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日常

山中并无岁月可说，而这雨一下就是几天，叶长离和辛颜都是懒骨子的，在那张床上一窝就感觉窝了一个雨季，两人黏在床上，你掐掐我，我踹踹你的过的还算惬意。

或许是因为叶长离的话，或许是因为这连续的阴霾天，反正玉妖是得到了解脱，如愿以偿的在第二天抱着粥碗添了个干净，还顺便粘腻腻的叫着叶长离又满满的添了两次。

虽说不是常常，但下雨的几天辛颜倒是常常唤玉妖出来当灯使唤，这一来一回的，玉妖也对叶长离熟络起来。

他自然知道他现在的改变都源于这个时常对他笑的温和的男人。

这个男人有一副好脾气和一个大肚量，比辛颜好说话，是一个可以撒娇，聊天的人。

所以叶长离那几天做饭的时候玉妖常常跟着叶长离窝在一边的厨房间，而叶长离也是真心喜欢这个没什么心机，单纯可爱的小娃子。

叶长离一早就知道自己是只能喜欢男子的，这身子也是没有男人不行的，所以在很早的时候他就接受自己注定是没有人养老送终的，因为自己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但这玉妖来的突然，却可爱的紧，叶长离也不小气，对那玉妖照顾有加，在辛颜面前也常常护着他，下雨的时候实在没事做，便教导他做人的道理，给他讲人间的事情，手把手教他认字书写。

这几天，叶长离过的快过舒心，然而这下雨啊就像感冒，下的再久病的再长也还是会停还是会好。今天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放晴，几天不见的太阳也终于露了面。

叶长离披衣下床将门窗尽数推开，将那阳光放进来……

一个人吃过午饭后，赖了一早上的叶长离也终于想起来那天泡在院中大缸中的薄毯床单，想着要洗了才行……

使唤辛颜是不可能的了，那只老妖现下正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惬意的乘着凉，一边喝着自己午后泡的茶一边看着那天自己看的《人妖异闻录》，想来是一刻也不想搭理自己了。

只是洗这东西耗水，这一缸水泡着满是血的东西早就成了粉色，而离这里最近的小溪自己走起来也要好一会……

搬下去洗？

罢了罢了，叶长离一个人站在楸树下费劲的拧着毯子，水哗哗的往地上淌，淋湿了他的长衫鞋子他倒也不介意，只是一个劲的拧着毯子想着拧干了扛下去，到小溪边随便洗洗。

于是这稀里哗啦的水声持续了许久，终于是吵到了一旁的老妖。

辛颜抬头，就看见叶长离束着简单的头发，歪着脑袋在和手中的东西较劲，只是一个人毕竟费力，就看着他强着身子站在那树下费力的很。

仔细看来那人身形称不上魁梧反倒能称得上较弱……

此刻那人将一半的毯子浸入水缸中，另一半在他手中正在奋力的搅动着。虽说天气已经凉快下来，但是这人却一个人自顾自的忙的满头大汗没有怨言。

辛颜低头轻笑，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和这个人相处的这么顺心舒适，已经多少年没有像这样拿本书躺在院中肆无忌惮的看着另一个人的忙碌了？

其实自己欣赏这个人，陪在这个人身边的原因很简单。

这人即使嘴上从不离妖，却从未将自己当作妖，从前很多人知道自己是妖后不是求这就是求那，愿望如无底洞无法满足，这就是为什么自己讨厌在世俗中真真的落足，因为自己讨厌别人将自己变成异类。

而这人似乎从不让自己做什么，反倒是他一直都在照顾自己，这样的乖顺可爱，越发的想让自己欺负他。

“长离，照你的身子骨加上你这洗法可是要到晚上了。”

那方的人回头，在那楸树落下的斑驳阴影中，面容姣好，红字娇艳。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若是能壮点高些，哪肯让你压在床上？”

辛颜笑出声：“就你这身子还想做上面那个？我可劝你赶紧投胎会比较快些。”

“你这妖不帮忙就算了，别拿话来刺我。”

