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隐宗
圣火阁内众人本是一片安静,待元胡缨亮着嗓子这么一喊,大家也就都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了。这么些年来燧王宫内少有弟子被纳入火隐宗门下,因而这回圣兽凭空消失,着实是件难得一见的新鲜事,不少弟子已然开始纷纷议论起来。元胡缨这会正一边捋着胡子一边笑呵呵的对着站在他身边的陈鑫何二两人说道:“我一眼看见这小子,就知道他今天福瑞沾身,有缘入我火隐宗门下,嘿嘿,果不其然,呔,那小子还傻站在那干什么。”
这时那坐在高台上的中年男子挥了挥手,圣火阁内众人便安静了下来。那中年男子开口道:“烛龙遁地而去,这位弟子且为火隐宗门下。”声音雄浑淳厚,余音绕梁。
南镇恭恭敬敬的说了声:“是。”便退回到圣火阁门口,排在最靠近门口的一位弟子的身后。列为弟子看着南镇走到了门边上,有几个又是“哧哧”的憋着笑,南镇不解,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站在自己对面的吕清荧悄悄的用手指了指元胡缨那边。
元胡缨这会也是气的吹胡子瞪眼:“我呸,这傻小子,我堂堂火隐宗弟子,怎能站到御火宗弟子后面,老大老二,去把他叫过来。”陈鑫何二在一边略显尴尬,但师父有令,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溜小跑到南镇身边,把南镇拉回到元胡缨身边。元胡缨这才端坐在三人中间,满意的捋着胡子。
高台上的中年男子见这一场小闹剧已然收尾,这才起身道:“入门仪式完毕,众弟子且去往宴客厅参加宫宴吧。”圣火阁内众人包括四大宗主皆起身,毕恭毕敬道:“谢宫主。”就连元胡缨也站起来拱了拱手,显然是今天他的心情着实不错。
众人纷纷退出圣火阁。连元胡缨在内的火隐宗四人走在最后,南镇见入门仪式总算结束,吁了一口气,然而忽的又想起方才那巨鼎中的烛龙似乎对着自己说“你不该来”。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这时候何二突然拍了拍南镇的肩膀道:“嘿嘿,南师弟,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火隐宗的老三了。”南镇摸摸头道:“是。”何二把手搭到南镇肩上,道:“老三,看那边,那有几个御火宗的小王八蛋对你指指点点的。”南镇顺着何二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神却与燧王宫的宫主碰了个正着。南镇见宫主两道剑眉直竖,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吓了一跳,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这时圣火阁内人已散尽,元胡缨大手一挥:“走。”陈鑫何二以及南镇三人便跟在元胡缨身后走出了圣火阁。
燧王宫内的宴客厅离着圣火阁倒也不远,南镇跟在大家身后,没走多久就到了一排平楼前面。南镇站在大门口,还未进去便仿佛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厅里立着数根梁柱,每跟柱子上都雕着一条龙。看上去是雕着的,南镇却分明见左边一根柱子上的龙甩了甩尾巴。此外厅内方置了四张红漆大长桌,一些弟子已然坐在桌边等待开饭了。
元胡缨带着三个弟子大大咧咧的走向了厅内最靠左边的长桌。一路上元胡缨不停的跟在座的几个老者打招呼,何二在南镇耳边一一介绍:“喏,那个络腮胡壮汉是炼火宗的宗主,叫做马立廉。这位一脸严肃的老者是御火宗的宗主,叫吕伯燎,他是咱们燧王宫的宫主吕仲焚的兄长。嗯……还有一位玄火宗的……”这时只见元胡缨已经坐在了长桌的上首,对着边上那张长桌的一位貌美女子吹了个口哨,大声说道:“小周啊,近来可好。”
何二说道:“对,师父现在打招呼的这位便是玄火宗的宗主了,姓周,叫做周筱雨”罢了,何二轻声补充了一句:“师父对这位周宗主有意思。”
