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相见

高楼之上，华灯之中，珠帘之后，一个模糊的人影唤醒了自己所有的记忆。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身影……

琴声缓缓从那细密的珠帘后流淌而出，是自己最爱的，同时也是他最拿手的，是《凤求凰》，声音如泣如诉，夹着从前没有的悲凉，是历经沧桑之后的感叹和释怀，同时浓浓包含着琴师的无奈……

伴着那最后一根，也就是第八根弦音的收尾开始新的章节，衔接恰当，如行云流水，自己听过无数遍……

“长，长离……”

上官昼华呢喃，终抵不过那苍茫身影的触动，身形晃了晃，那位不知喝没喝醉的王爷拨开人群往楼上而去，此时他脑海中除了那温软的身躯，那含笑低语的人儿再没有其他。

脚步是从未有的坚定，目光是从未有的凝滞。

一步一步往上，琴音愈发清脆伤人，而上官昼华却全然忘了他身后的家族和荣耀，他如今只是想见见这个人。

如此坚定的脚步如是放在了一年前，或许他们的结局不会如此，或许叶长离永远不可能遇见那妖，而辛颜早也便被苏谢收走了……

而这只是，如果

也只能是如果。

三层小楼，脚步急切，琴音悠悠，还未到高潮，却是已经珠帘轻响，两人刹那相对……叶长离拨弦抬头，手中一抖，“噔”的一声，第八根弦经不起那阵颤动，终于断裂。

楼下依旧喧闹，没人在乎那陡然停止的琴音，无人关注楼上是如何情景。

琴音嘎然而止，一人步步紧逼面容悲切如久归的良人，而另一人狼狈后退，抬手急切遮住了左脸的鲜红的刺字。

“长离，是我啊。”

上官急于上前触碰那个一年只能在梦中想见的人，却引得后者愈发狼狈的躲闪。

叶长离全身打颤，引发阵阵冷汗，他亦没有想过会再见得此人，所以全无准备，所以只得躲闪。

“昼，”声音顿住，欲言而止，“王爷不该来这里的。”

叶长离扶着一边的木质顶柱终是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却立刻被拽进了一个怀抱，响起的声音带着昼华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说：“长离什么时候也生疏到要叫我王爷了？”

叶长离被紧紧箍在怀中，听得抱着自己的人的心跳，有些急切，有些兴奋，却也没有自己这般心如鼓槌……

“从您将我推开的那时起，我就该唤您一声王爷了。”叶长离闭眼双手推在了昼华的胸膛往后退，却是如何都推不开。

“我当时逼不得已，长离你随我回去，我定不叫他发现了你。”

叶长离听完后整个人僵住，声音艾艾：“我的王爷，这不是发现与否的问题。”叶长离安静不在推开抱着自己的人，牵强笑道：“您当时说的话我可是尤记在心，不敢忘……”

昼华好看的脸白了一层，手上力道微微放松，声音有些颤抖：“当时我被逼无奈，你怎会不知我的难处？”

搂住自己的手松开了，叶长离后退两步，脸上依旧是那牵强的笑容：“王爷，我并不是让你为我放弃你的所有，只是你可知我如今活着活的有多……”

“长离，我……”

“王爷”叶长离推开昼华，“您说过的，我和你，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这一词让上官昼华无力的垂下了双臂。叶长离说完，退步，回首，拿起一旁的纱帽带上没有犹豫的往小楼后面的住处走去。

