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不离

“长离，我和你终究是欠了一场婚礼。”

当年，上官昼华摸着叶长离细长的锁骨如是说，而叶长离只是笑，没有说什么，或者说不说什么，是因为这欠着的估计是这辈子都还不了了。

他是王爷，他是庶民，他是男子，他亦是……

仅仅这两点，就足以扼住上官昼华的咽喉让他透不过气，从而做不到，这件事谁都怪不了……

而叶长离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梦到了这件事，但是梦里面模模糊糊，就连自己的脸都看不清，只能感觉到肌肤相贴的温度，只能听见近在咫尺的声音。

朦朦胧胧的境界一如那晚血雾中看见辛颜的背影一样，捉不住，拥不了……

叶长离睁着眼睛呆楞的望着上头的织纹，许久许久，复又想了很久，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想不起那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亦是想不起那是昼华说这句话的容颜表情，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一番心情。

想不起便不想，叶长离用手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脸颊，坐起了身子，这一坐惊的叶长离小脸刷白，入眼处，薄薄的毯子上具是干涸发黑的血债，一块一块干涸后，贴在毯子上皱紧，干硬。

盯着那一块一块血债，叶长离愣了许久，才慢慢想起那晚的事情……

记得自己想起了上官昼华，记得自己哭了，记得那妖生气了，记得自己成了血人，继而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不适和酸疼。

脑袋里那一晚如何惨烈的景象没有消散在叶长离的脑海里，仅仅是细想就骇的叶长离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穿着薄衫的身子都抖了抖终于颤巍巍的伸手拉开自己的衣服……

视线触及自己光裸白皙的胸膛，叶长离都不敢置信。

好了？怎么可能？当时确实裂开了啊，难道现在是梦？

使劲戳了戳自己的胸膛，然后又抠了抠……

不是梦……

这样的情况如今只剩下一个解释，叶长离虽然呆了些，却不笨，立刻知道是那妖帮自己医治好的。

胸膛上的手垂下，那坏妖居然肯帮自己疗伤，好像也……也不算是太坏啊……

想着叶长离才坐起身子，却发现屋子里只有他一人，宛然不见了辛颜的身影，空荡荡的屋子里只留了淡淡的血腥味。空的椅子，空的软塌，让叶长离有些不适应，甚至有些害怕……

“辛颜……”

低低唤了一声妖的名字。

急急穿上鞋子，叶长离推开门，旁晚微亮的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叶长离一头散开的黑发，可是院子里也没有，那妖最喜欢的竹椅上空荡荡留了几片飘落的楸树树叶。

他走了？

嗡的一声，脑袋里空空只剩下这个想法。

风呼的一下大了起来，地上的落叶被无情卷起，飞向空中。这阵怪风来的突然，穿透叶长离的白色内衫，带走他身上的温度融进这夕阳中，叶长离想起自己原来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

睡了一天，那妖不见了……

当时自己下山受刑从未想过这件事，想过辛颜可能会有一天离开，想过辛颜可能会觉得乏味而离开……

从未……

这种想法是这样的理所应当，直到现在不攻自破。

他是妖，法力高强，无拘无束，他若想走，他若厌倦，可以随时离开去另一个世界，自己留不住他的……

叶长离静静的站在空旷无人的院落中手足无措，又剩他一人了。

有是呆愣许久，黑发依旧在这略显萧条的风中翻飞，显得他的身子越发的单薄起来，叶长离想：没关系，只不过是回到了从前而已，自己已经习惯了。

叶长离拢了拢被风吹开的衣服，抬头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空，想着估计晚间会有山雨呢。

想完正欲转身回屋子，却听到屋顶处传来一个声音，充满着戏谑，充满着调笑。

“长离，今晚这雨和风估计是要把你院后的桃子都刮掉了。”

话语一如既往清脆干冽，是十分具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宛如这声音汇进了这悠悠山风中，忽的一下传进叶长离的耳中，掷地有声，砸在叶长离扑通扑通的心上。

叶长离猛的停住脚步，然后向院子栅栏处跑去，定住，抬头……

屋顶上，一抹白色的身影顺势映入双眼，迷离了叶长离被风吹湿的眼睛。

那妖潇潇洒洒，一袭清爽白衣外不知哪里来的，套了一件荷花底纹的纱衣，薄薄一层笼在辛颜高挺的身上，在那有些昏沉的天幕下居然宛如神祗。

有种神圣的光芒。

辛颜不顾那人的呆傻，爽快轻松的从屋顶跳下来，自顾自的往屋里走，然后终于听到了还在外面的人低低喃喃的责了他一句：“你再往那屋顶上跑，什么时候塌了，压死我怎么办？”