那周姓女子对元胡缨笑了笑,并没有说话。元胡缨吃了个闭门羹,心有不甘,挥手把南镇招呼过去,对周筱雨笑道:“小周啊,这是我今天新收的弟子,”回头又对南镇道:“老三,还不快拜见你周师叔。”周筱雨看了一眼南镇笑道:“元师兄门下人才济济,今日又得一位高徒,可喜可贺。”元胡缨看了看身边稀稀落落的三个弟子,知道她话中带讥,也不生气,大大方方的拱手道:“同喜同喜。”周筱雨别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这时只见厅门外几声鸟鸣,何二摩拳擦掌道:“终于来了。”南镇刚想问什么来了,已然看见数只金黄色的火鸟扑腾着翅膀飞进厅内,爪子上端着一个个盘子。这些火鸟飞进来后,将盘子精确稳当的放在长桌上,长鸣一声,便飞走了。不一会儿,长桌上已经陆陆续续的摆满了饭菜,蔬果鱼肉,应有尽有,一时间各种香味扑鼻而来,南镇盯着一盘烤的金黄还在滋滋作响的肉咽口水,何二却还在一旁逗着火鸟:“报个菜名,报菜名啊,哎呀,这几只鸟却是比之前的要笨一些。”那火鸟听了,喙中碰出几点火星来,吓了何二一跳,边上玄火宗的几个女弟子咯咯偷笑。
饭菜既都已上了,众弟子便坐下开吃。除火隐宗外,其余几张长桌上皆密密麻麻坐满了人,甚至还有几个坐不进桌子的弟子被挤在人堆外面艰难夹菜。火隐宗这边,则是元胡缨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桌子上首,左手边依次坐着陈鑫何二以及南镇三个弟子。四个人面对着一大桌子菜,余裕满满,只是比起另外几桌热闹的场景,火隐宗这边显得尤为空荡。
元胡缨的三个弟子皆不会饮酒,只能独酌,南镇三人轮流给师父倒了一杯酒,元胡缨喝着好没乐趣,转头又跟玄火宗那边的周筱雨搭上了话:“小周啊,看你那边弟子众多,怕是坐不下,不如喊几个女徒弟来我这边陪我师徒四人喝上几杯?”玄火宗的几个女弟子听了都皱着眉头不愿理他,元胡缨大感没趣,独自又喝了几杯闷酒,不再落筷。期间几个御火宗炼火宗的男弟子见元胡缨这一桌尽是空位,想过来占个座吃饭,都被陈鑫赶走。
南镇久未进食,早已饥渴难耐,一手拿肉一手拿碗,这会儿正好吃个盆满钵满。元胡缨见他吃相难看,大为不满,连着陈鑫何二也一块训斥了一顿。这顿宫宴也就到此结束。
众弟子吃完宫宴,也便各自回各自的宗派了。原来四大宗派各在不同地方,御火宗分布在燧王宫东北部的火杉林里;炼火宗却是在西边的练武场边;玄火宗眦临南边的御兽场;而火隐宗则建在赤湖边。燧王宫占地极广,足有上万公顷,因而几个宗派相去甚远。南镇见不少御火宗,炼火宗和玄火宗的弟子或是坐上了有飞鸟拉着的木车,或是骑上了各种说不出名字的野兽奔驰而去。陈鑫何二见那些坐上飞鸟拉车的弟子,都张大了嘴难掩羡慕之情,唯独南镇一个人呆呆的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元胡缨哼了一声,道:“看什么看,这帮弟子连几步路都不乐意走,难成大器。我先回去了,老大老二带着老三尽快回来。”说着,背着手出了厅外,消失不见了。
南镇见师父“刷”的一声便消失了,惊讶的“啊”了一声。何二道:“别大惊小怪了,这就是咱们火隐宗的一门看家功夫罢了,师父这会差不多已经到咱们火隐宗的院子里了。”陈鑫摇了摇头,道:“老三,走吧。”
三人还没迈出步子,便听见后面有人呼喊,回头一看,确是吕清荧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她看了一眼三人,笑道:“怎么,元师叔又扔下你们不管了?要不要让我们御火宗的木车搭你们一程呀。”陈鑫何二皆涨红了脸,何二道:“不……不是,师父说他有事,让我们在此等着,嘿嘿嘿,一会他老人家自然会带我们回。”吕清荧满脸不信,只得喊南镇道:“那南镇呢,你跟我们一起走吗。”何二道:“没事,他跟我一块走便是。”吕清荧闷闷不乐的“哦”了一声,便和另一名女弟子踏上木车走了,临走前不忘让何二空闲之余带南镇来御火宗玩。飞鸟拉着木车去势极快,三人都没听清吕清荧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从厅内又走出了一老一少两人,那老者便是南镇先前见到过的御火宗宗主吕伯燎,那年轻人却并不认识。南镇见他眉目清秀,身着一袭白衫,与于立一样胸口绣了一朵红色的火焰。那人看了南镇三人一眼,没理他们,与那老者自走了。