转身却是免不了红了眼眶却再没有眼泪。

他还是如此，青衣朱冠，修眉风目，风华绝代，所以只要当今皇上还是他——烨钦，只要我脸上的刺字还在。王爷，我们便回不到从前，我也永远是见不了光的存在。

你看，你看……

叶长离一步一步往楼下走去，步子缓慢，有些摇晃……

你看，你看。

——你终究没有追上来，如果当真爱我至此，如果当真坚定无比……

你便应该不顾一切，在这人潮中，在这大庭广众下抱住我，说我不是妖，说我是你的爱人……

而不是选择沉默，而不是连你都承认我是只勾引你的狐狸精……

昼华，我的王爷……

缘何您当时没有给我个痛快，你可知，我如今活的有多痛苦。

昼华站在那小楼间，透过珠帘望着那失落而去的身影却始终迈不出步子，他背上的东西太多太多。

光光是他的家族和他躺在床上的母亲就足以让他停下脚步。

脑海中只留下那张几乎要哭出的双眸还有他脸上的刺字，鲜红欲滴宛如烙进了自己的眼中，消散不去。

上官慢慢下楼，纵使不能带长离走，他也是愿意看着那个人的身影的，于是跟着叶长离的脚步上官正欲转入后院，却在当口被一人拦住。

昼华皱眉回头，脸色微微变，望向那大胆的人却在望见后脱口而出。

“妈妈。”

拦住他的女人眉眼居高，有着一丝不苟的装束和凝重的面容，就是这所小楼的主事人，老顾客都称她一声妈妈。

当时他要接走长离时，这个人和一个叫被长离称作为欣姨的人是反对的……

“王爷，你没有资格进去了。”

“为何？”昼华皱眉。

妇人微微蹙眉，似乎不经意的叹了一口气，她说：“王爷看就是了，而且王爷应该好好看着。”

正是明月当头，坐在树下的人仰面朝天，只因带着纱帽看不出悲喜，却也能感觉到那个坐在树下的人摸约是寂寥和落寞的。

心疼没有来由的溢满心间……

夏天过了大半，夜间虫声不但没有停歇，反倒是愈发的躁人，凉风习习，吹动着树下人的白衣，萧瑟异常。

昼华眉头皱起，看着月下人心中酸涩非常。

脚还没有来得及踏出小楼，迈进庭院，便听的后门传来脚步，然后听的妈妈的声音夹着叹息：“来了。”

那边叶长离也意识到，终于回过神站了起来，伸手拿下了脑袋上的纱帽，神情有些淡漠的望着来人……

昼华拽紧窗棱，而来人终于慢慢进入了他的视线。

陈瑜！

眼前黑衣紧身，黑发高束的人正是陈瑜。

陈瑜是烨钦身边的人！他不应该一直呆在烨钦身边负责他的安全的吗，怎么来了这里？！

昼华心中不安混乱，不自觉的屏气凝神一方以防暴露了自己的所在。在昼华骨子里忌讳，或者说提防着皇帝的。

而院中叶长离却没有丝毫惊讶，神情坦然，看来早已知晓来认识谁，前来做什么……

只见他细瘦身躯笔挺的站在月光下，面对着前方精壮的男子，没有丝毫退却之色。

那人沉声：“叶公子还算守时。”

“怕是我不守时一时一刻，这小楼中的人便要成了你的刀下魂了。”

语气有些轻飘，依旧是叶长离一贯的脾性。

“知道便好。”

昼华眯眼，看到陈瑜手指习惯性的摸了摸腰中佩剑，身子顿时往倾，躲进了墙壁之中，而院中月光下那犀利的眸子似乎往这边微微的瞟了一眼。

叶长离也看向了楼中，只望见他的妈妈站在楼中望着自己，是一贯的慈爱与包容，然后向自己微微的点了点头。

昼华身子贴着冰冷墙壁，听的胸膛中的心跳慢慢加快。

他在顾忌，但顾忌的不是他的地位，他只是顾忌烨钦那个人知道自己来了楼中不知又会怎样为难长离和自己……

他自己倒也算了，只是长离他已经受不住任何的折磨了。

“那么叶公子，请吧。”

“嗯。”

冰冷的对话之后是院中房间开门和关门声，一月一次的鞭刑即将开始。

小楼妈妈看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孩子被带进刑房，心中心疼难掩，转身道：“王爷，好好听着受着吧。”

说完后，妇人锦袖微动，跨出小楼站在了月光之下，对面便是叶长离即将受鞭刑的刑房。

昼华背靠墙壁，没有去看却也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