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心意
初春的生机,并没有蔓延至庄亲王府,庄亲王寝楼以外,一片凄凉的死寂,寝楼之内,一片兵荒马乱。
弘昱受伤当晚,铁木连忙溜到外城找了小七,在小七的帮助下,找到了满儿曾经帮助过的李大夫,一知道是恩人的儿子,李大夫二话不说就跟着铁木到了王府,一到王府,李大夫差点没被吓得腿软:原来他的恩人竟是前庄亲王福晋,如今要救的竟是当今更阴森恐怖的庄亲王,但当他一看到弘昱,所有的畏惧与胆小全都抛到天边去了—这么可爱的少年,怎么看也不像阴森森的人。
因失血过多,弘昱受伤后,一直在昏迷高烧,脸色苍白得吓人,那本来刺进他心脏的利刃,因为位置的偏离,刺入太深,把他的血管刺穿了,连带把肺部也伤了,不停的咳出血丝,李大夫,铁木乌扎尔,翠兰翠竹外加颜夕几人更是忙得人仰马翻。
终于,在弘昱伤后的第三天,他的烧终于退了下去,危险期安然度过,而李大夫也在铁木的安排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这下手的力度,又准又狠,如果不是有着深仇大恨,那就是这位爷抱着必死的心去接受这一刀。”这是当时李大夫为他看过以后的发表的唯一一句话。
“四福晋,你已经几天没合眼了…..要不就靠在榻边睡一下吧。”翠兰看着脸色跟躺在床上的人一样苍白的颜夕正失了神一样坐在床边守着,心疼的劝慰道,“四阿哥估计很快就醒了,你可不能熬坏了身子啊。”府里的人现在都尊称他们二人为王爷福晋,但,他们四个不一样,在他们心里,四阿哥永远是四阿哥,四福晋永远是四福晋。
面对翠兰的劝慰,颜夕轻轻摇头,“他不睁开眼睛,我无法安心,”再转头看向一脸疲惫又忠心耿耿的几人,“既然四阿哥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吧。”
“福晋………”翠竹正要开口,却被铁木轻轻拉了一下,后者对她微微摇头,到嘴的话变成了,“奴婢二人先行告退。”
等翠兰翠竹退下后,自始至终守在床前的颜夕幽幽开口了,“铁木,乌扎尔,为什么?”哪怕她不说,他们也猜得到是她伤了他,为何他们不把她抓了关起来?刺杀王爷,可是死罪啊。
二人对望一眼,铁木上前一步,恭敬的开口了,“四福晋,这世上,除了王爷,其他人想伤四阿哥难如登天,前两天,大夫也说了,这一刀是四阿哥抱着必死的心去接受的,那说明,这是四福晋想要的,四阿哥才做,如果奴才们真的把四福晋抓起来关宗人府,估计四阿哥醒来,绝对会先把奴才二人杀了再闯进宗人府把你救出来,所以,”恭敬神色变成苦笑,“一切,还是等四阿哥醒来,四福晋再决定要不要被奴才们关起来吧。”没想到阿玛“死”前给的忠告,一语成箴,真不愧是阿玛。
“这…就是爱吗?” 痴痴的看着他憔悴的样子,颜夕把手覆在他憔悴的容颜上,再次忍不住哽咽,“如此厚重的情义…….”
“是痴,”铁木果断的打断了颜夕的哽咽,“爱成痴,”看到颜夕抬眸看着他一脸不解,他无比认真的对上颜夕的眼睛,“阿玛说,王爷,就是这样的性子,四阿哥,比王爷更甚。”阿玛说的都是真理。
“爱,成痴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底热泪却不由自主的溢出眼眶。痛苦悔恨与甜蜜,在心中交融,竟是如此感觉。
看着颜夕的样子,铁木乌扎尔相望一眼,交换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再想到这几天皇上随时可能会召见弘昱,必须要有人打发宫里的来人,二人恭敬的退下了—此时,绝对不是他们逞强的时候,这种情况下,他们要养精蓄锐,齐心保护好两位主子。
感觉铁木乌扎尔退下后,颜夕悄悄伸手与他的五指交握,悄声呢喃,“傻瓜,值得吗?”泪意更重,笑意加深,她俯唇印上他苍白无血色的小嘴,温柔缱绻。人啊,总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知道对方于自己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才会后悔之前所作所为的愚蠢。琪儿没了,她会怨他,会伤心,会心痛,额娘葬身在火海,她会难过,会有负罪感,但当看到他靠在她怀里气息奄奄的闭上眼睛那一瞬间,她除了感觉到心痛,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一刹那,是整个世界坍塌的绝望,才明白,原来,失去了他,她不是不知道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而是,根本活不下去,以前,是感情的支配,如今,变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本能。也是经历了这次事情,她才发现,女儿、额娘外加所有的人和事合计起来都比不上他重要。
退烧了两天,弘昱依然没有醒过来,所幸,喂的药物,总算可以慢慢滑入他的喉咙,因本能下咽,伤口,也在慢慢的愈合。
连着五六天没合过眼,颜夕慢慢把疲惫的身子滑落靠坐在床边,如同与他刚相识在云南那时,带有些许僵硬的手贴在他憔悴的脸上勾勒他五官的轮廓,把他略带冰凉的手贴上自己的娇靥,轻轻蹭着,往事种种涌上心头,眼泪再次泛滥,“弘昱,我真的错了,你睁眼看看我好不好,女儿的事情,我不怨你了,以后不管你有多绝情,我也不会再做这些愚蠢的事情伤害……咦?”
