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
屋外之人进入门来,南镇见了,心里暗暗着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燧王宫宫主吕仲焚。
这吕仲焚身着一件紫色的丝袍,腰间束着根丝銮带,披散着头发,唇上蓄须,大步踏进门内,威风凛凛。南镇只觉他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严厉之气,微微心惊。
吕仲焚目不视南镇,只对周筱雨微微点头道:“周宗主今日可好。”
周筱雨颔首道:“宫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吕仲焚呵呵笑道:“我在宫里闲来无事,便想来你玄火宗坐坐,却不料周宗主似有要事在身,想来是我多有打扰了。”
周筱雨知道他在门外听得方才她与南镇的对话,脸上却不改色,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是元师兄门下弟子来我这玩玩,算不上什么大事。”
吕仲焚这时才看着南镇道:“这么说来,这位小弟子是火隐宗门下,是么。”南镇见他问自己话,答道:“是。”
平日里宫中弟子与宫主见面,都须得跪下以示尊敬。南镇却不知规矩,低头站在吕仲焚面前,且宫主问话,南镇只冷冷淡淡的答了个是,实则是他心里慌张,在别人看来,却是目中无人。
吕仲焚见他毫无规矩,也不动气,依旧以一种轻松平常的语气道:“老夫刚才在门外听到有人说什么‘北舟覆没赤湖底’,可是你说的?”
南镇又道:“是。”
吕仲焚笑道:“小弟子,你倒说说,这‘北舟覆没赤湖底’,是什么意思?”
南镇道:“弟子也不知此话何意。”南镇倒也是真的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所以老老实实的回答吕仲焚的问话。
吕仲焚抚了抚唇上了胡须道:“哦,是么,那周宗主你是否知道这话的意思。”
他不再逼问南镇,转而问起周筱雨来,却见周筱雨默然不语,过了半晌,轻轻道:“你将他囚禁在赤湖底,是么?”
吕仲焚直直盯着周筱雨,沉默良久,点头道:“他手染我燧王宫上百弟子的鲜血,却又怎么能让他死的那么便宜。”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南镇,喝道:“小子,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如实招来,否则我取你性命。”南镇吓了一跳,抬头见吕仲焚说话间,手掌中已然聚起了一股强大的真气,朝南镇头上拍来。南镇见这股巨力浩浩荡荡,几道劲风吹得自己须发乱飘,还没反应过来,吕仲焚的掌力停留在了自己的头顶上方。他的脸被这股掌风刮的火辣辣的疼,额头上已经流下一股血来。
南镇方才听吕伯燎和周筱雨对话,虽不明就里,但也大致知道了那日在赤湖底下遇到的怪人,乃是燧王宫内的囚犯。只是那怪人曾救助他离开湖底,也算是自己的恩人,那怪人既然要他不得将此时与除周筱雨之外的任何人说,他便咬住牙,一句话也不说,只闭上了眼,静静等待吕仲焚这一掌拍下来。
吕仲焚见南镇不但没有被自己威慑,反而闭上了眼,一副荡然受死的态度。冷笑一声,杀意瞬起,便将掌力重新运气,正要一掌打过去,忽见屋外冲进来一个人影,迅如疾风,将南镇从他掌下抱走。
那人把南镇从吕仲焚掌下救出,吕仲焚看过去,原来这人是自己的师父元胡缨,周筱雨见元胡缨来了,长舒了一口气。
元胡缨本在玄火宗串门,临走时忽见陈鑫带着南镇来到玄火宗,心下奇怪,便在玄火宗附近没走。后来他又见宫主吕仲焚也来到了玄火宗,紧接着屋内传来了吕仲焚的大喝声,心觉古怪,便运起火隐术,直冲屋内,正看见吕仲焚落掌要取自己这小弟子的命。也幸好元胡缨功力深厚,要是晚了那么一会儿,南镇已经毙命。
吕仲焚见了元胡缨,倒也沉下心来,心想刚刚自己若真出手杀了这弟子,必会引起燧王宫其余宗主长老的议论。他这时便如同没事的人一样,呵呵笑了几声道:“元宗主,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刚正怀疑你门下这小弟子行踪诡异,你既然来了,便亲自质问质问你的徒儿吧。”
元胡缨不知南镇犯了何事,便皱着眉头问南镇:“老三,怎么回事。”
南镇见师父出手救了自己性命,心下感激。但那日湖底所遇之事,着实不能全盘托出。当下跪在元胡缨面前道:“师父,我,我让您老人家费心了,但是我真不能说。”
元胡缨见这徒儿刚刚险遇死境,此时却依旧倔强的不愿跟自己说明来龙去脉。心下虽赞他有骨气,但也气愤他不明就里,不懂善变,骂道:“小王八蛋,你说是不说?”
