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
夜已深了,南镇躺在自己的床上却翻来覆去的久久不能入睡。他呆呆的盯着桌子上的一杯水,想起了自己在清水镇的小茅房,那茅房恐怕还没有火隐宗的这一间卧室那么大吧,南镇想。
随即他又想起今天白天经历的种种事端——巨鼎中会说话的烛龙,会喷出火星的鸟,以及师父方才对自己的一番教导。南镇打记事起便没见过爹娘,即便是跟清水河边的邻居何老汉打交道时,也从没有注意长晚辈分之分。活了这么些年,从未有人对自己有过一句半句的教诲之言。但是今天入了师门,听了元胡缨的那一番话,南镇不禁开始想象,自己的若能跟爹娘生活在一起,不知他们会怎样教导自己呢。
元胡缨给自己的两本书就放在南镇的枕头边,南镇在临睡前将两本书都草草读了一遍。他自幼没上过学堂,认得字也是少之又少,两本书内倒有一半的内容不识其义。唯元胡缨写在书上的“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两句话,南镇牢记在心。
就这么思前想后的,南镇终于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南镇就被一阵阵鸟鸣给惊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几只鸟正跳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这一下南镇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起床穿上昨天领来的黄焰衫,打了个哈欠走出房门。
院子里空空荡荡,火隐宗原本就人丁稀少,平日里也是冷清异常。但是南镇一个人住习惯了,倒也无所谓,他见师父师兄的房门紧闭,想来是还没起来,便琢磨着煮吨早饭给大家吃。刚走到厨房,只听见厨房里已经传出了噼里啪啦的烧柴声。
南镇进门一看,只见何二正喜滋滋的将昨天晚饭吃剩下的一碗鸡汤倒进锅里。他见南镇进来,先是一惊,随即道:“呵呵,老三,见者有份,见者有份。”南镇听他这么一说,才觉肚子确实也饿了,就在一旁看着何二将一大把挂面扔进锅里,一边搅着面,一边自言自语:“奇怪,我记着昨天这鸡汤里还剩下一根鸡腿和一大块鸡肉来着,怎么就不见了。”
却听见身后一个声音淡然道:“我刚吃完。”
南镇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元胡缨正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剔着牙,一边说道:“正好你们两个都起来了,老二,你们吃完饭,就带着老三去九宫房内先练九宫步吧。”
何二满脸不情愿的说了声:“是。”只听元胡缨接着说道:“嗯,我便去宫里四处逛逛,你们好好练功,不可懈怠。”说着便走了。
何二待元胡缨走远了,啐了一口道:“师父说是去宫里四处逛逛,其实就是去玄火宗骚扰周师叔和她的女徒弟去了。”
南镇默不作声,跟何二两人各自吃了一大碗面。这时陈鑫也起来了,见锅里只剩点残汤,忿忿不平的骂了几句,便饿着肚子自个儿去往练武场了。
南镇和何二两人吃完早餐,何二又指使南镇洗了锅刷了碗,两人才去往九宫房。
九宫房是火隐宗的练武房之一,离南镇他们的住处不远,何二出门时又去赤湖边打了两桶水,声称救命用。这着实使得南镇吓了一跳,南镇问他:“练这功难不成……还有生命危险?”
何二笑笑说:“还行,还行。”
二人走到了九宫房门口,这九宫房约有十来层楼,造型奇特。南镇发现这座楼阁自一层起向上,每一层楼的面积都是不断变大,整座阁楼看上去,像是个倒立的金字。
何二解释道:“在这九宫房练功,讲究个身轻如燕,要是你在顶楼上瞎折腾,这屋子指不定就倒了。”南镇听了,暗道练功果然危险。
二人推门而入。南镇见九宫房内的第一层是一间并不太宽敞的大厅,厅内无一什物,空空荡荡,正觉奇怪。何二指了指地上,南镇这才发现,九宫阁内的地板上画满格子,自东边开始,分别是三三九宫格,四四十六宫格,一直到西边。已然是九九八十一宫格。南镇见了,不解其意,何二笑道:“这是九宫房的第一层,再往楼上去,还有百子格,千子格呢。”
这百子格,千子格,也就是纵向一百个,一千个格子,横向也是一百个,一千个格子的意思。南镇一阵惊叹,百子格千子格占地之广,无外乎这座九宫房越往高层,面积越大。
