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那些无法言说的过往
那一年,冥界若水河上的三生花开的很艳,他独自一个人瞒了父君和母妃,甩了侍鬼仆从,度过了若水河,穿过忘川水,走到冥界的出口,去了那个他一直都很是好奇的,却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另一个世界……
当年年少,总是对诸多事情抱着十分浓重的好奇心思,听闻来到冥界的生鬼讲起那人间所有新奇的事物,讲起那些生前所有的爱不得,生别离。
那个时候,他便在想,倘若父君真的因为他的出生差点儿害死了母妃而讨厌他,恨着他的话,他为何还要待在父君跟前,时时的让他想起那段惊险的过往,从而更加的将他厌恶呢?
于是,就在这一天,在他听到父君跟侍鬼用那样淡漠的语气说着他,甚至还不愿意多说一些关于他的任何事情的时候,他便决定,去那些来到冥界的生鬼所说的那个,充满了无限美好的人间。
可是,也是他太过年少,并不明白,那些总是带着执念死去的人,对人间的种种总是诸多怀想,那一份往生的执念,太过强烈,以至于忘却了所有的不快,只是记得那些美好的曾经罢了。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怀念过去的美好的。
可是这个道理,他不明白,所以,他也不会知道,不是真的有那样一个神奇的世界,单单只是充满了温暖情深的,反而有些时候,还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于是,在他刚刚降落到人间的时候,看着满目的山川河流,却迷茫着,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他记得,有一个因为病弱而死去的少年同他说过,在他的家乡里,有着四季如春的松柏,奔流不息的临水河,当春天到临的时候,满山的茶花都会开放,山花烂漫,衬着蓝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煞是好看。
他依旧记得,那个少年同他说起这些时,那张清秀的脸上,总是带着几分向往,几分哀伤的神情。
少年说,他死了,便再也看不到那样洋溢着阳光的美景,再也看不到,为了救治他的病,苦苦的跪下哀求那些庸医的父亲。
他说,他有一个十分爱他的父亲。
……
冥界忘川旁,开满了如火如荼的彼岸花,深蓝色的河水日夜湍流从不停歇,那里的景色也是十分美丽,却美的梦幻而阴冷,就像冥界永远是深黑颜色的天幕,怎样美丽的东西,都被踱上了一层黑。
冥界的美丽他从不流恋,除了母妃,他也不曾拥有过一份完整的父爱亲情,所以,他不要再留在冥界,他想到人间,在人间找一个会用生命爱他的父亲。
可是,已经离开的他却并不曾知道,忘川河水湍湍不息,冥界的彼岸花也随着阴司的冷风摇曳而凋落成泥,那个他认为不爱他的父君,在得知他失踪的时候,是怎样着急的放下了手中重要的事物,匆匆的出来寻他。
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他终究还是去了人间,据说,是最为热闹的四国京都,人界天子所在的王都。
在那街道上,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在他经过的时候看着他,眼睛里带着惊异的神色。
他不理解,随着别人的目光低着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碧玉,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惑人的流光。
他记得,那些生鬼总是同他说着人界的美好,可是那些人,那些人看着他的铭归玉,眼睛里流露出的,却都不是温暖和蔼的神色啊……
父君曾说过,铭归玉是冥界的至宝,能反映出人内心最根本的情绪。
可是他透过铭归玉看到的那些人,全都是一些自私之人,都是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便去陷害他人的人啊……
他无法理解,好看的纯净的一双眼睛里,带着深深的迷茫和疑惑。
他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了……
因为他同样看到了那个少年的父亲,看到他为了能让自己骗取别人的钱财去赌博,便偷偷的给自己身体健康完好的儿子下毒,以博取同情,从而得到一些钱财,瞒着儿子,一天又一天的看着他逐渐消瘦甚至是死去。甚至连那个少年死去的时候,他故作悲伤的脸上都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反而是看到别人因为同情他,捐钱给他帮儿子办丧礼的时候,他那一双无波的眼睛里,才会闪现出几许欣喜的神色。
他还记得,那个一脸温和的清秀少年同他说起他那个深爱着他的父亲的时候,一脸温馨思念的神色……
人来人往,大街上许许多多的人都有自己隐瞒于心的暗黑一面,他就那样傻傻的站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有几个人正在逐渐的向他靠近……
当他腰间的铭归玉不见了的时候,他抬着头,看着突然间阴沉下来的天空,第一次,没来由的,觉得难过。