南镇只是摇头,吕仲焚在一旁冷眼旁观。周筱雨见了,知道元胡缨疼爱弟子,绝不会容许吕仲焚威逼南镇,心里暗做了一番打算,道:“南镇这孩子其实刚刚跟我说了,他说他在湖底遇到了一个怪人,然后那怪人要他将‘北舟覆没赤湖底’这句话带给我。”
此言一出,连同元胡缨也诧异起来,问道:“宫主,你……”
吕仲焚“哼”了一声道:“一派胡言,赤湖底设有寒流阵,这小弟子若能入湖底遇上那人,必然先被寒流袭身,冻死在湖底。”他接着道:“这寒流阵威力之强,别说是个初入门的小弟子,便是你周筱雨元胡缨下去,也绝没有生还的道理。”
原来燧王宫人修习火术,内功也是由火而生,那赤湖底的寒流克火,除却吕仲焚本人,其他入湖底的人,都难以运出功力来与那寒流抵抗。
南镇听吕仲焚如是说,显然那湖底寒流乃是一个凶狠的角色。心下也奇怪,为何自己能在寒流中存活下来,且湖底那人教了自己一套呼吸吐纳之法,自己竟然还能再次穿过寒流,回到湖面上来。
只听吕仲焚又道:“这小子,恐怕是水殿的人。”
他这话一说出口,周筱雨元胡缨两人都心中一凛。
这时只见门外又有人进来,却是御火宗宗主吕伯燎。吕伯燎身后跟着门下大弟子王骏,以及吕清荧,还有陈鑫。原来元胡缨知道南镇在屋内被吕仲焚质问,便找到陈鑫让他去将吕伯燎请来。他知道吕伯燎是吕仲焚的兄长,怕南镇逃不过吕仲焚的质责,希望吕伯燎能来和解一番。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和吕伯燎吕仲焚的侄女吕清荧交好,但想吕清荧或许能出面求情,缓解僵局。
陈鑫奔至御火宗,请吕伯燎相助,果然吕清荧听说南镇犯事,便也火急火燎的跟来了。
吕清荧见南镇额头血流如注,吃了一惊,又见吕仲焚怒气冲冲,便恳求道:“二伯,你别为难南镇了。”
吕仲焚见自己的小侄女竟然为这不起眼的小弟子求情,心下不解。但他也最宠爱自己的这个小侄女,便佛手道:“也罢,我且不难为他,但是此事须探查个究竟。”
吕伯燎本就知道燧王宫赤湖底关押犯人一事,因此听完事情原委,倒不惊讶,只是上前拱手道:“燧王宫内戒律分明,这小弟子若真犯了什么大事,且请宫主召集四位宗主,移步五木阁说话。”
这五木阁正是燧王宫召集各宗派弟子宣讲功课,或是公告事宜之地。吕仲焚听了,瞪着屋内众人,沉默良久,方点头默许。
当下众人都前往五木阁去。南镇待罪之身,依燧王宫的规矩,由同门的大弟子押往五木阁问罪。
陈鑫反扣住南镇的手,却不用上力。宫主吕仲焚与几个宗主都已先行前往五木阁了,吕清荧虽关心南镇,但吕伯燎令她跟王骏一同御飞剑去往五木阁,吕清荧也只得跟着先走一步。此时一路上只剩下陈鑫南镇,以及几个在一旁监视的玄火宗弟子,其中便有周人皎。
陈鑫见周围只有几个弟子同行,便偷偷问南镇:“老三,你到底怎么回事?”南镇只是摇头,只字不言,陈鑫叹了口气,道:“老三,一会儿宫主长老问下话来,你得老老实实的说,千万别倔着了。”边上几个玄火宗弟子见陈鑫对南镇窃窃私语,喝令他不许说话,却被周人皎瞪了一眼道:“不需你们多管闲事。”
不多时,陈鑫押着南镇到了五木阁,五木阁内庄严肃穆,众人皆安静的看着南镇一步一步走到厅前。半路上却见何二急急忙忙的冲了出来,一把抓开陈鑫的手,带着哭腔道:“师兄,你扣着老三干嘛。”
陈鑫瞪他一眼,要他回去,何二不听,只问南镇:“老三,我这好端端的一觉睡醒,你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啊。”只听元胡缨在那边呵斥一声,何二只好乖乖过去侍立元胡缨身边。
陈鑫将南镇押至厅前,也站回元胡缨边上。
南镇见厅内来了好些人,每个宗主都带上了自己门内的大弟子,于立也站在边上,一脸不解的看着南镇。
一白须长发老者站到南镇面前,高声问道:“来者可是火隐宗门下三弟子南镇?”
