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月琴

日子扳着手指头开始觉得舍不得，叶长离划去一个又一个这样和平安详的日子后才发现，这时间过的太快太轻，以至于自己忘了月中这个刺痛人心的时间点。

而即将到来的月中自己却不得不去面对。

轻轻将自制的日历放入木匣子，叶长离向院中望去，就在不远处的地方两只化了人的妖此刻正各自看着午间在书架上捡的书。

辛颜坐在竹椅上依然像个半旬老人，却是芳华绝代，无人睥睨。而玉妖也安安静静的坐在了辛颜的腿上，垂着小脑袋看的认真，此刻，天日郎朗，安静闲逸。

可能是因为是妖的缘故，玉妖学什么都过目不忘，此刻已能独立看书。有时遇见不认识的也不会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打扰那只不知道在看书还是在睡觉的老妖，而辛颜呢，也不至于小气至此，虽说口气不怎么样，却也算得上半个老师。

叶长离将放在塌下的琴取出来伸头唤到：“辛颜。”

“嗯？”

“昨晚你和苏谢分出胜负了吗？”

玉妖将书一合，一下子窜到了叶长离的怀里：“当然是主人赢了。爹爹你没看见昨天那道士吹胡子瞪眼的走了嘛~~”

叶长离嘿嘿笑的不正经：“我看到了，我就说嘛，我家内人深的我真传，自然输不得。”

辛颜抬眸，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深得你真传？我觉得你用青出于蓝比较恰当，是吧，玉妖。”

“别拿宝儿做挡箭牌，等我下山回来我们好好比一比。”叶长离将遮住琴身的黑色布幕拿开，双眼望着琴身，仿佛再说什么家常便饭。

辛颜和宝儿却在话语落下时僵硬了表情。

辛颜：“……”

玉妖急切，扒住叶长离的大腿急急问道：“爹爹要下山？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

摸了摸玉妖的脑袋：“爹爹我毕竟是凡人，有很多事不是我想断就能断了的。但是世人留不得我，我自然不会就留，我后天出发，顶多两天也就回来了。”

“回来时还爱玉妖和主人吗？”

叶长离被玉妖这一句十分犯规的话惹笑了，抬头望向辛颜时却难得的发现，那妖坐在竹椅上如此认真的望着自己。

那妖背后珍珠梅即使如此郁郁葱葱，层层叠叠，也都比不上那妖此时深邃微漾的眼眸。

好似这一句是从他之口问出，仿若这问题的答案他也如此的关切。

叶长离抱起玉妖亲了一口他的额头却看向了绿茵旁的辛颜，他说：“回来自然还爱你们。”

绿茵前，一袭白衣的妖静静的望着叶长离勾了勾嘴角，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美好汇聚才让这妖此时绽开这般褪去尘埃的笑容。

这样的静默时刻辛颜却开口，声音清冽干净：“我摆好棋局等你回来。”

将玉妖松开，叶长离走到辛颜身边用同样的方式，亲在了辛颜的眼角，只是语气依旧不正经：“赌注呢？”

叶长离要不正经，辛颜自然奉陪，搂住叶长离的腰身，那坏妖说：“自然是你心心念念的谁上谁下。”

“一言为定。”

依势叶长离所幸坐在身侧人的腿上，然后无聊的玩着辛颜从不知道打理的长发嘟囔：“也不知今晚苏谢来不来，他昨晚可有留话？”

抱住叶长离的身子，辛颜一本正经，学着苏谢的语气缓缓到处昨天那道人的话语：“哎哎哎，宝儿你别光照你父亲啊，也给我照照，害我都看不清棋子了。这盘不算这盘不算，老妖，我们明天再来。”

叶长离闻言望向玉妖：“宝儿，你昨天没给你他照灯么？”

“谁让他叫我宝儿了，只有爹爹和主人才能叫。”

“多一个叫你不好吗？”

“就不要他叫，臭道士，哼。”

看着玉妖气冲冲的转过脸，叶长离无可奈何的望向辛颜：“你是不是教他什么不该教的了？”

掐了掐叶长离的腰身，辛颜说：“什么不好的事都是我的不是？是他自己找惹的，怨不得别人？”

“苏谢能怎么招惹宝儿？”

