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群兽

这一夜,南镇梦见了百万雄兵。

他站在城池上,见箭雨呼啸,战马嘶鸣,只觉此情此景,威武壮观。忽然见千万支箭朝着自己飞来,正不知所措,那些箭又立马变成了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他只听吕清荧在身边拍手叫好。

正自高兴,屁股上却被人踹了一脚。南镇这才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吕清荧已不见踪影,自己正四仰八叉的躺在紫花丛中。他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昨天夜里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对吕清荧说了好些平日里绝不敢说的话,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却还是有些害羞。这时身边有人咳嗽了一声,南镇这才发现一个老婆婆正站在自己身边,俯身看着他,那老婆婆见他醒来,开始絮絮叨叨个不停。

老婆婆语气中显然充满了不满,只听她道:“一大早便有个弟子跑来告诉我,宫主不忍老太婆整日烦劳辛苦,特地派了个人助我干活。那时我便猜到,能被派来陪我做事的,脑子一定不太灵光,果不其然,是个睡觉都会傻笑的呆小子。”她说了半天,见南镇依旧躺在地上,一脸不解,便哆哆嗦嗦抬起脚,又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还不跟我回去,难不成还得我老太婆服侍你起来吗。”

南镇这才想起,昨天宫主安排他去周婆婆那儿当个打杂的。他入门时与周婆婆有过一面之缘,这时认出来了,这个看上去满脸凶相的老太太,就是周婆婆了。

原来今日清晨南镇在花丛中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吕清荧见他睡去,知他昨天经历了各种事端,又一夜未眠,定是无比困倦,便没有打扰他,独自走了。她回御火宗前,顺便找到周婆婆,告诉她南镇所在。

南镇忙起身,跟在周婆婆身后,那周婆婆也不管他,自颤颤巍巍的走在前面。南镇见她又黑又瘦,身形佝偻,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如同一只酱鸭。

周婆婆长久以来一直都在燧王宫内干些闲杂差事,宫内花木由她打理,弟子衣袍也都是她亲手织就。周婆婆带着南镇走了一会儿,已然到了燧王宫御兽场附近。南镇可以听到兽啸虫鸣,此外还夹杂着不少欢声笑语,显然是有弟子在练功之余休息打闹。这御兽场附近正是玄火宗,因而一路走来,有不少弟子与他们撞面。那些弟子都恭恭敬敬的向周婆婆问候,周婆婆大概眼神不好,也可能是心情不好,一概视而不见。

御兽场附近有一条小溪。溪边有一排房屋,周婆婆显然便住在这里。她使唤南镇清扫了其中一间小木屋,让他住进去。南镇打扫一番之后,站在木屋门前满意的看着涓涓溪流,倒觉得回到了清水河边自己的那间小木屋。

这时周婆婆也从屋内出来了,见南镇站在木屋前无所事事,骂道:“小子,你来这儿修身养性的么。”南镇吓了一跳,忙道:“不敢不敢,周婆婆只管吩咐。”周婆婆耳背,也听不见南镇答话,自顾继续骂道:“还道是什么帮手,只不过多张吃饭的嘴罢了。”她慢慢悠悠的挪回屋里,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碗面食与一把花锄,南镇早已饿了,见了吃的,端过碗便狼吞虎咽起来。周婆婆见他吃得香,却也不再骂他了,老人家见到孩子爱吃自己煮的东西,向来是高兴的。南镇一边吃,一边听周婆婆说道:“今日倒没什么累活给你干,你只需去御兽场四周的林子里内除些杂草便是。”

南镇吃完抹抹嘴,心想御兽场如此之大,除完杂草也不知得多久,还说没什么累活。但他自小便不怕吃苦,连声答应,便提着锄头往御兽场走去。

这御兽场幅员辽阔,南镇从东边的林子开始锄杂草,打理了好久,也才锄了一小块地方。尤其麻烦的是御兽场边的林子内不时有野兽出没。只见一头麋鹿正懒洋洋的躺在树荫下休息,待南镇干活干到它身边时,它嫌锄草声太大,起身换了个远一些的地方继续睡觉。没过多久,南镇却又锄到那麋鹿身边了,麋鹿只好起身再换个地方睡觉。几次三番,麋鹿虽性情温顺,却也不耐烦起来,顶着鹿角追着南镇跑,也幸好南镇练过火隐宗的武学,跑起来步如疾风,不然只怕要被那麋鹿撞得头破血流。

