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深处
那两尾金鳞娃娃在地上活蹦乱跳,但吕清荧心系南镇,不顾两尾鱼,一个劲的问他有没有负伤。南镇在水底挣扎了很久,好在身上并没有被水底乱石刮伤。他跟吕清荧说了在湖底发生的事,说到被一股寒流卷入湖底时,吕清荧虽觉奇怪,但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两人说话时,地上的一尾金鳞娃娃趁两人不注意蹦回水中,南镇大惊,待他扑到湖边,那尾娃娃鱼已然游远。南镇抓了抓头,闷闷不乐道:“这回只剩下一条了。”
吕清荧见剩下的那一条金鳞娃娃在地上轻轻的张着嘴,模样可怜,轻轻拉了拉南镇手道:“不如我们把剩下这一尾金鳞娃娃也放回湖里吧。”南镇不解,只听吕清荧道:“这金鳞娃娃必须两尾一起养,若只剩一尾,那这一尾鱼便不动不食,直至死去。”南镇听了,赞道:“原来一条小鱼也这样有情义。”两人将剩下一尾鱼放回湖中,那尾金鳞娃娃发出了婴儿的啼笑声,畅快游入湖中心。南镇见到头来还是没能给吕清荧捕到金鳞娃娃,不住唉声叹气,吕清荧嫣然一笑道:“你肯下水替我捕鱼,我便高兴的紧啦。”
这时日上当头,已至晌午。南镇经水里这一折腾,浑身酸乏不说,肚子也饿了。叫吕清荧跟他一块回火隐宗吃饭,吕清荧却不答应,说火隐宗的锅里能吃出前一天的剩菜,难吃得紧。最后倒成了南镇被吕清荧拉着,打算去御火宗吃饭。
南镇自那日入师仪式后,再未出过火隐宗。他知道燧王宫地广,从火隐宗到御火宗若是光凭步行,怕是待走到了御火宗,能赶上晚饭了。心里正自嘀咕,却见吕清荧从怀里套出一只小哨子,吹了一声,打赤湖边便飞过来两只金黄色的大鸟。
原来吕清荧作为燧王宫宫主的侄女,虽武艺上没有什么大修为,七零八落的小本事倒是学了不少。这御兽术便是玄火宗的宗主周筱雨教授给她的。那两只大鸟停在吕清荧的边上,亲昵的用头靠了靠吕清荧的手。吕清荧笑道:“南师弟,请。”便将南镇半推半拉地弄上鸟背。这鸟肩背宽阔,羽毛柔软,南镇坐在上面倍感舒适。吕清荧上了另一只大鸟,吹了声口哨,两只大鸟展翅飞上天去。
南镇做在鸟背上,紧紧抓住大鸟的羽毛,他生来第一次飞的这么高,不免有些慌张,这会儿他们飞在燧王宫的高处,日月石的光芒无比刺眼,但南镇也不敢往下面看。吕清荧在一边跟他说笑,他也没听进去多少。
不一会儿,两鸟降落在一间花园里。南镇笨手笨脚的从鸟背上下来,差点摔了个大跟头。两只大鸟送吕清荧和南镇到这个花园后,呆着原地不动,吕清荧放它们去园中饮水,二鸟这才扑腾着走了。南镇环顾四周,只见周边四处都种着各式各样的花朵,地上青草莹莹,透出一股清香,不禁叹道:“吕师姐,你们御火宗的住处可比火隐宗要好的多。”吕清荧得意道:“这只是我的住处罢了。”便拉着南镇往小径深处走,南镇知她是宫主的侄女,比普通弟子住的好一些也是不足为奇。
两人在花园里拐了几个弯,便看见一座小宅,两丛紫色的小花种在宅子门前,清雅淡丽。吕清荧带南镇走进自己宅中,宅子不大,里面也种着些小花小草,其中一间屋门上插着一束宅门前见到过的紫色小花,想来是吕清荧的闺房。
吕清荧让南镇进屋坐下,便去张罗饭菜。不一会儿,菜香四溢,南镇饥饿更甚,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
这时忽听屋外传来脚步声,南镇以为吕清荧端了饭菜过来,刚站起来,却见一个高瘦的身影从窗前掠过。南镇心惊,自己一个人呆在女孩子的房间里,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忙躲在窗下。
来者进了宅子,也不做声。南镇不知道屋外是何人,只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想是正向屋子走来,心里揪成一团,不敢出气。那人却只是将一束花插在窗前,南镇心里长出一口气,又听见吕清荧的声音传来:“王师兄,你怎么来了。”
只听那人道:“我今日听赵师妹说一早便没见荧儿身影,心下担心,便过来看看。”
吕清荧道:“有劳师兄费心了。”
那人哈哈笑了几声,道:“怎么,荧儿今日好兴致,做了这些好菜。”
