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枯荣

叶长离静静的走着，走过从前那条开满杏花的小道，走过那段繁华似景却锥心刺骨的岁月，再无留恋。

即使他此刻没有爱上辛颜，上官昼华也和他再无关系。

如此想着，心中却舒坦许多。

雨下得越发的大了，一下子便浸透了叶长离本就单薄的衣物，衣服紧紧贴合着叶长离的皮肤，每走一下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伤口处的扯痛。

红色渐渐晕遍整个身子，然后如静默的瀑布般慢慢从叶长离的身体上滑落，落入地面，再无踪迹，只是那血液似乎怎么都止不住，细密的，不间断的往下落……

两条颤抖的腿瘦弱却顽强的支撑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细嫩的大腿根部更是布着淤青和啃咬的痕迹。只是身体虽弱，叶长离却走的认真，每一步都走的真切走的明白，似乎从一出生起，他就最求着自己要的生活。

他要的生活他会去追求，不求他人，但靠自己。他叶长离这辈子绝不会像他母亲那般死心眼，眼睁睁的看着誓约之人的背弃都不肯放手，最后被夺走所有这剩下这万念俱灰的躯体……

谁说人这辈子心中只能住一个人？

他叶长离便是不要这样的结局！

累极了的人扶着一旁的树停下了脚步，他赤着脚仰头望着这漆黑的夜空，眼眸中能看得到叶子上汇聚而成的水珠越积越重最后滚落下来，看久了只觉那一颗一颗雨珠仿佛有生命一般的在为谁哭泣着，不是为他自己，也不是为刑屋中的人。

王爷你知道吗？

自从看到你那时的表现，我就已经知道，我看错了人，同时也托付错了人。

你若真是想护着我，即便我是妖，你也应该抱着我对所有人说你依然选择我说你相信我，然后和我一起证明我非妖的事实，而不是惧怕这世俗的眼光躲躲闪闪，到最后几乎毁了我……

为何皇上一直都如此在乎我的存在，就是因为你那从来犹豫的态度。

你若对我表现的坚决一些，那么可能，我们会是另一番风景……

所以，再无任何法子让我回到你的身边了，我自认出生卑贱，你许我的岁月我要不起。

休息够了，叶长离慢悠悠的往自己的房间靠近，推门的那一刻，木门声响，叶长离仿佛在那一刹那看见了他山间小院的落日恢弘，看见了坐在桌前啃着桃子的宝儿，看见了躺在院中懒洋洋的老妖，一片光亮席卷而来，叶长离终于撑不住，笑着倒了下去……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虽说雨过天晴，这天却又凉了一分，太阳也远远没了夏日里的毒辣，挂在天边暖洋洋的照着这大千世界。

没了叶长离叫那懒妖起床，辛颜睁眼时已经日上三竿，阳光大好的照着山间的小院，外间树叶还挂着尚未落下的雨滴而显得闪闪发光。

辛颜懒洋洋的坐起来，却因为一时半会不知道要做什么而坐在床上发着呆，好一会才下了床推开了木门，站在阳光下打量这这小院。

院子虽小，却能称之为温馨，榆树三钱，海棠一角,几场雨过后旁边默默无闻的紫薇，木菊，石榴也都冒出了花骨朵。前几天，那人还站在冒出花骨朵的石榴树下晒着被子对自己说着有的没的。

仔细想想，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时光好似都被叶长离这些小事那些琐碎填满，即使闲来无事也让人觉得如此丰富多彩。

走到接满雨水的大缸前，辛颜洗了把脸唤了一声玉妖，洗好却发现根本无人应他，稍稍感知了一下，便感觉到了后院果园的动静便知道估计是去后院采果子了，辛颜动了动许久没有活动的四肢望着这大好的阳光微微的想起了什么。

轻轻动了动手指，里间的被子便飞了出来，自行挂在了楸树下的晾衣杆上。

这习惯来自长离，没到太阳好的时候，这人就喜欢抱出被子晒晒，跟自己说晒完的被子有阳光的味道。所以这妖却记得，被叶长离伺候了几个月，这妖也似乎喜欢上了阳光的味道，所以这些小事他也乐意做做。