一场大雨打在他微微扬起的脸上,生疼,而他抬着头,看着阴沉的天空,第一次,想到那个总是淡漠的父君。
铭归玉丢了,父君一定,会更讨厌他了吧……
但是,那又怎样呢,他回不去了呀,术法不足,没有铭归玉,他找不到冥界的入口,就连温柔疼他的母妃,他都再也看不见了呐……
大滴的眼泪混合着雨水流下,在一片人群快速奔走避雨的嘈杂大街上,他一个人,单薄的站着,大街上,没有人会停下来多看他一眼。
可是,头顶上的雨水,却再也没有拍打在他的脸上。
睁开眼,看到头顶上正撑着的一把二十四股的淡色纸伞。身旁,传来一个小姑娘清脆好听的笑声。
不知道在何时丢失的铭归玉被一只纤细好看的手拿着,好好的放在了他的眼前。
摇晃的玉身还带着几滴水珠,闪烁着晶莹的亮光。
他看到,玉身里显现出的那个小姑娘,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俏皮而纯净的笑。
她说:“这块玉是你的吧?怎么被人偷了都不知道啊?你是哪家的小公子啊?要我送你回去么?”说完,又走到了他的身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怎么哭了啊?刚刚还好是我经过,看到那几个小偷偷走了你的玉呢。”说完,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摸,笑着说:“别哭啦,丢了东西,就要去找啊,师父说,哭是没有用的。”
……
多年以后,即使再次想起,他也难以用语言来形容,那个时候的他的心情。
……
那个姑娘,陪着他回到了最初他到达人间的地方,然后便挥手离去。
却不想,那时正值妖兽外出猎食,灵力很强,却没有什么术法的他还未来得及拿出铭归玉打开冥界的入口,就被当成了最好的进补食物,被妖兽狠狠的扑到了地上。
那个时候,情况凶险,他奋力的反抗,因为是冥界鬼君之子,身体蕴涵了许多力量,只是因为不大会用,所以到最后,不管他如何奋力反抗,还是被那妖兽弄得遍体鳞伤,最后,甚至再也无力反抗……
那一个夜晚,繁星很亮,他再一次被妖兽的四爪死死的压在身下的时候,再也没有了任何反抗的力气,心口已经被贯穿。
而他抬眸,看着漫天的繁星似水,终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可是,内心已经可以想象到的疼痛并没有传来,有什么东西随着妖兽的一声惨叫而溅到了他的脸上。
然后,他看到从不远处匆匆朝他跑过来的小姑娘,昏迷之时,只听到她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她说:“还好赶上了……若早知如此,我便留的晚一些了……”
……
那一夜之后,他才知道,那个姑娘,正是云宸府上古战神墨临渊的弟子。
而他自那一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再碰见那个姑娘。
直到多年以后,他也拜在了战神门下,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姑娘出现。
听说,她早在很久之前,便已经死去了……
而那个少年,也终于明白了父君对他的感情,再也不会逃离冥界……
很多年转瞬即过,当初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二十多岁的模样,只是,听说,那个少女,却一直停留在了十六岁的,小姑娘的模样,由此定格……
……
二师兄叼着一根野草根,半撑着身子看着深蓝如洗的天空,同于笑慢慢的将那一段往事细细说完,然后偏过头,看着于笑,一双深黑色的眼眸里,闪着几分回忆的神色,同于笑说道:“你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于笑听完,伸出小鸡翅摸了摸头,十分煞风景的说:“你是说长得就跟我现在这样么?”
二师兄一脸黑线:“我是说你变成人的样子!”
于笑抬头看了看天空,想伸出小鸡舌舔一舔嘴唇,却发现舌头太厚太短以至于舔不到。
装深沉失败,于笑泄气的一把折了旁边地上的小杂草,捡了根好看的放在小鸡嘴里,学着二师兄平时的吊样,说道:“你放心,你现在怎么看也还是十几岁的模样,倘若你真的能找到那个姑娘的鬼魂,那你们还是很配的。”
二师兄继续黑线:“神或仙的神元仙元是不会和人界的凡人一样,在肉体死去以后去往冥界的,除非需要历转世之劫,那样才会去冥界的三生石旁忘川水畔,喝一碗迷魂汤,然后选择转世重生一次。”说完,看了看于笑,问她说:“你真的不是她么?”
于笑无奈的张开小鸡翅,怂了怂肩,说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我前世呢。”
然后二师兄释然了。笑着看着于笑,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还能这样活着,真好啊……”
于笑再次煞风景的将师兄的感慨打断,问:“啥意思?”
二师兄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抬头看着天空,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然后于笑黑着脸,一鸡翅就毫不留情的往师兄白皙好看的手背上招呼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