走到门框里的辛颜停住脚步，恶趣味的转过身看向院中的长离，然后靠到了门框上，面向着叶长离伸出手说：“这样小家子气？来，我带你一起去上看看，塌了也压不死你。”

叶长离抬眼，看着那妖倚在门框边，向自己伸出了手，笑的依旧那般坏坏的，却依旧美至离魂。

这妖没走，就在眼前，向自己伸出了他的手。

叶长离也勾起了嘴角，一扫当时的灰暗心情，丝毫不介意，大步上前把手递进了辛颜同时宽大的手掌中道：“若是这屋檐塌了你可是要负责修好的。”

“精打细算，一点不肯吃亏。”

“谬赞谬赞。”

辛颜不答了，一把搂住叶长离的腰，只是一眨眼的瞬间，风声大作，然后叶长离便觉天地颠倒又被放正，再睁开眼睛，已经在屋顶了……

屋脊还算宽阔，两遍向天卷缩，而叶长离和辛颜就这样站在屋脊中央，辛颜揽着叶长离的腰身，极目远看，叶长离因为本能的保护意识，紧紧拽着辛颜的背上的衣服，终于睁开双眼望向了远方……

仅此一望，终生难忘这妖给他见过的景色。

万千碧绿尽收眼底，浓墨重彩。

已经是旁晚，天际有一簇天光没有消散在云端，昏昏黄黄的印染着那一大片的墨绿，湿气减重，淡薄的雾气弥漫着山间，让空气有些濡湿闷热，却让眼前的景象宛如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卷，在你不注意的瞬间，薄雾轻轻飘动，一瞬间，画面全然变了样，又是一副洪天大作，旖旎瑰丽，不似人间，竟似仙境。

笔墨稠，画迹浓，居然壮丽到了这般境地，难怪这妖这么喜欢呆在这里……

想到这里，却感觉身子被人一拽，叶长离一声惊呼落进一个怀中，然后感觉到辛颜身上的气味，说不出的熟悉。

“如何？”那妖问。

叶长离回：“山雨欲来风满楼。”

辛颜接：“山势滔滔。”

叶长离继续：“山风潮潮。”

“正是这般景象。”

辛颜说着，将自己的下巴架在了叶长离的脑袋上蹭了蹭，这动作简直是小孩子在炫耀自己的心爱玩具。

辛颜这般，估计也是那狼讨好的本能。

想到这里，叶长离呲呲呲的笑了起来，身体抖得厉害就害怕这高度了，伸出双手抓住辛颜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继续笑的没脸没皮。

“啧。”

辛颜总觉得这人似乎有些，怎么说呢……

正想着怎么教训一下怀中的人，却感觉到怀中人突然转身抱住了自己，略小的身体蹭进自己的怀中：“谢谢你帮我治好了伤。”

辛颜低头，入眼是那颗灰沉沉的脑袋还有这弱弱的的人，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怎么说呢，这人确实有些可爱，而且可爱的很聪明，辛颜伸手几近宠溺的摸了摸叶长离的脑袋，另一只手用力搂在了叶长离的腰上慢慢下滑，那若有若无的触摸惹得叶长离一阵颤栗，有抱紧了几分。

辛颜轻笑：“我可是要收诊金的。”

叶长离身子略微僵住，知道辛颜是什么意思，脸不由自主的红了几分，啐到：“我还没收租金呢。”

“我这般不离不弃的陪在你身边还抵不了你这小房子的租金？”

“当真不离开？”

“我许过你，陪到你死的那一天。”

山风依旧，吹不进搂在一起的两具身体之间，叶长离静默了，辛颜这一句是开玩笑的这点不用怀疑，叶长离却觉得好的不得了。

再好不过，好的宛如情话，好的说进了心坎中。

“这样的话自然抵得租金”，语气平婉，叶长离笑脸一抬：“我们下去吧，我饿了。”

“嗯。”

辛颜说，说完后有搂紧了怀中温暖的身体。

薄雾绵绵，山势滔滔，叶长离曾许愿，得一真心相待之人，与之不离不弃，如今这样的情话居然这样实现了，从这狼妖戏谑的嘴中。

挺好的，叶长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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