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师

南镇跟在于立身后,走进了岩洞。

说是岩洞,实际上别有洞天,一条大道在中央,大道两边悬浮着火光,将岩洞的石壁照得发亮,南镇看见左右石壁上刻着一幅幅壁画。

第一幅壁画上的人物与燧人庙里供着的石像一样,都是燧人氏,画中燧人氏身前的圆木上冒出点点火光,身边围着的众人对着火花,或惊讶,或欢呼,或跪拜,崇敬之情溢于言表。后面的一幅画上,一位老者盘坐在地上,左右手举起,掌心朝上,跳跃着两朵火苗。再往后的壁画,大致描述的是众人建造燧王宫的场景,每一幅壁画都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几人穿过岩洞,几道强光照射开来,南镇刚从昏暗的环境里走出来,只觉得光线刺眼。

南镇慢慢睁开眼,看见一块发散着强光的石头在自己头顶百丈高处缓慢的转动着。

这是一座宏伟的地下城,放眼望去也望不到尽头,南镇甚至难以用言语来表达这座地下城的大。百余座琼楼玉宇错落有致的排列着,熠熠生辉。东西南北各有四条长阶,皆通往一座屹立在众多楼宇正中间的宏伟建筑。

于立拍拍南镇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南镇跟着于立走着,登了不知多少级阶梯,才走到了这座建筑的大门前,门上挂匾,匾内竟有火,南镇看了半天,才发现那几团火花构成了“圣火阁”三个大字。

吕清荧滔滔不绝的给南镇介绍:“你看,这个圣火阁就是我们燧王宫举办盛大仪式的地方,像什么新弟子拜入师门啊,每年的大祭祀啊,还有新老宫主的任免啊,都在这里。那边是弟子们的练武场,还有那边,最远的那一片楼宇,那是我们的卧房,哦不对,是我的卧房,看见了吗?就在后花园边上。”

南镇不解的问:“怎么会,这里还有后花园。”

吕清荧一脸疑惑的说:“很奇怪吗,除了后花园,还有一片大树林呢,对了,林子里有一种鸟,羽毛红红的,你可千万不能惹恼它们,它们会喷火烧了你的头发。”说着,吕清荧笑盈盈的看了一眼何二。

南镇正感到疑惑,一个地下城,居然还生长着花草树木,随即于立就解答了南镇的疑惑:“南师弟,你抬头看。”

头顶上那块发散着强光的石头慢悠悠的转动着。

于立道:“这就是日月石,据说在祖师爷悟道的那天夜里,东边天空有星辰陨落,落到地上就变成了这块神石,发日月之光。因为有了这块日月石,祖师爷才把燧王宫建在地下。这神石遵循时间的轮回变幻,使得燧王宫有了昼夜之分,使得我们不是每天生活在黑暗里。另一方面,这日月石散发出的极阳精气,也能使我们燧王宫的弟子在修炼上有更大的提升呢……”

南镇忍不住打断他:“所以说,就算我们生活在这里,实际上和外界也没有一点儿的区别,对吧,因此那些花草树木也可以生长了。”

于立点点头,何二补充道:“区别还是有的,在这住久了,难免会闷的,你以后就会发现了。”

这时突然圣火阁内传来一声雄浑的长啸,给南镇吓了一跳。于立这才想起来什么事,忙道:“南师弟,快,新弟子入门仪式已经开始了,我们不该在这儿磨蹭的。”

话音刚落,一个矮个子老人从圣火阁内急匆匆的走了出来。这老人个子矮小,胡子却极长,几乎挂到了地上。只见他嘴里骂骂咧咧的,低着头,背着手,朝南镇等人走过来,也不管边上有没有人,与陈鑫何二插肩而过后,一头撞在了南镇肚子里。

尴尬的沉默中,南镇张大了嘴,低下头与怀里的老人四目相视,那老人眯着眼打量了南镇一会儿,吹胡子瞪眼的骂道:“呔,这是哪个宗派的弟子,可是不长眼睛,让开让开。”