吕清荧淡淡道:“我一早没吃东西,饿了,王师兄想必吃过饭了吧。”这一语生生将那人将要出口的话塞了回去,更是有意无意的下了逐客令。那人只好笑道:“我自是吃了,只是好奇,随口问问。”南镇这时偷偷探了探头,见那人面相熟悉,却是之前遇见过的御火宗大弟子王骏。
吕清荧道:“师兄既然吃过了,便忙你的去吧,师妹不懂事,还麻烦师兄特意跑来一趟,真是过意不去。”王骏道:“哪里的话,既荧儿你没事,那我这便走了。”
王骏说着,有意无意的再次走到窗前抚了抚那束小花,这才离开。
吕清荧待他走远了,这才端着饭菜走到屋子里,见南镇躲在窗下,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在那儿做什么。”南镇支支吾吾说了些“不好意思”,“怕被看见引出事端”的话,吕清荧“哼”了一声道:“我爱跟谁玩就跟谁玩,关别人什么事。”南镇见吕清荧无以为意,便开始吃饭。吕清荧烤了两只乳鸽,在乳鸽身上厚厚的涂上了一层蜂蜜,香气扑鼻。此外还蒸了一盘鹿肉,几碟小菜。南镇食指大动,刚抓起一块肉打算往嘴里塞,却见吕清荧盛了一碗汤,道:“大饥不可暴饮,先喝汤。”南镇接过汤来,一口喝光,只觉汤中有些花香,也觉察不出什么别的味道。吕清荧笑道:“早知道你这副吃相,就干脆煮两碗白米饭给你吃也够了。”南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快朵颐起来。大多女孩子都嗜甜,吕清荧亦如此,菜里都能吃出些许甜味。南镇是南方人,也好吃甜,所以这顿饭大合胃口。他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风卷残云般啃完一只烤乳鸽,吕清荧怕他不够,将另一只也给他吃了。
两人吃完,正待收拾碗筷,却听见屋外又有人进来。这回这人直走向南镇吕清荧所在的屋子,南镇看得清楚,这人正是御火宗的宗主吕伯燎,呆坐着不知如何是好。吕伯燎未进屋时便已看见吕清荧和一个不知名的小弟子正在吃饭,心中诧异,却不行于色。南镇不知所措,只好直挺挺的站起来不敢言语。吕清荧倒是不慌不忙,喊了声“师父”。
吕伯燎浓眉一轩,问吕清荧:“这人是哪门的弟子?在你这干什么?”吕清荧改口道:“大伯,这是火隐宗门下的新弟子南镇,只怕你还不认识呢。”吕清荧亲昵的喊了一声“大伯”,只为了让吕伯燎先别生气。果然吕伯燎神色缓了缓,待听到“南镇”二字,横眉仔细看了南镇一眼。
南镇与他对视,也不知说些什么。
只见吕伯燎转移视线不再看南镇,回过头对吕清荧道:“今日放你出去玩,胡闹一番也就罢了,怎么还把火隐宗的带到这儿来了。”
说着,吕伯燎踱步到南镇身边,伸手拍了拍南镇的肩膀道:“一会儿你元师叔若是找起人来,还道是我不让他火隐宗弟子好好练功,”他看着南镇道:“小弟子你说是么。”
南镇先不答话,只觉浑身上下有一股绵薄内力被提至左肩上。吕伯燎放开手,笑道:“火隐宗的几个弟子,内力的根基倒是一贯不错。”这话当然只是随口一说,连南镇都听出来了。吕清荧却附和道:“是啊是啊,南镇可厉害了,他今天还去赤湖里给我抓到了两尾金鳞娃娃呢。”她这样说,想让吕伯燎对南镇有个好印象。吕伯燎笑笑,说道:“金鳞娃娃倒是没什么稀奇的,上次你王骏王师兄送你的青灯珊瑚,你却不识货。”这青灯珊瑚生在赤湖底,千年一生,极为少有。且入根极深,若没有一流的内功得以闭气入水,或没有内力将其整根拔出,便寻出半根,也是废品。
南镇听了不服气,暗道凭自己的水性,却也未必找不到这劳什子珊瑚。他不知青灯珊瑚为何物,且觉得那王骏似乎总送些东西给吕清荧,固闷闷不乐。
吕清荧翻了翻白眼道:“我道王师兄送我的是什么,还当是根白玉棍子呢。”吕伯燎知她胡言乱语,也就任由她说,背手出了房门道:“荧儿莫再贪玩,你尽快让这小弟子回去,再来宗内练功。”吕清荧撅嘴答应了一声,吕伯燎便走了。
南镇待吕伯燎走了,便对吕清荧道:“吕师姐,既然你过会儿要练功,那我便走了。”吕清荧白他一眼道:“你走哪去?认得路么?”南镇木讷道:“不认得。”吕清荧道:“走罢,让我那鸟儿送你回去。”南镇恭恭敬敬道:“谢过吕师姐。”哪知道吕清荧这会儿正不高兴,又听南镇一口一个吕师姐,听上去不免生份起来,故此发起小姐脾气来,道:“什么吕师姐鱼师姐的,我年纪比你大那么多么?”