感觉到贴在脸上的手似乎动了一下,颜夕连忙横臂擦干眼泪看向床上的人,刚好看到他那浓密的睫毛动了几下,那无神却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缓缓睁开了。
“醒….醒了么?”明亮的凤眸贪婪的看着他,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整个世界似乎充满了希望,一下子松懈的神经,让她忍不住趴在床沿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咒骂,“你个混蛋,居然这样吓我,如果你敢死给我看,即使是做鬼,我也要追着你。”
看着她那哭得声嘶力竭,他把手轻轻搭上了她的头,哭声戛然而止,她慢慢抬头看向他,只见他努力的让自己那苍白的小嘴动了两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什么?”她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凑到他的嘴边想听清楚他说的话,却毫无防备的,整个人被他带入了怀中,“你的伤….”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伤口的绷带,她想动,又不敢动。
“命……还要么?”头顶传来嘶哑的声音,苍老得几乎听不见。
颜夕缓缓摇头,泪眼迷蒙的对上他的眼睛,咬牙切齿的开口,“你给我好好留着,除非我不活了,不然你这条命不许丢了,也不准再这样吓我,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抛弃我,你不能言而无信,出嫁从夫,要是你有个三场两短,我也不活了。”一连串的话铿锵有力,语气,无比坚决。
无神的大眼睛一片迷茫清冷,似乎在消化她刚才说的话。
离开他的怀抱,坐回地上趴在床边,颜夕再次强调,“听不懂么?好,简单点,你死,我死。”外加补一句,“可是,目前我还不想死,你也不准有个万一。”
迷茫散去,大眼睛慢慢的聚焦,第一次,颜夕从他那淡漠的大眼睛里,看到了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神采。
无意识的在他的手上蹭了几下,精神慢慢松懈的颜夕含含糊糊的说道,“所以,你要乖听话,我让你吃就吃,睡就睡,赶紧把自己养回像之前那样可爱,知道吗?”
还没等弘昱点头,低不可闻的鼾声就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现在到底谁是病人?
就这样,在颜夕的淫威逼迫…不,悉心照顾下,心中郁结得以解开的弘昱伤势愈合似乎更快了,醒转以后第八天,他就可以坐起来,脸上慢慢恢复血色,甚至可以下床走动几步。
又一个绵长充足的睡眠,让再次醒来的弘昱精力恢复了不少,一醒转,他就可以自行靠坐在床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同往日一样格外有神,只是今天………
“四阿哥,醒了?”铁木恰好推门而入,看到自行坐起来的弘昱,恭敬的站在床边,“这件事情,奴才已经把府里知情人的嘴都封住了,没人知道是四福晋伤了四阿哥你。”
乌溜溜的大眼睛环视了寝室一周,再冷冰冰的看向铁木。
铁木会意,连忙开口,“四福晋说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自行出府了,无论如何也要奴才二人留在府里保护四阿哥,让四阿哥你好好养伤,还让奴才告诉四阿哥一声,你的命,只能是她的,她没要你的命,你就的命就必须留着,”感觉到室内温度骤降,铁木壮着胆子继续说道,“四福晋还说,以四阿哥你的能耐,肯定能很快找到她,但她现在不是不让你找她,而是,要你把身体养好了再找她,如果你敢伤势未愈就脸色苍白去的见她,她就…就有多远躲多远,不见你……”完了完了,空气里怎么开始弥漫一股血腥味了,铁木哭丧着脸继续说道,“不….不过奴才已经让乌扎尔悄悄跟着,有什么事情,乌扎尔会给奴才传信,所以,四阿哥…虽然你现在的脸子告诉奴才,你很想把奴才一掌劈挂了,但奴才还是建议你先保留真气,好好养身子吧,免得…免得四福晋..………”
看着自家主子越来越铁青的脸色,感受到此时主子浑身上下散发出那股凌厉的杀气,铁木不敢再说下去,然而,这是生平第一次,他没有被主子一个耳光甩出寝室,并且有幸听到自家主子特别赏给自己的第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