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墨临渊找到于笑的时候，看到的是那样惨不忍睹的一幕:深红色的血液顺着被染成了红色的白羽，滴落在地上，数十只小蛇宛若跗骨之蛆紧紧的攀在她的身上，满地掉落的羽毛带着肉片，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而他的小徒弟，几乎有一半的身体，都快要被咬的能看见骨头。

她紧闭着双眼，了无生气的，就像死去了一般。

墨临渊自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愤怒。

几十只爬在她身上的小蛇瞬间变成了灰飞，他转头看了看山洞的四周，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将小徒弟的身体从那缠绕的死死的绿色藤蔓上解下来。却不知道为什么，伸出去得手，却犹豫了很久，他看着她，看着她紧紧闭着的眼睛，想着从前，这双眼睛在对着他的时候，所有的情绪:谄媚，惊喜，鄙视，讨好……却从没有这样不带任何生气的紧闭着……

他想，他第一次，尝到了心疼的滋味。

就算罪魁祸首已经逃脱，但是不难查出来，他想，他一定会让那个罪魁祸首，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让他也体会一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

当墨临渊带着满身是血，好像被什么东西咬的即将见到白骨的于笑回到云宸府的时候，云澈和云泽正好从虚空监督完同门师弟们练完早课。

当他们一起看到师父怀里的，染着血，已经快要面目全非的小师妹的时候，心里都不约而同的震撼了。

他们一直都记得，这个贪生怕死，却淘气可爱的小师妹，是有多么的怕疼……

云澈正想要上去把师妹从师父手里接过来，却被一脸冰冷的师父拒绝了。

淡漠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墨临渊对着两个徒弟说:“从现在起，本尊要闭关一个月，你们带着璟然去查那个带走小白的人，等本尊出关，本尊定然要他……血债血偿！”冰冷的声音，像是将周围的一切都冰冻三尺。

云澈抬眸，看着远去的师父，修长的指尖，紧紧的握住了衣袖。

他从来没有见过师父那样冷漠，也从来没有见过师妹那样了无生气的快要死去的模样，就算她只是一只鸡，他也从未想过，不把她当做师妹看待，就像她从来都喜欢跟在他身后叫着师兄一样。

谁伤害了她，谁就要偿还……

而云泽，更是带着满腔的杀意，就连眼瞳，都变成了深深的酒红……

……

……

这一夜以后，云宸府里悄悄有什么东西正在变换，从前一脸淡漠疏远的大师兄已经变得冰冷到几近可怕的程度。而那个总是一脸笑意的二师兄，更是天天冷着一双眸子，再也没有笑过。

可是这些，那些下面的师兄师弟都不曾知道些什么详细内幕，只是听说，师父突然间就闭关了……

……

……

当于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帐顶。

纯白的纱帐从顶上垂落下来，随着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轻轻的没有规律的抚过于笑的脸。

于笑只觉得全身都麻木了，可是不知道为何，身体上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却像是突然间消失了一般。

努力的抬起手来，放在额头上揉了揉，刚刚才清醒过来一些的于笑瞬间就懵逼了。

于笑觉得她变成了人，是的，这是她低头仔细的看着自己原本应该是小鸡翅的手许久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当然，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那只是她灵魂的状态，所以，她很不确定。

而就在于笑还在傻傻的发着呆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纯白的衣袍，如泼墨般的青丝温顺的顺着颀长的身体线条垂下，一张绝美而神秘的脸，被半边银白色的面具遮去了大半。

狭长绝美的眼，高挺的鼻，如花瓣般美丽却略显凉薄的唇……这个人，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人，这个人，是她的师父。

于笑终于变得更加迷茫了，好看的眼睛微微的张大了一些，看着由远及近朝自己走过来的美人师父，忽然间，产生了一种恍若梦境的感觉……

这一定是梦吧，她想。

那样彻骨的疼痛仿佛就在刚才，那快要死去的痛苦与麻木带着一个人独自面临绝境的孤独和绝望，还在心间扎根蔓延，流转不去……

那个一身脱俗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她，是已经死了吧？所以，做了一个这样长久的梦，以此来了结她快要死去时的那些执念。

只是，倘若这真的是一个梦的话，为什么，这个师父会这样的真实呢？真实到，他就站在她身前，细致好看的眉眼低低的看着她的方向，只要她伸出手去，就能真正的触碰到他似得。

“小白……”

那个在她认为是梦境里的师父这样叫她。

就好像脱了线的风筝，随着大风飘荡，被满路的树枝挂花的遍体鳞伤以后，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归栖之所一样，于笑终于伸出手去，紧紧的抱住那个站在她面前的人，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她抱着他，叹息的说:“这个梦，真好啊……”略带些冰冷的身体因为被她抱着而和她的身体紧贴着，让她不由自主的觉得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被冰到的，还是那种事情过后的后怕。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长发和他的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只小猫一样，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她说:“师父，我一直在等你……就算是梦，我等到你了，也很开心……起码，不再是我一个人了……”