陈鑫愤愤不满道:“老三,瞧那小白脸的嚣张气焰,呸。”南镇问道:“这人是谁?”陈鑫道:“这人叫王骏,御火宗的大弟子。”南镇“哦”了一声,随即不解道:“为什么他身上的白衫上绣的是红火焰,而大师兄二师兄你们都是黄火焰啊。”陈鑫听了脸一红,道:“嗯……这个嘛,是这样,咱们燧王宫的弟子,总有几个厉害点的,他们胸口绣的是红火焰。呐,于立于师兄穿的也是红焰衫嘛。”陈鑫顿了顿,补充道:“其实燧王宫里也就没几个弟子胸口绣的是红焰,除了于师兄和这个王骏,还有一位玄火宗的大弟子也是绣的红焰……”何二想了想,问陈鑫:“老大,我这才发现,于师兄是炼火宗的大弟子,王骏是御火宗的大弟子,还有那个玄火宗的大弟子。咱们四大宗派的大弟子里,也就你穿的是黄焰衫嘛。”
陈鑫一时语结,只是催何二和南镇赶紧回宗派。
三人这趟路足足走了两三个时辰,期间还找燧王宫的周婆婆给南镇要了一件黄焰白衫。周婆婆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耳朵不好使,眼睛也不好使。几次将一些女弟子穿的瘦小衣件找出来给南镇套上。南镇身材高大,耽搁许久,才找到一件合身的衣服。
燧王宫上方的日月石发出的光线愈来愈暗,南镇知道已至夜晚。又走了一会儿,何二嘀咕了一句:“总算到了”。
火隐宗建在燧王宫中的赤湖边。这赤湖之所以叫赤湖,并不是因为湖水呈红色,而是湖边立满了一块块朱红色的岩石,因而得名。此时天色暗了下来,赤湖边上一片赤红,一眼望去倒像是整片湖水都成了红色,湖边无风,一池静水上微微荡着几波涟漪,景色怡人。赤湖北边沿湖建了一座院子几座楼宇,雕梁画栋,房檐上还停了几只朱红色的小鸟。何二朝那几只鸟扔去一块小石子,那几只鸟也不躲,只是朝何二嘶鸣了几声。
三人进入中间的院子中,进门是一庭院,左右两边是卧房,正首是一间正房。
元胡缨这会正在正房内喝着茶,见南镇三人回来了,挥手道:“老大,去把院子里的西厢房收拾收拾,让老三住下,老二,生柴火做饭,炖只鸡,老三,你过来。”
陈鑫何二听了吩咐应了一声。南镇走到元胡缨跟前。两人四目相对,陈鑫忙过来南镇往地上摁,南镇这才想起自己得跪下。
元胡缨看了看南镇,从怀里掏出两本书扔给南镇,南镇接住了,只见一本上面写着《五木之息》,一本写着《火隐之道》。元胡缨道:“翻开看看。”
南镇翻开两本书,只见两书的扉页上皆用墨笔写着一句话,笔迹潦草难辩,南镇认了好久,才认出一句是“持而盈之,不如其已”,一句是“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元胡缨一改之前嘻嘻哈哈的态度,严肃的说道:“我燧王宫的先辈,勘察自然,学会了御火之术,自此后便代代流传,到了我们这会,已然数不清是几朝几代。这么些年来,燧王宫人将祖先的教给我们的东西不断的加强改善,归纳出了一套套练功修行之法,但他们却一再忘了老祖宗所谓的‘勘察自然’这四个字,我在这两本书上写的这两句话,你要谨记。”
元胡缨顿了顿,道:“我火隐宗人丁稀少,众弟子也都不愿来我门下修行,入门者皆被其余几个宗派的人称作是资质平庸之辈。事实上,练功确实有天资之分,但是悟道却无关世间万象。我火隐宗学的不是什么御火之术,外功绝学。只学一个‘隐’字。”
说着,他看了看南镇道:“我也不管你天资如何,笨也好,聪明也罢,只要你愿意学,你便是我火隐宗门下的三弟子,若你不愿学,要走要留也任由你选。”
南镇忙不迭的点头。
元胡缨“嗯”了一声,接着说:“你今日入我门,我们便有师徒名分。世间善恶之分,为人处事之道,也皆由我教导。只是一点,他日若你做了逆天命,毁人伦之事,我们便先断师徒关系,再算是非缘孽。”
南镇听了,知道师父正给自己讲的是师门规矩,认真听着。待元胡缨讲完了,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元胡缨说完这些,一散严肃的表情,朝门外大喊一声:“老二,你敢自个儿偷吃鸡腿,老爹我打断你的腿。”话音刚落,门外不远处传来了盆碗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元胡缨哈哈一笑,拍拍南镇的肩膀道:“起来吧,准备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