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长明
两只猴子居然都相安无事,龇牙咧嘴地笑着,挑衅地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
这不可能。
刚才在甬道里头,小牛子砍得那一刀分明是让猴子受了伤的,为何现在连砍两刀都相安无事?
张老头看了看猴子,根本没有攻击大家的意思。从开头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是来回奔走。而刚刚在甬道时,两只猴子攻击性很强,趁你不备立刻 强攻。
“大家都别动!”张老头皱着眉毛打量着两只正在挑衅众人的猴子,严肃地说。
举火把的、拿棍子的、挥屠刀的立刻停了下来,看到张老头认真的眼神,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丝怪异。
果然,村民放弃了抵抗,那两只猴子还是一直原地挑衅,并没有要攻击村民的意思。
大家看着猴子诡异的神色,心里一阵恶寒。
“大仙,这是咋回事呀?”小牛子摸不着头脑,转身看了看张大仙。张老头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梳妆台前。那两朵妖艳的花似乎变得更加红艳了,仿佛有一团雾气笼罩在花瓣周围,似仙似雾。周围的空气中飘散着一缕若有似无的清香,淡雅至极沁人心脾,让人贪恋这样的香气而不知不觉地多吸了几口空气。
“这他妈是尸花啊!”张老头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尸香魔芋,一种寄生植物,专门生长在古墓之中,存活时间非常长。能用诡异的花香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幻象,引诱人们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在西方,尸香魔芋是恶魔的化身,是守护所罗门宝藏的恶鬼。而尸香魔芋被定论早已灭绝千年,为何在这里出现?
张老头一拍脑袋,妈的,宋代至今正好一千年,这他妈的怕是世界上最后两株尸香魔芋了。
“那咋办?”村民们没听懂,怔怔地问。
张老头狠了狠心,一跺脚,把两株花连根拔了出来。
两株花被拔了出来之后开始迅速地枯萎,等张老头张开手掌看时,已经是两团灰烬了。花朵的灰烬从张老头的指缝中滑落到了地上,散发出了难以形容的恶臭,就像是下水道的馊水被煮开了,那种蒸腾着的臭味让所有人都吐了下来。
“我吐出来的东西咋这个颜色嘞?”小牛子看着地上乌黑的血水捂着嘴巴惊奇地问。所有人都不吐了,看了看自己面前,果然也是一滩黑色粘液。张老头捡起地上被烧了大半的衣服抖了抖,漫不经心地说:“你们再看看周围。”
被张老头拍在地上的烫金屏风还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衣架也倒在大家的旁边,衣服上的火因为屏风拍下来时带的风已经被吹灭了,剩下被烧了大半的衣服零星地冒着火星子。两只猴子不见了,再望向洞口,刘村长的包袱还死死地堵着洞口,根本就没有被拽出去。
“都是那两朵尸花捣的鬼,想让我们筋疲力尽耗死在这里。那两朵花洞悉了我们心底的恐惧,制造出了我们最害怕的幻境。”张老头看着洞口的包袱,感叹道。
村民们叹了口气,感慨万千。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张老头推开了那扇门。张老头一点也不愤怒被尸花耍了,也不懊悔自己没早早地看出玄机。他只是想不通前面那个盗墓贼是怎么躲过猴子,怎么没被尸花蛊惑的。
雕花木门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在这空荡幽暗的墓室里显得异常突兀。门外是一条向南的甬道。甬道边也画满了色彩艳丽的壁画。
只是和外面的壁画不同,这里的壁画,画的是一个宋朝的女人。
画中的美女一身蜜合色襦裙站在杨柳下,微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女子杏色的衣带和黑如瀑布的长发随风飞舞着,微微一笑,绝世独立。
张老头微微一怔,总觉得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难以言喻。
“这个画上的女人漂亮地很!”小牛子凑了过来,赞叹道。张老头微微回过神来,继续举着火把往前走。第二幅画里依旧是这个女子,不过这一次穿的是一身华衣美服,在一帮侍女的簇拥下高高端坐在步辇上。轻纱遮面,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总是让人觉得孤寂而伤感。
第三幅图女子一身鲜红的嫁衣,红到感觉和周围的壁画都不在一个色调上,一袭凤冠霞帔金丝珠带,虹裳霞帔步摇冠,细璎累累佩珊珊。高贵地不可方物,极尽奢华。可是画中的女子长发四散,绝望地站在高楼之上,掩面而泣。
张老头还想继续看下去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甬道的尽头。壁画结束了,意味着这个女子短暂的一生已经走向了终点。张老头不知道为何墓室的建造者要如此抽象地表达墓主的一生,但是他看着第三幅壁画,心里说不出的沉闷。好像感受到了那个女子独立高楼时苍凉如水的绝望。