推开院门，辛颜往后院走去，实在是没事干，他准备带着玉妖出去走走，待到黄昏，那人也该回来了。

辛颜身影依旧出尘，很快那一袭纹着莲花的纱衣便融入了这浓郁的绿色中。

只可惜，叶长离这个傍晚却是回不来了……

昨夜一顿鞭刑后被逼迫做了那事，精神本就不堪，加之那一场不小的雨淋了个正着，此时还躺在小楼的房间里发着高热，别说回去了，此刻就连醒来都成了问题……

叶长离被发现昏倒在自己屋子里时还是因为欣姨不放心来看看才发现他已经浑身滚烫——一身的鞭伤，腿间的狼藉，全身湿透……

即便如此，却笑着倒在地上，也不知笑什么，也不知为谁笑的。

可是欣姨却猜到了什么，王爷唤退了她们，而长离却成了这个样子，唯一的说法只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大约是长离太过固执，定要说个将他们之间的陌路说个清楚明白，所以才会如此。

看着床上依旧在昏睡的人，欣姨心疼的将叶长离脸畔的头发轻轻撩到了旁边，最终也说不出一个字。

辛颜和玉妖回小院的时候接近下午，他们提前回来了，因为那人摸约也该回来了。

默契的一个收了被子，一个开始扫庭院……

辛颜拿了这几天一直在看的闲书收了被子后坐上了那把竹椅，随意的看了起来，而那本书就是叶长离曾经看的起劲的——《人妖异闻录》。玉妖却不想看书了，低飞着拿了把扫帚学着叶长离一贯的样子扫着庭院。

院中一场雨后有的树木已经开始落叶，竹椅旁的珍珠梅也终于全数凋零，只余了一片墨绿……

时间飞快，转眼已经到了落日十分，玉妖开始兴奋起来，拿着把扫帚非但没有扫干净，倒反而折腾起不少灰，辛颜懒得管他，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嘴角继续看他的书。

他知道，是因为那个人要回来了。

当书翻到最后一章，书上的字已经看是看不真切，因为天已经慢慢的暗了下来，只是辛颜却难得看的认真……

记载的是一只芳华兽与人类的一段感情，男子温文尔雅，女子甜美安静。没有丝毫跌宕起伏，只是两人安宁的生活却让辛颜皱眉，因为他不用看后面便已经知道了结局……

只因芳华兽本就不能有情。

芳华兽皆为雄兽，性安，独居，身形与凡人无异，尤善植奇花异草珍药，濯然而名，花同华，故名芳华兽。乃至情之物，若成年兽不堕红尘，心如明镜，可长命乃至修仙。

但若动情便如荒草……

岁岁枯荣……

浴入火海……

反复轮回……

辛颜捏住书页的手莫名的紧了几分，面色不改却表情凝重，他很少有这般认真的表情……

已经知道了结局，此刻看着书中两人缠绵欢好之景，竟是如此让人不忍，就连一贯冷漠的辛颜也难得的皱起了眉头。

或许因为他们都是妖，所以他音乐可以得知那芳华兽心中的苦痛……

故事结尾没有任何悬念，但是似乎是写书之人的情感倾向，他们最终也算是个好结局——即便再多苦痛，也终于熬到了对方的白头之期，终不算付了便是了。

书放下时，夜晚几乎已经来了，辛颜淡淡的望着依旧空空如也的庭院看着玉妖直直的站在扫把上出神的望着远方……

“玉妖……”

“父亲，爹爹没回来。”

“嗯。”

“我要去找爹爹。”

“……”

辛颜望着月色中的玉妖，只望见了那个小小的背影直挺挺的站在庭院中，突兀的多了几分成熟的气味。他第一次听见他如此坚定的语气，但是心中却不知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感觉，只是知道那人没有回来。

说好的旁晚回来如今却已经日落。

心中并没有多少的不安，只有那三个词不断的在脑海中翻滚往复，竟然有一种宿命的感觉。

岁岁枯荣，浴入火海，反复轮回。

然后手中书本突然坠落，他想起了那句叶长离说的格外认真的话：你千万，莫要对我产生情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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