南镇早在入宫前便跟她比过年纪,知她实则比自己小,老老实实道:“没有。”
吕清荧道:“这便是了。”她平日里脾气其实温柔大方,只是今日碰上王骏打扰自己不说,还被吕伯燎指责了一番,故此生气。但见南镇这老实巴交诚惶诚恐的样子,不觉好笑,也便不说什么了。她向来不喜欢王骏那一副老成持重,自以为是的做派,倒更喜欢如南镇这般老实木讷的人。但偏偏王骏是伯父最得意的弟子,背地里更是暗暗替王骏跟她牵线,她表面上不理不睬,实则将王骏送她的东西全扔到了角落里。
南镇见吕清荧不再说话,当她生气,便默默的站着,却听吕清荧道:“傻站着干嘛,你要回去就回去吧。”拉着他的袖子,走到外面,吹了小哨子,只见两只大鸟扑腾着落到吕清荧身边。
吕清荧让南镇爬上鸟背,又将那小哨子给南镇,道:“呐,你把这小哨子收着,待哪天无事,就吹哨子,让鸟儿驮着来找我。”南镇道:“那师姐你自己岂不是没鸟驮了?”吕清荧笑道:“我自有别的办法。”
说话间,大鸟展翅起飞,南镇与吕清荧道了别,便飞回了火隐宗。一路上南镇手里紧紧握着吕清荧给他的小哨子,心里美滋滋的。
回到火隐宗,南镇没再去九宫房内练功,而是直回卧房,先将那小哨子收好。何二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南镇这么早回来,惊诧道:“老三,怎么,你也偷起懒来啦。”何二老老实实的跟何二说了跟吕清荧出去玩这事,何二啧啧道:“老三不错嘛,劳得荧儿亲自来找你。”
两人闲聊一会儿,元胡缨也从外面回来了,一回来便骂骂咧咧说今天没在玄火宗蹭到饭,肚子饿的慌。使唤何二与南镇赶紧烧饭。
待到饭烧好,火隐宗师徒四人坐在饭桌上,依旧是元胡缨坐正首,陈鑫何二分坐两边,南镇背门。元胡缨一挥筷子道:“吃饭。”四人匆匆落筷,元胡缨在夹菜筷子跟南镇碰了个正着,抬头瞪了南镇一眼,刚想骂他没大没小,敢跟师父抢菜,却突感奇怪。原来他见南镇容光焕发,夹起菜来也是孔武有力,身体上下似乎有一股真气流动。
元胡缨于是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问了句:“老三,最近练功练得怎么样了。”
南镇心惊,只道自己贪玩了一天,被师父知道了,没等他开口,何二已经大口嚼着菜,含糊不清道:“老三今天跟荧儿玩了一天,哪练了什么功。”这话一出口,南镇一阵心虚,暗骂何二夸大其词,其实自己还是有练过半天功的。转过头来,又想自己确实是贪玩去了,便打算恭恭敬敬的跟师父认错,却见元胡缨跟陈鑫目瞪口呆,陈鑫想调笑南镇几句,刚开口说道:“老三,看不出来啊,”就被元胡缨掐断。元胡缨一边夹菜,一边骂道:“看不出来个屁,赶紧吃饭,”转头又骂南镇道:“看你平日傻乎乎的,碰到姑娘倒是毫不含糊。”
南镇被说的面红耳赤,四人继续吃饭,元胡缨心道难怪老三今天看着精神焕发,随即又暗暗叹了口气道:“年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