中国古代的女子,大多是悲惨的。因为能左右自己命运的,向来都不会是自己。命运让他们不得不依附于男人、取悦于男人,同时也把她们推向绝望的深渊。
小牛子和其他村民纷纷催促张老头不要停留太久。张老头揩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带着村民走进了另一个墓室。
第二个墓室没有什么不同,青砖砌的墓墙,墓顶是由四角堆砌而成的穹窿顶,墓室正北面放着一张长方形的供台,供台上有两盏长明灯,灯芯还在,灯油也是满的。只是不知潮湿阴暗的墓室里这微弱的烛火是千百年间一直伴随着墓主,还是前几天那个盗墓贼刚点上的。
看着供台墙壁的留白和长明灯摆放的位置,正北面应该挂着一幅画。可是现在画可能被盗墓贼盗走了,画的内容、画的年代根本无从得知。
墓室还放有文官俑、侍女俑、寿龟仙鹤灯以及各种瓷器。不过现在墓室里的都是残缺不全的碎片杂乱地堆在地上,完整的都被盗墓贼带走了。
“这个灯,咋不会晃。”一个站在长明灯旁边的村民惊奇地说。众人看向他,他对着长明灯说话、吹气,烛火都不会晃动。但是用指尖轻轻地触碰火苗,的确热热的有温度,不是假灯。
“莫不是这个灯也成精嘞?”另一个村民感叹道。
张老头走过去,正想看看这两盏长明灯是什么名堂。突然烛光一闪,灯灭了。
众人还在惊讶灯怎么突然灭了,忽地一下,所有人手里的火把都灭了。
周围一下子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大家一下子慌了。在黑暗里的恐惧远比对付猴子的恐惧大得多。谁都知道现在自己所处的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方,甚至危险的程度远远地超出自己的认知领域,会发生一切意想不到的可能。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你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张大仙,张大仙!”
“张真人!”
“活神仙!”
所有人开始慌张起来,他们惊恐地喊着张老头,他们知道张大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如果谁能带众人活着出去,那个人一定是张大仙。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们。
张老头独自蹲坐在墙角,沉默无言。
这一切对他来说太过荒诞,他大脑飞速旋转着,可还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还是刚刚那朵尸花?可是花都被他罢了去,怎么还会制造幻象呢?
“我在这里。”张老头忽然想起来他们喊的张大仙是自己,立刻回应道。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再像刚才一下喧闹恐慌。只是一个劲询问张老头应该怎么办。
“小牛子呢?”张老头喊了一声。
“俺在呢!”小牛子提着刀循着张老头的声音往前走了几步。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老头思索了一会,低沉地说:“刀给我。”
小牛子对张老头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在他看来张大仙就是活菩萨,是老天爷派来帮主刘眉存的神仙。可是这一次,小牛子却犹豫了。“大仙,你这个语气,是要拿刀干啥?”
小牛子握紧了刀。
“不用了。”张大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的身后了,他的声音明显就在自己的耳边。
“小牛子。”
“啥?”小牛子闻到一股子血腥味,但是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忽然冷汗直冒。
张老头这次是真的怕了,恐惧的感觉从心底蔓延至了全身。刚才的血腥味,验证了自己心里所想的最坏的结果。
一片的沉寂,再没有人说话了。
火苗的噼里啪啦声忽然便清晰了起来,在静谧的墓室里更显诡异。
咦?张老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静下心来细细地听着,确实是火苗的声音,噼里啪啦地烧的正旺。伸手摸一摸手上的火把,滚烫的分明没有熄灭!
“大家听我说,这不是火灭了,而是鬼遮眼。火把一直在燃烧,灯也从未灭过,只是自己看不到罢了。听我的话,这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力,你要自己相信火把是点着的,才能看见光亮!”张老头站在众人的正前方,激动道。
张老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果然手里的火把还透着火光。
“俺看到嘞。”小牛子擦了擦眼睛,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