经过这个小插曲,南镇每每见到有野兽卧着,便只能放弃那一片草地。越到林深处,野兽愈多,三三两两的卧在树荫下,南镇一一跳过那些地方,锄草效率显著提升。

几个时辰过去,南镇活做得久了,肚子也饿了起来。他四处寻觅,想摘些野果吃,抬头见一颗苍天大树上结着几个黄澄澄的果实,便打算上树去摘。

两个月以来,南镇已经将火隐宗的九宫步修炼的有模有样,再加上那日有大量赤湖底的寒气侵入他体内,这些寒气一开始虽然会与他体内原有的“五木之息”打架,但到后面,大部分的寒气却已经鸣金收兵,与南镇体内的“五木之息”互相融合在一起。南镇虽对内功一窍不通,却也能感觉到自己体内仿佛有两江合流,内力越来越盛。

此刻他翻身上树,几下子便爬到了树顶。他轻巧的在树枝间穿梭,不一会儿,便摘了好几颗果实。他爬下树去,拿起一个果实刚想咬下去,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

南镇回头看去,只见一只红羽白腹的大鸟正朝自己这边飞来。那大鸟见南镇怀中塞满了果实,不由分说,口吐火焰,高举双爪,便要攻击南镇。南镇吓了一跳,一口叼住果实便跑。那大鸟速度极快,几次抓到南镇肩上的衣服,撕扯下几大块。

南镇一边玩命奔跑,一边还得腾挪闪躲,以避开那大鸟喷出的火焰。好在他在那九宫格上练出一副敏锐身手,那大鸟虽快,但除却抓破他的衣裳,也伤不到他。那鸟追了一会儿,还是没能让他吃到苦头,怒鸣一声,刹那间,树林中密密麻麻的飞出一大群同样红羽白腹的大鸟,朝南镇攻来。

这一下,南镇再怎么在树丛中上蹿下跳,却也躲不过这火焰了。他一边抱头鼠窜,一边暗想,只怕火隐宗里的那什么百子格,千子格,也比不上他此时的险境。

他跑了一会儿,身上已有几处起火,忙一边胡乱拍火,一边往前方的一棵小树上跃去。那棵小树枝干较细,吃不了南镇这一跳的力量,眼看要断,南镇借了树枝弹力,又往另一颗树上跃过去。

于是南镇开始在树枝上跳来跳去。那些鸟儿见南镇不再一股脑的沿直线飞奔,这样一来,也难以聚集火力,只好分散开来。那南镇在树枝上跳了一会儿,渐有心得,觉得这和在火隐宗跳九宫格也差不多,只不过原先脚下整齐的格子变成了毫无秩序的树枝。

南镇在这树枝上跳跃的越来越熟练,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故事里的那些侠客一样“飞枝走叶”,无比潇洒。其实这时候他衣衫破烂,焦头黑面,哪来的潇洒,倒是令人贻笑大方。那些大鸟在枝叶中飞速穿梭,也有不少反应较迟钝的鸟一头撞在了树枝上,坠落下去。一时间,丛林中满地红羽,落叶纷飞,不少树干上冒着黑烟,蹿着火苗。等到南镇在树枝上又跑跳了一会儿,身后追他的鸟已经稀稀落落的不剩几只了。

最早开始追逐南镇的那只大鸟见自己的队伍损伤严重,只得狠狠的长鸣一声,算是收兵了。南镇见那些大鸟终于不再追他,松了口气,落下树去。直到这时,他口中居然还叼着那颗黄澄澄的果实。南镇咬了一口果实,只觉下巴酸,牙齿疼,再甜的果子吃起来也没有滋味,骂了一句,将那果实扔在地上。这时他忽然明白了,那些鸟不由分说的追着他打,大概是因为自己偷摘属于它们的食物吧。

这时他听见林深处传来叫喊声,听声音,大概是玄火宗弟子发现林中多出起火,正喊人灭火,南镇听了心想若是叫玄火宗弟子发现祸由他起,难免又要被拉到堂上一顿数落,便匆匆走了。

周婆婆正在溪水边洗菜,忽然闻到空气中传来一股焦味,以为屋里的饭焦了,忙回屋去查看。

南镇这才偷偷跑回自己的屋里,换下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衣服,又在溪水里洗漱了一番。刚洗漱完,周婆婆就从屋内出来了。她见南镇回来了,问他活干得怎么样了。南镇糊弄了几句,那周婆婆又要他将花锄放回屋子里。

