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痴傻
和平喝完粥散了之后叶长离也不恼火那妖薄情。因为从一开始就并未对辛颜做出如何大的期待,不期待他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他是妖,那双眼睛如寒潭寂静,不肯能为了一个人而掀起涟漪。
况且他来去自如,比不得自己一双凡人的脚,再怎么走都走不出这世俗……
泡过屋后温泉,躺在床上顿觉暑热难耐,想着庭院中的木竹凉席还没有搬进来,叶长离所幸拿了一边的长衫到了庭院径直躺在了上面。
山风清淡,蛙声一片,星空寂寥,倒也没有太多的蚊虫。
叶长离就着一件简单长衫躺在那椅子上喘着气,仅仅一天光景,却发生了他一月都不可能碰到的事……
他这人也算是遇见真正的妖了。
然后不免感叹人与妖的差距。
对待同一件事,曾经被如何唾弃,被如何糟蹋,那个许了自己平安喜乐的人为了他的富贵又是如何对自己冷眼相看?
虽为妖,说起男男之事却宛如在诉说一段情缘,语气甜腻,完全没有俗世的牵绊,与他似乎完全沾染不到一起。
想着想着,叶长离就那样在木竹凉椅上闭起了眼睛,月光洒在他的面上,那赤色的刺字仿佛能融进那月色滴下来。
这夜,叶长离做了一个梦,梦见的是他和上官王爷的初见。
梦中还是那年的杏花微雨。
他于那小楼弹了一曲,怀抱一琴正欲离场,却见一人青衣朱冠,身沾落花的站在了自己必经之路上。当时那旁杏花开的正好,伴着那微微细雨,竟是这样清和的不似人间。
叶长离知这人:当今圣上最信任的王爷,上官昼华。
看着举止风度,当真灼灼风华,雍容华贵。
那人开口,声音清冽,嘴角一抹笑容似乎也夹带着杏花的香气:“别人都弹七弦之音,这位公子倒是与众不同,八弦亦能奏出天籁。”
看向怀中八弦的琴,目光触及最后一根,也就是第八根上稍稍沾的雨珠,仿佛有些灵动,第八根是自己请能工巧匠特意做的。
至今无人注意。
垂头,抹去弦上的雨珠。
“小生真是当不起王爷这声公子。”
一个卖艺的男人,当真是当不起……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对面的人却这么说道……
即使在俗世,只要心灵纯净,便听不到车马的喧嚣,吗?
自己的心纯净,即使这纸醉金迷之地。
是这个意思吗?
“王爷从何知晓?”嘴角扬起笑容,妈妈说过,这是她最不乐意看到的表情,活生生像一个无赖转世。
“你的曲子。”
抬首,那人神情温柔:“还有,你的名字。”
“澜夜?”
“不,是你的真名。”
咽喉间一怔哽咽,本名轻轻脱口:“叶,长离……”
是自己最嫌弃的所在,长离,长离,里面包含了多少母亲对父亲多少的痛恨,势要长离方能解恨?
陡然眼前一暗,脸上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覆上:“长离,没人说过你有一双与笑容不符的,略带伤感的眼神吗?”
那人指尖从自己骸骨下方上移,移至眼角下方慢慢来回抚摸,直到双方皮肉之间出现了温度,呼吸相闻,只有交睫之距。
温暖而轻微,仿佛随时会消失。
声音清冽,一如当初。
“是一双让人心疼的眼睛。”
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抬头,睁眼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眼睛中有细小的雨珠飘进,带起细微的疼痛感。然而视线所及,那人的眼角却已经捎上了笑意。
风突的大了起来,杏花从枝头飞落,从自己眼前飞过,转眼亭台楼榭,三九腊月,那人依旧站在那里说。
“长离,别在这里了,随我回王府吧。”
“长离,给王爷我弹那首,那首《凤求凰》,去宫中这么多天可是想的紧。”
“长离,我这一辈子能遇到你也算是无悔了。”
“叶长离……”
“长离……”
“对不起……”
最后那一句对不起,叶长离突然清醒过来,想到大约自己实在做梦,转而自嘲起来,便连梦中那人都为了他的君主抛下了自己,便连在梦中都免不了好聚好散。
何况自己存在的那个天下都是那个人的,自己又怎么挣的过,何况那人对自己真心与否还有待考证,何况……
明知是梦,明知是求而不得,却不愿醒,不愿醒……
辛颜到那小院的时候就见到了昨天的那个人躺在自己躺过的竹椅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睡的不踏实。
那黔字此时在那人脸上显得有些恐怖,同时也有些好笑。
伸手刚想叫醒这个不知是不是在做恶梦的人时,椅子上的人却张开了嘴,叫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名字。
清风吹过,吹走一丝辛颜身上的暑热,他听见那人说:“昼华。”
音色痛苦悲凉,竟似在挽留。
辛颜皱眉 。
“叶长离。”
未醒。
轻摇那人的肩部:“叶长离?”
躺椅上的人居然伸手拍开了自己的手,继续做着他的噩梦。
辛颜放弃了将那人叫醒,看着他依旧在叫着那个人的名字,仿佛在挽回,又仿佛在恳求。
“昼华。”
“昼华。”
一遍又一遍。
辛颜想:大抵和他面上的刺字有关。
这想法一闪而过便消失不见,辛颜爽快的收回手转身进了屋子,一边走一边还在心中诋毁着屋外的人。
这人明明叫着自己无事去陪他,现下一个人却是睡的死活不肯醒,既是做了噩梦,醒了便好,像他那般沉浸其中纯粹是活受罪。
辛颜也懒得管他,反正自己原本藏身的地方被那道士一折腾基本是呆不下去了,自己又懒得再继续寻地方定居,昨天走后便将原来那屋子一把火烧了干净。
自己因此便打算长住在这里了。
这小院安静凉爽,且那人说往后他死了可以将这屋子赠与自己,何乐而不为?
已经把自己当成这里家主的狼妖随意的躺上了窗边软塌,推开紧闭的木窗,拿了一旁暗格中的书便翻了起来,完全忽视了屋外那若有若无,喜悲参半的呢喃。
一声又一声。
唤的不是他,是一个叫,昼华的人。
辛颜摇头,想着这人啊,真是痴傻。
想到这里,无心看书的妖将脑袋伸出了窗口,风吹过,带过阵阵珍珠梅的香味。
恰在此时,那妖正好看到那个叫叶长离的人陡然将双手伸向空中,搂住空气,似乎想要抱住一个人,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微微倾斜。
而那恩将仇报的老妖脸上捎上笑意竟就这样看着叶长离慢慢倾斜,慢慢倾斜,然后,兀地就这么不稳的摔下了竹椅,摔在了地上,发出闷哼一声,期间夹杂着一声叶长离短促的惊叫。
那老妖浅浅的笑了,在那晨曦的暖阳中,笑的倒是一本正经……
心想,真真是验了刚刚自己心中之言——痴傻。
又痴又傻……
外间小院中人却睁着一双眼睛,许久没有缓过神来,吹了几次山风之后才渐渐缓过神来,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再没有笑容。
抬头时,暖阳下,是一双略带伤感和自嘲的眼睛,左眼下方依旧是那鲜艳欲滴的“黔”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