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妖祸

一年前的夏季，蝉声阵阵，大清早也不例外，小溪边两个正在捣衣的妇人聊着闲话。

“陈家妈啊，你听说了没有啊，当今圣上的哥哥，就是上官王爷啊，被一只狐妖迷惑了？”

“怎么会没听说！听说还是个男人呢。”

“哎呀，真是伤风败俗，不要脸那。”

“王爷那么好的人怎么叫这样的狐狸精给骗了呢！”

“陈家妈啊，我听说这狐狸精啊都会妖术的，一定是给王爷施了媚术。”

“也是，我们王爷这么好的人！”

两个妇人，一个河滩，一段流言就此散开，恰恰是合了当今升圣上烨钦的心，而这流言正好也正是他叫人散播的。

而恰逢此时，奉旨前来捉妖的苏谢性子急，脾气躁的正好听得这样的一段话，自然是一刻也呆不住的往王爷府疾驰而去。

而一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的夏季，艳阳没有盛夏那般刺人却也不怎么让人舒服，陈家妈小跑着去找她的儿时玩伴看热闹，那妖据说给抓起来了，正要游街呢。

“没有妖会承认自己是妖，叶长离事到如今你也应该认了。”

“我不认，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昼华，啊！”

喊出昼华名字的叶长离被一身黑衣的陈瑜一个耳光甩在地上，捆妖绳极度紧缩，让凡人躯体的叶长离在一瞬间根本没有办法说话，直接摔在了人群中，面皮蹭在地面上，生疼。

苏谢出来解释：“若你身上没有妖气，捆妖绳是不会有反应的。”

“我不是，道长你……”

一旁道人眉头紧皱，这人身上确实有妖气，他接近王爷府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但是妖气极淡，而且自己也不能识别是何妖所化，这是苏谢最困惑的地方。

但是自己已经出手，哪有收回的说法，况且妖气是真的存在的。

叶长离跌入人群中，一个大胆的直接踹上了叶长离的身子。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叶长离竭力试图卷起自己的身子减少疼痛，但是自己只要一动那绳子便收缩的厉害，所以只能受着，只能忍着……

否则筋骨错位都有可能。

所以一脚一脚是着着实实的踢向叶长离。

“都给本王住手！！谁再敢动他！”

一声怒喝止住了所有人的动作，是上官昼华。

但急于上前的身子却被陈瑜一把拉住，两人相视陈瑜开口：“王爷莫要被这妖迷惑了，也切莫忘了和我家主子的对话。”

“本王没忘，但是我不准你们动他。”

上官望着地上的长离，内心挣扎难熬却是无能为力，长离的命已经捏在了烨钦的手中，自己没有能力……

如果此时自己带他走……

思绪刚起便被自己，制止，不行！

所以所有的安慰和抱歉只化作了一句称呼：“长离……”

叶长离努力仰头，模糊的视线中印出那个杏花微雨中的身影，只是当时微雨不在，杏花也早已入土。

千言万语的解释终究无力化作一句。

“王爷，我不是妖……”

叶长离狼狈说，我不是妖……

“我……”

昼华刚刚开口便被陈瑜挡住，他黑色的身影迈进两人视线之中，声音冰冷：“王爷中了媚术，还是不要看那妖了，王爷您只需要说一句表一个态，这叶长离是不是妖？”

全场陷入静寂，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望着这造福一方的王爷。

而叶长离的视线中却只有那冰冷坚硬的黑色背影。

他听见蝉声悠悠自远方传来，地上滚烫烙在身上，尘土在眼前微微的扬起又默默落在自己的脸上的黔字。

其实这黔字烙上，他叶长离在众人眼中早已不过是一直魅惑当今上官王爷的妖精，如果昼华此时说自己不是妖，那陈瑜尽可将这个答案推给‘王爷中了妖术’，而如果昼华说了自己是妖，也算是众望所归。

所以王爷，可不可以不要承认，我不想再众人面前，在你的口中听到我是妖这样的答案，这少你不可以这么说。

然后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曾经耳边的呢喃细语，枕畔春声。

那声音说：“是妖。”

所有喧闹消散，就连那恼人的蝉声似乎也慢慢的消散了，脑袋翁的一声没了知觉，叶长离期盼的脑袋“咚”的一声砸在了泥地上……

身体在那句话后是如何被众人拳打脚踢的已经感觉不到……

如何被推入游行的木车的叶长离也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脑海中只有那句话……

是妖……

并非不知道你的难处，并非不知道你也是为了大局考虑，可是这心啊并不是理智的，他的疼痛仅仅因为简简单单的这两个字。

你该知道我是宁愿死也不愿以后苟且偷活的。

为何要留下我，让我背负这样的罪名。

昼华看着被推走的囚车已及跟上去的人群和那道士，心中怒火难消，直接一拳打在了挡在自己面前的陈瑜脸上，毫不留情，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陈瑜身子踉跄，一口血吐出却马上又站直了身子，眼神冷冽，丝毫没有畏惧。

上官愤怒道：“他不可能是妖，怎么可能有妖气。”

昼华瞥眼看向正在擦嘴角鲜血的陈瑜：“他叫人做的手脚？”

他自然指的是当今圣上，他的弟弟。

“这件事属下不知，王爷如果想知道便自己去问主子，属下告退。”