何二把两桶水放在三三九宫格的两侧,让南镇脱去身上衣物,只穿一条裤衩,站在一旁,何二站上九宫格中,抓抓脑袋对南镇道:“这九宫,说的就是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何二每念一宫,便将右脚放在相应的宫格上,左脚却始终踩在中宫上。这样一圈说下来,何二又道:“当年咱们燧王宫的祖师爷上观天际,就将天空分为这九个等分,进而以察天象,以辨七曜和星宿的移动。后人根据祖师爷的九宫格,进而又演变出了十六宫,二十五宫,进而至百子宫千子宫,当然啦,说到千子宫,我看只是师父糊弄出来吓唬人的,你大师兄陈鑫,也只练到百子宫,师父便让他不必再练了,现下他每天都去练武场修行内息之术了。”
何二正儿八经的说完这些,然后挥手让南镇站上九宫格来。当下由何二念九宫的名字,南镇认了一会,待到南镇都已熟悉了,何二道:“那便开始吧。”
南镇感到奇怪,问:“什么开始?”只见何二跑到大厅的墙壁边,掰动了一根石柄。刹那间,南镇所站的九宫格内,除他双脚所站的中宫位,其余八宫全着起火来。
南镇吓了一跳,只听何二在边上喊道:“老三注意了,一会儿中宫要起火,你得跳到没火的那一个格子上。”话音刚落,中宫位果然冒出火来,南镇被火烫了一下,大声呼疼,慌忙中见乾宫无火,忙跳了过去。刚站到乾宫上,乾宫又冒起火来,南镇吃痛,见坤宫无火,便又跳了过去,便是这样,也已经慢了,南镇还没跳到坤宫上,坤宫已经起火了……这几次下来,南镇脚底已然烫出几个水泡了。
待得南镇跳过一轮,何二把石柄掰回原位,九宫格上的火也便熄灭了。南镇脚上烫出无数个泡,见火总算没了,大吁一口气,擦了擦满头的汗,一屁股坐到地上。
何二过来将南镇扶出九宫格,让他将烫满水泡的脚放到水桶里。水桶里装了从赤湖边打过来的水,南镇将脚泡入水中,灼痛感倒是消减了不少。待得他在水桶里泡了一会脚,只见脚上那些被火烫出来的水泡都消失了,只留下大块大块的红肿。何二道:“行了,这赤湖里的水治疗烧伤的效果特别好,上回我浑身着了火,师父将我扔进赤湖内,便什么事都没有了。”他又捏了捏南镇脚上的红肿,道:“只是这红肿得过几天才能消,要不然等我们练完了功,去玄火宗找几个师姐要点药,一抹准好,哎,不行,玄火宗的那帮人小气的紧,不过咱们可以去御火宗找荧儿要,荧儿总会给我的。”
南镇本来被何二捏了一下红肿处,疼的直叫唤,一听说要去跟吕清荧拿药消肿,心里觉得怪丢人的,忙忍住了疼道:“没事,没事,不用去了,不疼了。”
何二听了,道:“那我去开了火阵,咱们接着练吧。”南镇咬牙点头称是。
这一练整练到中午,虽有赤湖的水减缓灼伤,可南镇的两只脚还是肿的比以往大了两倍。练到后面,南镇每跳跃一次就要承受剧痛,但是他只是咬了牙不喊疼。一番练习下来,南镇在九宫格内的步子也越来越熟练,脚上烫出的泡也越来越少了。
这时候陈鑫也从练武场回来了,三人胡乱吃了点午饭,陈鑫便也陪着南镇在九宫阁练功了。何二一开始也和陈鑫一起在边上看着南镇在九宫格里跳来跳去,看了没多久,便被陈鑫使唤去练自己的三十六宫格了。原来何二练功时有懒偷时便偷懒,浑浑噩噩的练下来,也只练到三十六宫格。不一会儿,整个厅子里便传开了何二的惨叫声,那声音源源不断,余音绕梁。。
如此练到傍晚,元胡缨终于回到了火隐宗。他到了九宫房内,先见南镇一瘸一拐的从厅内走过来,点头赞许了一番;又见何二肿着两个脚掌走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何二委屈道:“师父,为什么老三也是这副狼狈样,你却不骂他。”元胡缨“呸”了一声道:“老三练的双脚肿胀,那说明他一天未敢懈怠,练得努力,你练成这副模样,说明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元胡缨一把骂骂咧咧,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扔给何二道:“就此一瓶,下次就没有了。”
何二将药分与南镇抹了,南镇只觉脚底一阵清凉,脚上的红肿也都消了大半,忙谢过师父。元胡缨摆摆手道:“先别忙着高兴,以后有苦受着呢。这九宫格内的火阵,有快有慢,你今天练的是一速的火阵,往后还有二速,三速,乃至五速的火阵,火阵速度越快,你在九宫格上一个跳不及,便永远踩在火上了。”元胡缨说着,瞪了一眼何二道:“老二天资愚笨不说,还好偷懒,练了整整半年才能在五速火阵上走九宫格而无一丝灼伤。老三你得加紧了练,别弄得跟老二似的。”