于立忙拉开南镇,恭恭敬敬的抱拳道:“元师伯好。”一边的吕清荧也是跟着问了声好。陈鑫和何二唯唯诺诺的喊了声:“师父。”

那老人这才抬起头来,也不理会于立和吕清荧,见了陈鑫与何二,捋了捋胡子道:“唔,老大老二,你们这才刚刚回来么。”

这时,又有一个中年男子从圣火阁里走了出来,见老人如同鹤群中的一只鸡一般被众人围在中间,忙走过来将老人从人堆里拉出来道:“元师兄,你这是干嘛,弟子入门仪式还没结束呢,你这一宗之主就这么走了,那多不像话。”

那老人一听入门二字,气便不打一处来,嚷嚷道:“呸,入门入门,你们的弟子入门仪式还没结束,老爹我却压根没有弟子入门了,不管不管,我要回去睡觉了。”

陈鑫何二两人听了这番牢骚,大概也就明白了那么个所以然,何二傻笑道:“师父您别生气啊,入门弟子年年有,不差今年这几人,哎哟……”

只见那老人听了何二的话,愈发气的耳红面赤,吕清荧见势不妙,一溜烟的就跑进了圣火阁里面。那老人狠狠的在何二脑袋上敲了一记爆栗道:“不差这几人,不差这几人,老爹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没人养老也罢,还碰到你们两个倒霉蛋……”何二一边捂脸躲到陈鑫身后,一边大喊道:“师父息怒,这儿不还有个新弟子呢嘛。”

那老人闻言倒是停止了咒骂,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在了南镇身上,拉着南镇的衣服问道:“唔,你就是新弟子吗?”

南镇紧张的答道:“对,我就是。”

那老人听了,眉宇间闪过一丝希望,忙拉着南镇道:“哈哈,小伙子,我看你骨骼惊奇,面相不凡,是块可造之材,可想进我火隐宗门下深造啊。”

南镇一脸不解道:“什……什么?”

南镇当然不知道,原来燧王宫内还分四个宗派,分别为御火宗,炼火宗,玄火宗以及火隐宗。燧王宫的新进弟子都会被分到各个宗派进行修炼,每个宗派所侧重的修炼内容也是大不一样,譬如御火宗注重的自然是御火之术;炼火宗的弟子则个个练得一身钢筋铁骨的踏实身板;玄火宗主修的是修生养息吐纳之术;而火隐宗修炼的主题则就不那么明确了。燧王宫弟子常笑称火隐宗门人长年累月琢磨的大多便是“溜之大吉”之术,当然,在这方面,火隐宗的何二还是很有代表性的。

在燧王宫每年的弟子入门仪式中,各弟子都要在圣火阁内接受燧王宫的圣兽“烛龙”的过目。传说当年燧人氏仙逝后,众弟子将其遗体投入圣火中烧了九九八十一天,其遗体也没有被破坏,反而火势愈来愈旺。众弟子皆不知所措,不少人认为燧人氏将会浴火重生。终于在圣火烧到第八十一天时,燧人氏的遗体化作一道红光直射天际,众弟子纷纷对着红光跪拜,红光渐暗,却见一条火龙伴随着红光慢慢游上天空。这条火龙就是现在的烛龙,燧人王的后代将其视为燧人王的真身,所以在开辟燧王宫的时候将烛龙请来当做镇宫神兽。

烛龙便生活在燧王宫下面的龙穴之中,燧王宫历来进行的重大活动,都会请出烛龙,以示重视。这新弟子的入门仪式,也需要烛龙前来,新弟子最终进入燧王宫的哪个宗派修炼,也是由烛龙决定的。烛龙在过目完新弟子后,若是发出一声长啸,那么就意味着该弟子应当归为御火宗门下;若是摆了摆龙须,那么就意味着该弟子适合进入玄火宗深造;若是烛龙扭动身肢,自然该弟子应归炼火宗下;若是烛龙见过弟子后就此消失不见……这就是一件特别尴尬的事了,为避免这种尴尬,燧王宫特别设立了一个火隐宗,也算了大致迎合了烛龙的举动。