“这哪里是刺你，是夸你能干，这种女儿家的事也亏你做的来。”

“莫不是那天你故意折腾我，我需要做这些事么？天天给你洗衣做饭的，你说你该不该好好待我？”

“这样的贤内助也是难得，是该好好待你。”语罢辛颜抬头朝着叶长离笑了笑。

风过无痕，雨落花谢。

昨夜大雨将一旁的珍珠梅全数打落在地，那些破碎的花瓣与那落下的绿叶相互交叠跌落在地上，在那一片落花中，一张竹椅，一个人卧在那方，手中懒散的拿了一本书半看不看，一侧空中悬着一杯热茶，清香撩人……

辛颜就在一片白与绿中对自己笑了笑，笑的既温暖又包容，倒是一下子叫叶长离看呆了。

叶长离讪讪，知道自己又被这妖给勾去了魂遂不再理他专心做事。

叶长离之所以不恼辛颜变着法子的说自己是“女”的那方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由一群融情似水的女人一手养大的娃子，从小也被当作“女子”教导的，所以他也认了，自己即使这样的出身也没的选择，如果必须苦苦挣扎方能解脱，叶长离觉得还是等死来的痛快……

折腾半天，水终于拧的差不多，叶长离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阳光晃眼，是个好天气。

两手往身上擦了擦，叶长离走进里屋将床上卷作一团的薄被抱出来，晾在了辛颜旁边的毛竹上。

“你看着院子，我洗好就回来。”

叶长离一只手拎了个木桶，另一只手将还在滴水的毯子被单甩到肩上就往外面走去，他面色不改，这一句脱口而出，已是全然将那狼妖收做自家人了。

辛颜抬头，见他晃晃悠悠的下山去了本不想说什么说什么，皱了皱眉头却还是开了口：“这院子还要我看？也就我与你了。”

远远的听见叶长离淡淡回了一句也是。

叶长离走后，院落从潮潮水声走到一片寂静，寂静到只剩下了唰唰的树叶声，让辛颜一时半刻有些不适应，呼出一口气抬头只望见那楸树下空落的大缸和里面依旧在晃漾的水，波光粼粼，静静摇晃着这院中岁月，而旁边是昨晚卷着他和叶长离的被子……

今天阳光大好，晒得人懒洋洋的，辛颜将书往自己脸上一扣当了从树缝中漏进来的阳光打起了盹。

一个盹醒来，也不只是过了多久，只是知道那人依旧没有回来，楸树下的水面已经不再晃动，平静的飘着一片叶子。突然就想到了叶长离，那人那样的身板，那样的力气也不知道要弄到几时，昨晚答应过要与他下棋的，这样下去也不只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蓦然又想到了那晚那人说的话……

懒懒的，那妖道：“玉妖，出来。”

“是，主人！”

话音落下，就感觉到一个小东西在自己的脑袋上兴奋的绕圈圈，一圈又一圈，在自己身边刮起小风。

所以才不想叫他出来啊……

“别绕着我转圈圈。”

“主人有何吩咐？”

耳边是那玉妖一贯的尊敬的声音，气息细微，吹着自己的耳廓，有些微痒。

“去帮你娘亲洗东西。”伸手将身边的小东西拎起来，辛颜脸上的书依旧稳稳地照在脸上，“他去山下的小河边了。”

说罢手上微微使劲，玉妖呼的一下被扔到空中，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最后停在半空，挤着几根肉乎乎的手指嘟囔道：“玉妖不认识娘亲，娘亲是谁？”

“就是前天教你写字的那个。”

“啊！是恩公啊，为什么又成了娘亲呢？”

“他照顾你，你这样叫他表示亲切，他会喜欢的。”

“玉妖知道啦~~”