她说:“师父，我已经死了，你就在梦里，给我做个伴吧，大片的漆黑，多么冰冷，冰冷的让人难过呢……”

……

背后，忽然有一只手慢慢的放在了她的背上，手心似是带着全身仅有的温度一般，慢慢的贴着她。

于笑呆呆的从那个梦里的师父怀中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沉默的看着师父，很久……

半晌，她终于打破沉默，抬起眸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是我的师父么？”

……

墨临渊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于笑，一时之间，只能用沉默来回答她的问题。

却不想，那个站在他身前的女子，慢慢的笑了起来，和她那很久以前的模样一样，只是笑容里，带着和从前不一样的清澈纯洁。

她就好像突然间忘掉了原先所有的冰冷和疼痛一样，调皮的看着他，笑道:“嘿嘿，既然是在梦里，那我偷偷看看你的脸应该没关系吧？”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又十分失落的垂下了眸:“哎，可是这是我的梦啊，我看到的，一定不是真正的师父的样子呐……”说完，她托着腮想了想，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得说道:“哎呀，不管了，偷偷看一看，满足下好奇心也是好的。”

于是，于笑激动的就要从床上爬下来，却被梦里的美人师父阻止了。

于笑并不能理解这个梦里的美人师父为什么要阻止她，所以她偏偏就要下床，可是梦里的师父的力气好像挺大的啊……

于是，就在一个奇怪的时间段里，于笑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

她就好像忽然间没有了力气一样，软软的倒在了拦着她的师父的怀里，陷入了一片黑暗，鼻翼间，仿佛有一种熟悉的清香缭绕……

……

……

当于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到的是，跟不久前，在她认为的梦里所出现过的，一模一样的帐顶。

纯白的纱幔随着清风舞动，置身在层层的纱幔里，恍若如临梦幻。

倘若，没有她的美人师父放在她额头上试温度的那只手的话，于笑差点儿就以为自己是在继续做之前的那个同样的梦了。

冰凉的指尖带着凉意触碰到她额头的皮肤。

于笑默默的往被子里缩了缩，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家的师父大人，半天，才问:“师父，我是在做梦么？”

墨临渊低眸看着于笑睁得大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流光，闪烁着。

他没有直接的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的，对着她说:“我将天辰珠内转换的可以被你身体所接纳的神力度到了你的身体里，帮你加强了自身的恢复能力，但是你内伤太重，这几天可能会经常处于昏睡的状态，甚至可能将伤势恶化……”说着，又顿了顿，慢慢的低下头来，深深的看着于笑。

柔软的长发有几缕顺着他的肩胛滑下，轻轻拂过于笑的脸，带着丝丝温和的痒。

而于笑，也抬着眸，仔细的对上他的目光。

就这样沉默了半晌，墨临渊终于轻轻的叹出了声，声音里，带着些许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莫名温和。

他说:“小白，害怕的话，就哭出来罢，这不是梦，师父在这里，总是会陪着你的……”

于笑好看的眼眸里，慢慢的开出繁星似的花朵，明亮动人。

她就那样回望着他，慢慢的，有什么东西，逐渐的模糊了视线……

她前世在现代的时候，就已经尝过了那种死亡前的冰冷了。

孤单的，冰冷的，淡漠的黑暗，无边无际，而她独自一个人，没有目的的在那一片黑暗里游荡，恐惧着，害怕着，却又必须独自一人的孤独着。

她从未害怕过黑暗，只是对未知的东西很是恐惧，其实她之前并不怕死，只是害怕那种冷到彻骨的空荡孤独……

泪水逐渐的将她的脸庞打湿，顺着眼角滑落到鬓间，带着几分痒痒的难耐，可是她却并不在意，只是看着那个在她看着，已经变得模糊的人，泪如雨下……

她说:“师父，那一天，我等了你很久……可是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不够强罢了……我总不能，仗着自己是一只鸡，就那样的依赖你和师兄……你看，到最后，我落单的时候，下场总是凄惨的……”

她说:“师父，那个时候，我总是在想，我最后一个看见的人，能不能是你……”

她的泪水，落在了发间，他抬手帮她轻轻拭去。低眸时，却看到那双她还是小鸡的时候，总是闪着无名光亮的一双眼，变得迷茫无措。

她说:“师父，我这一世，其实只想求一个平淡安康……”

而他沉默的听着，细长的眸子似是将她的灵魂深深映下。

随后，他伸出手，慢慢的将她抱起来，动作生疏的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她所看不见的那张绝美脸上，淡漠的没有一丝表情，可那双好看的细长眸子里，却闪过几分心疼。

他抱着她，第一次温和的拍着她的背，对她说:“小白，不要哭，师父允你一世无忧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