陈瑜表面对上官是尊重的，但心中自然是不会带多少诚意，说罢便退了身影，应该是去了人群那边，看了情景如何才能向上级交差。

而昼华却是没有再动半步，他怎会忍心看下去。

游戏队伍中，苏谢有那么一霎那觉得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一个懂得了悲欢离合，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人。

周围人群激愤异常，原因无非上官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王爷，与人和善，造福一方。如今出了这妖来魅惑他们的王爷，他们激愤不是没有理由。

所以石子砸过去自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相反的，只会有更多的东西砸向叶长离……

那个人却再也没有试图解释只是安静的卷缩在囚笼的一角，捆妖绳收的极紧，显得那衣服中的身躯越发瘦弱，仿若再收紧些，那人便会这样一折两段……

有些石子砸在木制的囚车上，弹在了苏谢的面上，生疼。

再看想笼中的人，纵然脸上已经有些地方流出了血，那人却依旧一声不吭，眉头不皱的望着前方，然后见他慢慢红了眼眶，泪从他眼角滑落，漫过黔字……

这样的姿势持续许久，苏谢那个男人慢慢的卷起了身子，垂下了脑袋，慢慢的颤抖起来，站在他身边，在那嘈杂的人群中，苏谢却不知道为什么清晰的听得那人唤了一句：“昼华，我不是妖……”

声音明明极其细小，苏谢却听的仔细清楚。

也不知为何，那颗一直急躁的心便是这样静了下来，然后慢慢心疼起来……

叶长离迷迷糊糊见感觉自己想到了从前种种，然后听见外间蛙声烦躁，终于痛醒过来！

眼前迷离，才想起自己原来是受不住那鞭刑昏过去了，也不知为什么便是想起了从前种种伤心事，抬眼想着，大约是因为是同一天的缘故，当时的蝉声也如现在的蛙声一般，听的人心烦异常。

嘴角苦笑，听的黑暗中有人说道，是陈瑜无疑。

“我家主子说了，每一鞭都要在你清醒的时候落下，刚刚的不算，你还有30鞭。”

“大人……不必客气……”打死了最好。

叶长离脑中不是很清醒，性子却还是这般没皮没脸不知求饶。他只能感觉双手吊在上头十分的不舒服，但是脚下有没有什么支撑点，所以挪了几下的叶长离终是再次安静下来。

从前没有这般狠烈的，今日不知为什么，这人下手重了好几分，有些皮肤都开了口子了。

从前这个男人下手精准，却也没有如何狠烈，所以用了小楼中的膏药，三两天也就好了，但是今天这人似乎有什么不爽，全然撒在了自己的头上。

鞭子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猛地抽在自己脚边的空地上，带着狠烈风声，新的一轮即将开始……

叶长离微微缩了缩身子，任命般的闭上了眼睛。

小屋之外，妇人站在月光下静默的听着屋中传来的呼啸鞭声，然后是打在肉体上的声音，伴着一声低低的呜咽……

往复循坏，经久不息。

妇人开口：“刚才的停顿大概是长离晕过去了，所以刚刚的鞭数是不算的，王爷可也要数准了，足足五十鞭，便是只会多不会少。”

上官倚在墙上脸色苍白，手中滴下艳红鲜血，却是已经忍无可忍。

妇人走进小楼站在了上官面前执起那流血的手，慢慢掰开，声音温和：“王爷，我家孩子自交给你的那天便是将性命都交付给你 了，但此时你早已护不他，那便应该彻彻底底的走出他的世界才是。你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况且您是王爷，往后的岁岁月月多的是佳人美眷，无需为了长离毁了多年声誉，当今圣上当年硬说长离时狐妖所化想必也是想护您颜面。”

鞭声阵阵，刺耳痛心。

“如今你离他越远长离便越安全，否则他必定痛不欲生，被圣上玩弄于股掌之间。王爷当有另一番前途好景，但是里面一定是不能再有我们长离的影子了。所以，王爷请以后也不要再来小楼中了，这里已经没有你想要的人了。希望王爷想明白今日之事。”

“妈妈，当年你之所以不同意我接走他可是为预防今日情景？”

妇人叹了一声：“因为我知道，一旦发生什么事，长离所承受和面对的一定会比王爷你多，这孩子跟你，必定吃亏，而你，身上背着太多，给不了长离要的。”

上官身子晃了一下：“我受的未必比他少多少，妈妈你说的我都明白，也好，反正谁都拥有不了长离，也好，也好……”

上官收回妇人手中还在流血的双手慢慢后退，那一抹青衣融进华灯中终于看不见。

鞭子停歇，叶长离已经没了大半的意识，只觉得有人拽住了自己的头发将自己的脑袋拎了起来。

依旧是那自己讨厌的冰冷嗓音：“今天下手重是只因上官王爷站在楼内听着，这不是每一下都要叫他听到才是，我便是要他明白，他能带给你的只能是痛苦！也好让他离你这妖精远些，免得沾了一身臭味让我家主子伤神。”

“呵呵呵，大人倒是成全了我，我也是不愿意见那负心人的……”

抓住头发的手松开，叶长离宛如死人般的垂下脑袋，嘴角苦涩的笑容终于消失。

小屋的门被推开，月光瞬间露了进来，照在叶长离残破不堪，吊在屋中的躯体上……

陈瑜说：“叶公子，莫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说完那人便闪了身影。

叶长离沉默片刻，观赏着自己的狼狈喃喃：“你是从何看出我愿意见他？我明明一点也，一点也……”

声音减小，在那清冷的月光中终是没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