玉妖走了，辛颜拿下脸上的书，自己不由自主的噗滋笑了，为的是那句没来由的娘亲，想着等等那人不知道要以怎样一副样子冲上来，辛颜就觉得期待无比……

谁让那人居然还心心念念要做上面那个人，这便是要让他知道，他叶长离，只能做下面那个，只能做个“娘亲”……

而此时的叶长离哪里知道那妖的坏心思，只是忙着搓弄手中的被单，上面的血渍本来就难洗，即使泡了那么多天，依旧有淡淡的痕迹……

叶长离坐在杨柳边的大石头上懒懒的晒着太阳，也不怪他，老是那么弯着腰任谁都受不了，偷偷懒也没什么，反正他的时间多的是。

“娘亲，娘亲~~~~”

叶长离直起身子，感觉声音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也不知道那人在叫谁，于是慢慢转身望向声音的地方，便看见半空中一个小人冲着自己狂飞而来。

“玉妖？”

“是我啊，娘亲，我来帮你洗东西。”

“娘亲？”

叶长离伸手抱住飞过来的玉妖，整理好他身上因为飞太快而歪了的小肚兜，疑惑的问。

“娘亲就是阿离啊。”

看着怀中玉妖一脸兴奋的样子，小脸红扑扑，双眼眨巴眨巴的望着自己，叶长离问：“我？”

“嗯！”

玉妖性子简单，不可能会突然叫自己娘亲的，想来使唤玉妖这么叫的也只有那只看书都不老实的狼妖了。

叶长离苦笑：“辛颜叫你这么叫我的？”

“主人说你会开心的。”玉妖看着叶长离一本正经的样子伸出两只手捧住叶长离的脸蹭了蹭：“你不喜欢？”

“没有。”叶长离深吸几口气“只是娘亲不适合我，你若是想让我高兴，就换我爹爹。”

“有区别？”

“你可以叫你家主人娘亲，他比我适合。”

阳光下，叶长离笑的不正经，这一人一妖心肠也都是坏透了。

“为什么？”

叶长离站起身子，将玉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往小河边走：“因为娘亲是叫需要被珍惜爱护的人，爹爹呢，是保护娘亲的人。”叶长离说的一本正经，心中却已经笑出了声，谁教那坏妖感算计他。

“什么是珍惜爱护？”

“嗯……就是我待你家主人那样。”

“那玉妖也要也要，也要阿离叫玉妖娘亲，玉妖也要被珍惜爱护~~~~~”

坐在叶长离肩上的小妖蠕动着自己的小身子蹭着叶长离刺着“黔”字的脸上，撒着娇。

寂寞了近百年的时光，这小妖终是渴望被爱护珍视的。

叶长离只是笑，他喜欢这心思单纯的小妖，揉了揉玉妖那头微微泛黄的头发说：“爹爹叫玉妖宝儿好了。”

“宝儿？”

叶长离弯腰伸手将木桶中的水倒进河中：“宝儿呢，就是爹爹娘亲应该宠着的宝贝。”

“好啊好啊，玉妖喜欢。”

暖阳下，叶长离湿着衣服继续和被单较劲，一边玉妖兴奋的转着圈圈，全然忘了辛颜叫自己出来是何目的，只是重复者：爹爹，娘亲，宝儿……

爹爹……

娘亲……

宝儿……

没有叫父亲母亲，叶长离想。

比起爹爹，娘亲，那两个词似乎都略显生疏，带着一种莫名的距离感，他，挺喜欢这称呼的……

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三个词一个家，这是叶长离从前从未感想过的东西，如今拜辛颜所赐，似乎唾手可得，企图忘记的从前已经长久没有想起，希冀渴望的未来就在眼前。

叶长离轻轻的笑着，笑的还是那副斯文败类的样子，笑的依旧丝丝绵绵让人觉得他是如何幸福安乐的一个人。

阳光大好，树荫婆娑，溪水悠悠，叶长离抬着木盆架到腰间对还在半空中撒泼的玉妖唤到：“宝儿下来，我们回家了。”

“爹爹，宝儿来了！”

叶长离宠溺的将玉妖揽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晃晃悠悠的往山上走去，朝辛颜打盹的院子走去。

唉……看着自己写的东西，感觉自己却是偏心，几乎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这篇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