一笑,伸出另一只手,先在何二脑门上轻弹一下,顺便又接住了掉落下来的飞刀。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台下弟子们大声叫好。

旁边高台上的吕仲焚见了,对身边的李公公笑道:“我这小侄女若是肯勤练内力,这柄‘楚炬飞刀’也不至于使得这般软绵绵的。”李公公摇摇头道:“我也看不出其他门道,只觉贤侄女这一身功夫却是俊俏的紧。”

比武台上何二被吕清荧轻轻弹了弹脑门,虽知道她手下留了情面,但见吕清荧弯腰接刀,只怕她接住了飞刀又要难为自己,伸出腿便往她下盘扫去。吕清荧笑道:“何二你急了眼,要欺负我么。”便手扶何二肩膀,借力轻盈一跃,躲过这一腿。她在空中停顿时,又甩出楚炬飞刀,朝何二刺去。只是这一番她来不及念诀,那飞刀不如方才疾速如风,刀刃上也没了火焰。何二闪身躲过,吁了口气。

场下陈鑫与南镇见了这一幕,面面相觑,南镇对陈鑫道:“原来吕师姐武艺也厉害的紧呢,不过二师兄倒也没落得什么下风。”站在一旁的王骏听了,不屑道:“你懂个屁,荧儿手上那兵器唤作‘楚炬飞刀’,是她父亲留下的神兵。当年吕三叔能一口气的唤出九柄楚炬飞刀,难逢敌手。若是荧儿也如她父亲那般使出九柄飞刀追着何二跑,何二早被射成筛子了。”

其实吕清荧此时内力尚浅,倒也着实无法同时操纵九柄飞刀,能将这一柄使得像模像样,已然不错了。

南镇不理王骏,继续看比武台上的形势。

只见比武台上,吕清荧落到了地上站定,却把头上那红丝带解了下来,将一头秀发披散在了背后。

何二不知道她又要使出什么稀奇的把戏,忙先往身后一跃,运起九宫步的架势。

结果吕清荧将头发理了理,又把那红丝带绑上了。她嫣然笑道:“何师兄莫急,比武归比武,头发乱了可不好看。”何二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为躲那飞刀,满地打滚,这会儿也是蓬头垢面。他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也算是与吕清荧周旋了一番,不如就此认输作罢。

哪知他认输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见吕清荧绑好了头发,率先举手看向场边,道:“白眉长老,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