南镇见他正是自己入门那日遇过的点名的长老,答应了声:“是。”
那老者又道:“你曾于几日前私自潜入赤湖底,遇见了燧王宫关押的水殿余孽,是也不是?”
他这话一说出口,堂下众人皆哗然,原来大部分燧王宫门人却是第一次听说赤湖底下居然还关押着囚犯,一时间五木阁内议论纷纷。
吕仲焚听堂下议论,心道这下众人皆知赤湖底的秘密了,横眉冷看了南镇一眼。挥手示意堂下众人噤声。
????南镇此时心中纠结。他实在不想元胡缨,陈鑫何二,以及吕清荧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再为自己而烦心。但心中自有另一股倔强之气鼓舞自己,不要说一个字。
刚刚在玄火宗,周筱雨实际上已经把南镇告诉自己的话都尽数说给吕仲焚听了。她知道湖底那怪人让南镇带话给自己,显是寄希望于自己能助他逃出困境。然而吕仲焚一来,所有事端都已经掩藏不住,是以索性将事情摊出,静观其变。
但是在南镇看来,周筱雨既然已经交待出了原委,吕仲焚还是不肯罢休,心中便赌气般的想:“你自不信,却还在这儿逼迫我,我偏不说。”更何况周筱雨吐露了事情的经过,终究不是自己将事情端出去的,自己也不算打破了湖底那人让他“不许告知他人”的要求。既然如此,他便继续守口如瓶,一言不发。
老者见他不说,看了看吕仲焚,吕仲焚点头示意。那老者便道:“你若不说,则默认你曾潜入赤湖底,并将那湖底疯汉的一派胡言转告周宗主。”
这边吕清荧见南镇什么都不说,也是心急。却听那老者道:“然而这赤湖底的寒流极强,我燧王宫弟子,便有再大的能耐,也绝不可能以‘五木之息’御寒,并完好无整的从湖底再游回岸边。除非……你乃水殿中人,研习了那水殿阴森古怪的武学!”
老者这一定论,虽值得推敲,但是众人听来,却也不无道理。吕仲焚这时拍案而起道:“水殿之人与我燧王宫有不共戴天之仇,来人,将这水殿余孽关押下去,择日处死。”
元胡缨听了这话,白眉一轩。陈鑫何二却再也站不住了。他们两人知道南镇曾经有个晚上潜入湖底,还受了寒气侵身,差点小命不保,忙跑出来求情。
当下只见陈鑫跪在堂下道:“宫主,南镇他……他确实是潜入过赤湖底的,但那是他顽皮胡闹,而且他回到火隐宗时,早已奄奄一息。只是他命大,要不是师父运功相助,南镇恐怕已经死了,弟子可以作证,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燧王宫弟子,不是水殿的人。”边上何二也唯唯诺诺道:“我……我也能作证。”
吕清荧虽不知其中原委,但她当然相信南镇绝不可能是水殿的人,便胡乱大声道:“我也能作证。”
吕仲焚听陈鑫何二两人要为南镇作证,心下奇怪。又听吕清荧上来帮腔,想吕清荧作为御火宗弟子,怎么可能对南镇的行踪了解的如此清楚,大为不信。这时只听堂下一人冷笑道:“南镇自己都默认了,陈鑫你还想包庇他,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