南镇这才发现花锄丢了,也难怪他这一路逃命,却哪来得及管那花锄。回头一想,那花锄应该是落在之前他摘果子的那颗树下了。

周婆婆听说他丢了花锄,大骂他一通,要他明早去将花锄找回来。南镇肯定是说什么也不想再进那林子了,此时只能唉声叹气。

第二天一早,南镇便被周婆婆赶去找回失落的花锄。南镇极不情愿的再一次步入那御兽场东面的林子。一路找去,只见林中混乱不堪,树叶夹杂着羽毛散落在地上,不少树木被烧得焦黑,惨不仍睹。南镇心有愧疚,只能侥幸直到目前来说,还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终于在那棵长满黄色果实的树下看见了丢落在那儿的花锄,南镇心想今天不去偷摘那些果实,应该不会再出事了吧,便打算拿着花锄回去。

哪知他刚走到树下,鸟鸣声又起。南镇暗叹倒霉,抓起花锄便跑。他边跑边回头看,却又是昨天缠他的那些大鸟。只不过这些大鸟经过了昨天那一番折腾,也是伤兵众多,不少大鸟头上,背上的羽毛稀稀落落的,更有几只翅膀上都掉了好些羽毛。那些伤鸟首当其冲,异常凶猛。

原来这些大鸟也是有灵性,昨日里经过那一场大战,回巢时却发现了掉落在果树下的花锄,它们知道这花锄是那偷果子的人留下的,便重新编排队伍,在这花锄附近的树上埋伏观察。南镇这番回来取花锄,自然是闯进了这鸟阵中。

当下南镇依旧按昨天的法子,跳上树飞速穿梭,他经过头一天的练习,在枝上穿梭的速度更快了。但是这大鸟也比起昨天更训练有素,在树丛中飞行的技术有所提升。

一来一去,形势依旧和头一天一样,大鸟没占到便宜,南镇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南镇背着花锄,浑身冒着黑烟回到溪边小屋,却见好几名穿着焦黄破落衣服的弟子聚集在周婆婆的屋子前。原来是昨天灭了一夜火的玄火宗弟子来周婆婆处领新的弟子服。周婆婆一边发衣服,一边嘀嘀咕咕道:“燧王宫的弟子真是一年比一年窝囊了,以往哪会有弟子练功练成这副模样。”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言。这时他们见南镇浑身焦味,冒着黑烟的走过来,各个心跳加速,神色紧张。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林中又隐约传来了“起火啦”的呼声,几个弟子哀叹一声,也不要新衣服了,各自急急忙忙的又往林中跑去,边跑边抱怨:“那些火鸟怎的又打起来了……”

南镇心中虽有愧,却也不禁暗笑,原来这些弟子只当是大鸟作乱,却不知那罪魁祸首正是南镇。

当下南镇趁乱回屋换了衣服,将花锄交还周婆婆。周婆婆命他干了些修补衣服的杂活,到了傍晚,有更多的弟子前来请周婆婆发一件新衣服。

到了第三天一早,周婆婆却又拿出花锄喊南镇去林中锄草。南镇惊讶之余,接连提醒周婆婆之前他已经打理过那些杂草了。谁知周婆婆耳背的愈发厉害了,在南镇身后连推带踹的让他不许偷懒,赶紧去干活。

南镇苦不堪言,心想这回他绝对不能再去大鸟栖息的那棵果树附近了。哪知这回他刚在林中走了不远,那群大鸟却如约而至,显然是等他很久了。这回情况更甚,大鸟们似乎还找了一些走兽当帮手,一时间,飞禽走兽在林中发出恶吼长鸣,如离弦之箭,朝南镇扑了过来……

往后的几天,周婆婆居然选择性的失去记忆,一天天的就将南镇往那林中赶。南镇每天在林中与那野兽们纠缠,逃跑与躲藏的技艺也日益精进。那些野兽经过这些天的大战,围攻之势更猛,配合也默契了起来。只是苦了那些玄火宗的弟子,每天都得帮忙收拾残局。周婆婆处的新衣服供不应求,已然断货,这些弟子身上的衣衫,也是一天比一天脏乱了。

不过这些玄火宗弟子驾驭火焰的技术,倒是熟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