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之后

南镇在宴客厅外站了一会儿,见厅内众人谈笑风生,也不知自己要在这儿站到什么时候。渐觉无聊起来,他刚刚虽与吕清荧说自己不饿,但这会儿肚子却叫了起来。他只好抬头望望檐上雕龙,又瞧了瞧厅内梁上盘龙,分散注意,找起不同之处来。

正自发呆,忽然有人推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却是何二。只见何二从怀里神秘的掏出两枚熟鸡蛋,放在南镇手上,笑道:“可够你吃么。”他见南镇不言,道:“看你不说话,想来是不够,一会我再拿两个过来。”说完,他便匆匆回那宴客厅去了。

南镇看着手中的两枚鸡蛋,心中感动,问站在身边的周婆婆是否要吃。周婆婆摇头不要。

他才吃完两枚鸡蛋,却又有人推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陈鑫。只见他也神秘的从怀里掏出两枚鸡蛋,塞在南镇手里,说了句慢慢吃,便回去了。

南镇同样询问了周婆婆是否要吃,周婆婆依旧摇头不要,他便也吃了。

四枚鸡蛋入肚,南镇觉得差不多饱了。这时,又有人拍他肩膀,他回头一看,见吕清荧拿着两枚鸡蛋,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哭笑不得的接过,刚想说自己已经吃过四个了,吕清荧一拍他的头道:“愣着干嘛,快吃吧。”他只好又将这两枚鸡蛋吃完。吕清荧看他吃完了,这才回厅里去。

一下子吃完了六枚鸡蛋,南镇只觉有些噎住了。这一噎,将他眼泪也呛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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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公公总算用完了早膳,去燧王宫内上房休息。吕仲焚一路陪着,让吕伯燎安排众弟子去往圣火阁准备祭祀燧人氏。当下一群人便又浩浩荡荡的赶往圣火阁。

南镇一进圣火阁,只觉这阁内已经大变了个模样。阁中四壁皆点上了四五排烛台,将这圣火阁照的熠熠生辉。阁内原有一尊四龙盘壁巨鼎,这会儿已燃起火来。巨鼎后面立着一座巨大石碑,熊熊火光照射下,那巨大石碑上竟然慢慢现出火字来。南镇一个字一个字的跟着念,待到全部字显形,原来写的是“继天开运经文纬武安康福瑞上德圣火真仙燧人氏之灵位”。南镇被这繁缛的名讳给绕晕,心想真不知道这么长的名字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时阁内又进来了一队乐师,左右列好队伍。只见他们各自拿着钟锣弦笛,便排演了起来。一时间圣火阁内礼乐幽鸣,众人也便肃穆了起来。原来乐师所奏之曲叫做《四照兴长乐》,乃是燧人氏生前好友均燮为哀悼燧人氏所作。此曲不同于其他祭乐的哀缓低沉,反而透出些威武雄浑的感觉。当然南镇对于乐曲是一窍不通的,其中奥义一概听不出来。

当下吕伯燎引众弟子布置好圣火阁,祭祀的时辰也已经到了。他命人请来吕仲焚与李公公,祭祀大礼也就开始。

南镇与周婆婆依然列在众弟子的最后头,吕仲焚,吕伯燎以及吕清荧三人列首。众弟子跟着他三人在地上行了三拜九叩大礼。礼毕,吕仲焚郎声道:

维天之命,於穆不已,

於乎不显,曾孙寿考,

假以溢我,吾其收之,

献之燧人,受天之祜,

骏惠我火祖,曾孙笃之。

他念一句,弟子便也跟着念一句。全文念完,阁内祭乐起,一时间丝竹管弦,余音绕梁。这时那四龙盘壁巨鼎里钻出一条威武烛龙。南镇在入门时便已见过这烛龙,因此并不觉得惊讶。那李公公却是初见烛龙,吓得拜倒在地,吕仲焚当即也随着李公公跪下拜龙。宫主既然以身先行,众长老弟子便跟着做了。这烛龙在圣火阁上盘旋一周,消失在鼎中。?

吕仲焚这才扶那李公公起来,李公公起身擦擦额头上的汗,叹道:“燧王宫果然仙风地灵,竟有神龙隐世……”吕仲焚道:“李公公受惊了。”李公公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如此仙兽,应当受我辈敬仰。”

烛龙已经现过身了,这时宫中长老弟子开始将一大堆祭品投入那四龙盘壁巨鼎。吕仲焚请李公公去往宫中四处参观。那李公公见这燧王宫虽建于地下,但幅员辽阔,大气恢弘,不由连声叫好。

待吕仲焚陪他逛过了大半个燧王宫,李公公忽然问道:“久闻这燧王宫内能人异士辈出,仙法武学也为当世之最。嘿嘿,李某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凡夫俗子,不知能否有辛观摩一番这宫内的仙术。”