“那道士称你家宝儿为姑娘。”

“噗，哈哈哈哈……难怪……”

叶长离一把抱住辛颜笑出了声音，一边的小妖气的在空中打转：“主人，你说过不告诉爹爹的！”

好巧不巧，本是局外人的苏谢这时却推门进来了，看着院中笑的正欢的叶长离和满天打转的玉妖不知道说些什么，一时愣在了原地。

却不想玉妖正好看到这罪魁祸首愣愣的站在楸树下，二话没说便扑了上去骂道：“都是你这臭道士！”

“我怎么了我，我只是来找你主人下棋……”

“唉，别揪我头发……”

“别别别，衣服坏了，坏了……”

“叶长离！！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玉妖咻地一下子亮了起来，可见是真生气了：“我是男的，男的，你这臭道士！！！！！”

“你还在为这生气啊？！哎哎哎~~~~别抓了，破了破了……”

这估计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一个修炼多年的老道士躲着一只刚刚开始修炼的小妖迟迟不敢出手，反而只是狼狈躲闪唯恐伤了那只飞在半空中的小妖……

叶长离笑倒在辛颜怀里，俨然一副看笑话的姿态，时不时还添把火：“宝儿使劲，不然你谢叔叔他可记不住。”

苏谢扯了扯破了的衣襟抽空瞪着窝在老妖怀里看笑话的人骂道：“叶长离，你可够了！”

苏谢从一开始的疏远到现在的相处自然这个过程走了近半月，终于不再介意他们是妖的身份。

与辛颜斗了近半月的围棋依然不肯服输，与玉妖打打闹闹处了半月，至今还把玉妖认成女孩子……

苏谢本如此，向来重感情，却又是个糊涂鬼，比不得叶长离精明散漫，却也是个闲人。

晚间，苏谢穿着被宝儿撕碎的衣襟的衣服抢了叶长离的蒲扇缠着辛颜陪他下棋，辛颜懒懒窝在竹椅上不肯动手，叶长离和宝儿在一边修着上个月断掉的第八根琴弦……

月下树影微晃，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初月徘徊于山峦间，已然没了夏季粘稠的如热感。

叶长离拨了拨琴弦，眉宇间淡淡的藏了些忧桑，只是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那黔字看惯之后仿佛也成了叶长离的一部分随着叶长离的笑容而慢慢展开，慢慢的从怪异中生出几丝妩媚和独特……

如今这样的生活似乎冲淡了叶长离从前太多的心痛太多的割伤，他只是淡淡的忘了忘庭院中依然懒洋洋不肯陪苏谢下棋的辛颜后垂首，难得兴致乍到的弹起了那天觉得再不会弹的琴……

本以为这琴从此以后不过是个念想之物，如今却觉得在此时弹上一首也是极其美妙的一件事。

第一次见到这把琴，第一次看见叶长离摸这把琴的时候，辛颜以为这个人早已心灰意冷，是不会在为谁弹起这把琴的。

当时叶长离眼中落寞之情似乎依然在眼前，却不想如今那人会这样简简单单的弹了起来。弹得驾轻就熟，弹得静谧了一个庭院……

如果说一个人平时就不是那么让人讨厌，那么当他在做一件美好的事情时他的整个人也会变得美好。

月下的叶长离便是如此……

十指如玉，在月下，那人静默如像，身上的外衫宽大的罩在他清瘦的身上在这清夜中轻轻拨弦而起。

在那八根弦中那双手中仿若能激出珠玉清脆，期间夹杂万尺寒潭雨珠落面的空灵，清风慢慢拂过脚踝，带去一身枷锁慢慢从下而上将整个人，以至于整颗心包围……

苏谢摇了摇手中的蒲扇喃喃：“他弹的琴曾今在当时被誉为当地必看的风景之一，没想到我居然还能看到。”

苏谢的话语仿佛魔咒一般清晰的钻进辛颜的耳中，然后混着那潺潺琴音一直留在了心间，然后满眼都是月下那人的样子，轻衣慢舞，低眉顺眼，红字潋滟……仿佛凝结成了一幅画凝固在辛颜万年不变的视线中……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他过去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他从前拥过什么人……

辛颜第一次涌上了去了解叶长离过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