南镇点头称是,元胡缨又道:“这九宫格乃是我火隐宗的入门功夫,说是入门的修行,却也是门精湛的法术,我火隐宗的火隐术便起源于此。你先从九宫步练起,待步伐越来越快,方可练习十六宫,二十五宫,等练到了百子宫,这火隐术便有小成,彼时彼刻,再配合燧王宫的‘五木之息’,将内功配合外功,别说是百子宫,便是千子宫,万子宫,你在上面走起来,也不付吹灰之力。”
南镇听了,却还是不解其意。原来这火隐术,讲究的就是行如风,动如电,是一项精湛的轻功。练得上乘者,疾行无影,因而得名。火隐术的基础,便是南镇现在所练的九宫步。自九宫步起,无论是百子宫,还是千子宫,都融合了九宫步的基本原理,因此将九宫步融会贯通,是这门火隐术的关键所在。
接下来的几日里,南镇便苦练这九宫步。元胡缨偶有几次前来,草草教了南镇一些调理内息,运气之法,南镇也都一一记在心上。他虽不是什么天资聪颖之人,但是自小就不怕吃苦,每天在九宫房里虽练得满脚红肿,却也不以为意。他每天白天练外功,到了夜里便照着《五木之息》和《火隐之术》以及元胡缨教他的运气之法打坐。这本《五木之息》乃是燧王宫各项武功法术的内功心法,也是习武总纲。五木之息的修为分为三个阶段,分别是玄黄,赤炼,紫冥火,玄黄是第一个阶段,修行者能将体内精气调息聚拢而生出黄焰,或御火为术,或以内力罩身,做到刀枪不如。已然是非常厉害的内功了。而第二个阶段称为赤炼,修行者练到这个地步,内力已如鲸息,一释一放皆雄浑淳厚,滔滔不绝,修得赤炼者运功时一招一式皆能唤出赤红色的火焰,比起黄焰威力凶猛了几倍。第三个阶段紫冥火,书上记载的极少,多处只是一笔带过,称修得此功者有毁天灭地之能,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张了一些。
而燧王宫内的大部分弟子也只练到玄黄这个阶段,因此白衫上绣的是黄焰。而白衫上绣红焰者,燧王宫内寥寥无几,除了几个宗主和燧王宫的宫主长老们的修为深不可测,没人知道他们修炼到了什么境界外,只有御火宗的大弟子王骏和炼火宗的大弟子于立,以及南镇素未谋面的玄火宗大弟子达到了赤炼的水平。这“五木之息”的每个阶段都有五层,修炼上每精进一层,功力都有不俗的进步,只是想精进这一层功力,也绝非易事。
这本《五木之息》南镇早已熟读在心,不解之处便去问陈鑫何二,慢慢练了一段时间,身体倒是强健了不少,但是书上所述“气游周身”,南镇却始终没能感觉到有内息在身体里游荡。另一本《火隐之术》大致将的是如何将内功和火隐术结合,南镇两样都没练成,学起来更是难入其门。
如此下来,南镇每日刻苦练功,便觉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在燧王宫里呆了一月有余。
这日南镇依旧早早起来,跟元胡缨和陈鑫吃了早饭,元胡缨便自己摇头晃脑的出门了。陈鑫待元胡缨出门,也随后去往了练武场。只留南镇一个人在何二房前一个劲的呼唤何二起床。叫了半天,何二支支吾吾的不愿起来,南镇只好自己去往九宫房。
几天来南镇在九宫格上已经来去自如,即便火阵速度加快到五速,九宫格上火势变化飞快,南镇也能起落飞快,脚上不会有一丝灼伤。
南镇在九宫格上练了几遍,忽发念头,想去十六宫格里试试。
这十六宫格比起九宫格虽只多了七格,但是对修炼者来说,火阵也就多了好多番的变化。南镇习惯性的在十六宫内的九宫里走了一轮,火势突变,南镇忙跳到九宫外七宫之首的位置,可是这一变,使得南镇的步数一下子乱了起来,没几下,脚上就又被灼伤了一大片。南镇一跳一跳的去关了火阵,一屁股坐在地上,面露苦色。
今天他独自一人来练功,加上几日来在九宫上练的游刃有余,少有意外,所以就没有去赤湖边打水。现下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忍着脚底灼伤的疼痛打算去赤湖边泡泡脚。
南镇刚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没走几步,突见一个小瓶子从窗外飞进来,南镇不知是何物,下意识的来了一个纵跳,伸手去接。瓶子是接到了,只是这一跳落在地上,加重了脚上的肿痛,疼得南镇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