吕仲焚笑道:“李公公客气了,这有何难。待我安排下去,令宫中弟子里的佼佼者为公公演练一番武艺,还请公公指教。”

李公公听了,眉笑眼开道:“那就劳烦宫主了,宫主愿为我这凡夫俗子大动阵仗,李某已然感激不尽,”话说了一半,他却又面有难色道:“只是……”

吕仲焚道:“李公公请讲。”

李公公道:“只是这圣上在我临行前特意吩咐……他向来知道燧王宫内人才辈出,也是有这份爱才之心,便要我来这燧王宫内挑选三位弟子,去朝廷内做事。”

吕仲焚听了,心中惊喜,暗想这当朝皇上不但每每遣人来恭贺燧人氏诞辰,御赐厚礼,如今竟然还要挑选宫内弟子去朝廷当差,实乃燧王宫之辛。当下忙道:“燧王宫受皇恩亲泽,竟能获此恩典,吕仲焚在此先谢过皇上。”

那李公公笑道:“诶,此乃圣上有求与燧王宫,还请吕宫主成全。”

吕仲焚道:“李公公慧眼识珠,只管在这宫中挑选弟子便是。”

李公公摆手叹道:“这可为难老身了,我这人稀里糊涂的,丝毫武艺也不懂,却又怎识得出人中英才呢。”

吕仲焚道:“那李公公言下之意是?”

李公公眼珠转了一转,道:“我曾听闻这燧王宫内共有御,玄,炼,隐四宗。”吕仲焚点头称是。李公公接着说道:“若是只从其中一宗内挑选三名弟子,只怕其余三宗定然不满;但若是每宗各选一人……无奈只能选上三个名额,这便又有一宗轮不上。因此就这样随便挑选,难能服众。”吕仲焚听了,大致也明白了,问道:“公公的意思是……”

李公公笑道:“我想,最好的办法是,让宫中弟子们互相切磋一番武艺,这最终优胜的三人,便随我回京城。”

吕仲焚听了,点头称是。那李公公却又说:“可是我看燧王宫内人丁兴旺,弟子众多,想来少说也有上千人……这一番比武切磋下来,也不知需要多少时日。老身自然是希望能在燧王宫内多待上几天,多领略一些宫中武学,开开眼界。可只怕……老身等得起,皇上等不起啊。”

吕仲焚忙道:“皇上与李公公皆日理万机,燧王宫不敢怠慢。”

那李公公道:“老身便想,不如让这御,玄,炼,隐四宗,各派出三名弟子,来参加这比武切磋。如此一来,先在这十二人中选出六名胜者,再让那六名胜者又切磋一轮,最后挑出这最后的三名弟子,吕宫主觉得意下如何。”

吕仲焚道:“李公公高见,此举甚妥。事不宜迟,吕某这便叫上四位宗主,准备这比武试炼事宜。”

李公公笑道:“真是劳烦吕宫主了。”

?

当下吕仲焚便叫齐了四位宗主,将李公公所言告知。四人听完,马立廉赞成道:“我燧王宫弟子能为圣上做事,此乃上等荣耀。我这便挑选三位弟子准备比武。”周筱雨的玄火宗内女弟子较多,但她宗下的周人皎一直以来都是宫中佼佼者,心想无论如何,周人皎也能获得这一个名额,因此便也答应了。

这时吕伯燎却道:“比武之事,想来御,玄,炼三宗,是没有异议的。只是,元老兄这火隐宗……”

吕仲焚听他一说,这才想起火隐宗内加上元胡缨,也只有三个人,他之前与李公公商议时,却忘了这一节……

吕仲焚与另外三位宗主此时向元胡缨看过去,却见他正不紧不慢的抠着鼻子。马立廉笑道:“老元,要不然我从炼火宗内,先借个弟子于你如何。”元胡缨听了,虽知他说的是些玩笑话,但也骂道:“呸,你炼火宗那一帮傻大个,何德何能当老爹我的弟子。”马立廉也不生气,只呵呵笑着。吕仲焚等人深知按元胡缨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要其他宗门的弟子假冒自己门下的。

当下吕仲焚试探道:“可否让其余三宗里的一宗多派出一名弟子……”他讲到一半,又想就算如此,其他三宗里无论让哪一宗多出一名弟子,都不合适,只好生生打住。

周筱雨道:“看来只能派出十一名弟子,在第一轮比试中轮空一名弟子了。”吕仲焚道:“这也不行,难道让朝廷的人看见我燧王宫连区区十二名弟子也找不出么。”

元胡缨此时在椅子上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慢慢道:“我倒有个法子……”

他见吕仲焚和其他三位宗主都看向了他,便也爽快道:“我这火隐宗内,原先倒是有三名弟子的。”

周筱雨道:“元宗主这么说,我便想起来了,是那个叫做南镇的小弟子么。”