烛龙在入门仪式中凭空消失这种情况渐渐的成为了燧王宫里难得一见的奇观,近年来只有两个弟子在入门时经烛龙过目之后,烛龙直接消失,这二人便是陈鑫与何二了。如此一来,火隐宗的宗主元胡缨,也就是这个矮个老人便不高兴了,论资质他在燧王宫里本不算低,却偏偏当上了个火隐宗的宗主。其他各宗门下人丁兴旺,唯独他火隐宗,加上宗主只有三个人,其他宗派的弟子戏称火隐宗为“三缺一”。搞得元胡缨平日里简直没底气跟别的宗主聊天。

每年新弟子入门的时候,元胡缨总是兴高采烈的盼望着烛龙开眼,能多安排几个弟子进入门下伺候自己这个“孤寡老人”,然而一年年的期望无不落空。因此他长年累月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人丁兴旺燧王宫,多灾多难火隐宗。”

诸般原委,南镇自然一概不知,只见那矮个子老人揪着南镇的衣服大大咧咧的说道:“小伙子啊,一会你跟那条红色的大虫打交道时,你便在心中默念‘我要进火隐宗,我要进火隐宗’,那老糊涂虫应该会成全你的。”话音刚落,只听圣火阁内一声怒龙吟,吓得老人忙放开南镇。

紧接着,圣火阁内一个苍混的声音喊道:“还有一位新弟子呢,出来给圣兽过目。”

那老人拍了拍南镇的肩膀,便背着手大步蹋进了圣火阁,于立等人也是示意南镇赶紧进去。南镇于是便怀着诸多压力,不安的踏进了圣火阁。

圣火阁内横梁高耸,四周玉壁洁亮无尘。南镇进门后看了一眼,只见一高壮的中年男子独坐高台,四下放着四条朱漆椅子,元胡缨此刻便坐在最靠右的那条椅子上,想必这四个位置坐的便是燧王宫的四大宗主了。其余的众弟子分列两边,吕清荧站在靠门的位置,见南镇进来,便对他做了个鬼脸。

南镇对吕清荧报以心虚的一笑,然后便低着头往前走,只觉得自己的双脚直打颤。走了几步,只觉得热气扑面而来,紧接着一头撞在了一口大鼎上。

南镇可以觉察到,两旁的弟子都在憋着笑。

一个声音问道:“你就是南镇?”

南镇微微抬了抬头,看见自己的身前是一口深红色的巨鼎,足有二三个人那么高。鼎的下半部分深深的陷在了地板里。一个白发老翁站在鼎边,仔细的看了看手里的册子,然后盯着南镇又问了句:“你是南镇?”

南镇唯唯诺诺道:“是。”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白发老翁点了点头,便退到一边去了。

南镇愣头愣脑的站在鼎前,见四众弟子都盯着自己,不免有些脸红。突然巨鼎当中飞溅出了几点火星,南镇忙抱头躲避,只觉得巨鼎变得滚烫无比,当他不明所以的抬头看时,只见一条赤色的火龙正从巨鼎内探出身子来打量着自己。

南镇差点没被眼前这庞然大物给吓晕。那火龙懒洋洋的抖了抖龙须,然后凑到南镇面前,一对精红巨目的仔细端详着南镇,直看得南镇心里发毛。

就这样空气仿佛也停止流动了很久,南镇被这火龙的热气喷的浑身是汗,突然恍惚间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说话。

那声音极低沉且嘶哑,南镇仔细听了半天,隐约听出来那声音在说:“你不该来。”

南镇忙环顾四周,只见众人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圣火阁内安静无比,并没有人在说话。

“你不该来!”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该来?”南镇疑惑的喃喃自语道。

只见那火龙忽然抬起头,鼻子里喷出几点火星,然后“唰”的游回到了巨鼎里,消失不见了。只留南镇还错愕的站在巨鼎前。

圣火阁里的众人也都还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坐在椅子上的元胡缨却眉飞色舞的站立起来,高声欢呼道:“你们看!烛龙消失啦!这个小兔崽子是我火隐宗的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