元胡缨点点头。

吕仲焚浓眉一轩,道:“这小弟子本来早该逐门,要不是……”周筱雨打断他道:“我看无妨,便让那南镇先来顶替火隐宗的这一个空缺,后事再当定论。”

元胡缨满意道:“这便对了,那小子怎么说也跟着老爹我学了一段时间的功夫,怎么就不能算我火隐宗的弟子了。”

当下元胡缨与周筱雨都同意让那南镇来凑齐火隐宗的三个名额。马立廉处事向来简单粗暴,也一口答应了。吕仲焚虽然有些不满,但想这场比试,最终胜者大概也就是那几位“赤炼”弟子里的一个,南镇等人,不过陪着走走过场罢了。

…?

另一边,燧王宫的祭祀大礼结束后,由于正是宫内的“火祖节”,众弟子一概可以休息,不必练功。宫中弟子哪里会放过这等休息的机会,各自在燧王宫内嬉戏。宫内不少弟子虽然不同处一个宗派,但也是知交好友,平日里难得相见,这时正是相聚聊天的好时机。宫里的长老管事也一反常态的放下了架子,任凭弟子们胡闹。

南镇这时正与陈鑫,何二在那御兽场附近的林中散步。陈,何两人听南镇讲了那林中野兽的趣事,都想要去看看。奈何今日燧王宫内一大群弟子都在到处玩耍,连着平日里基本没人的树林里,也有三三两两的弟子在树荫下聊天睡觉。林中野兽在这喧闹的环境里,也感觉不到南镇这个“老对头”又来了。

三人走了一会儿,忽见吕清荧与一群女弟子正在林中玩闹。她们各自提着小竹笼,在草丛里细细寻觅,吕清荧见到南镇三人,便朝他们跑来,递过小竹笼给他们看。

南镇看见竹笼里有几只小虫子,红黄蓝绿,颜色各异,好奇道:“吕师姐,这是什么。”吕清荧笑道:“这些小东西叫做‘玥爞’,每一只都有不同的颜色呢,好看么。”

何二见吕清荧提着竹笼便往自己脸上靠,忙躲开道:“不好看不好看,我最怕虫子了。”陈鑫也对这小虫子不敢兴趣,吕清荧朝他们做了个鬼脸。问南镇道:“南镇,你说要带我去看的那萤火虫,跟这小虫儿比哪个更好看。”

说完,她见陈鑫何二露出一副“你们两个有情况”的夸张表情,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些不该大大咧咧说出来的话,脸上浮起一片红晕。南镇见陈鑫与何二看着自己,不解道:“你们干嘛用一副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我。”何二笑道:“没事,近来我和老大的眼神一直不太好,得眯着眼看东西。”陈鑫也笑道:“对对对,眼神这一花,难得才看得清楚,老三原来还是个……”他一时想不到该用什么词,何二补充道:“花花公子。”话音刚落,便被吕清荧狠狠拧了一下,骂道:“乱说些什么,南镇,走,别跟这他俩学坏。”刚要拉南镇走,却见周人皎朝自己走来。

原来玄火宗离这御兽场不远,宗内大部分弟子在这御兽场附近玩的腻了,都去往别处嬉戏。周人皎没跟他们去别处,便自一人在这林中散步。她在林中走着,见到吕清荧,她二人自小便在燧王宫长大,再加上吕清荧总喜欢来玄火宗找周筱雨学些御兽之术,因此周人皎跟她熟络,便来打个招呼。

吕清荧见到周人皎,便拉着她看自己捉的小虫子。她见周人皎对这些小虫甚是喜爱,道:“周姐姐原来也喜欢这‘玥爞’啊。”周人皎一改往日冰冷面孔,微笑道:“是啊,我年幼时,也常常来林中抓这小虫子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鑫这时忽然道:“正巧我也想要抓这小虫儿回去玩,既然周师姐也喜欢这虫子,不如一起去抓吧。”吕清荧不满道:“呸,你刚刚还对这些小虫子不理不睬,怎么恁的又感兴趣了。周姐姐,别理他,我们一块儿去找这些小虫子吧。”说完,便拉着周人皎走了。

何二等她二人走远了,便嘲笑道:“老大,你这搭讪的功夫可差得紧,得空该让老三教教你。”他一语惹恼了陈鑫与南镇两人,他俩追着何二扬言要拔他裤子。林中女弟子听他三人言语粗俗,纷纷皱起了眉头。

他三人在林中闹了一会儿,忽然有个弟子找到他们道:“原来三位却在这儿,元师伯正让你们回去呢。”

何二听了,大感失落,心想难得有机会能休息一天,不知师父又有什么事。难道在宗内肚子饿了,要他们回去烧饭么。

陈鑫却问道:“三位?师父的意思是,让老三也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那弟子点头称是。

三人听了,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