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离去已是别离(尹辰羽番外)

睁开眼的时候,正值深夜,窗帘没有拉起,月色朦胧,透过窗子洒进满是消毒水味儿的房间。

想抬手揉一揉太阳穴,却发现一动便撕裂着疼痛,抽了口气,才想起如果不出所料,现在自己该是在医院。

记忆倒带回到和安夜吵架的那个晚上。

从来都没有见她发那么大的脾气。八年,在我印象中夜夜一直很温顺,温顺的像个小白兔。她没有对我大声过,就算是知道我跟惠子结婚,她也只是软软的,带着浓烈的疼痛和悲伤,一遍一遍唤我的名字,声音低低的问我为什么要把她心心念念的天堂变成地狱。

对不起,我的宝贝。你不明白,我们之间,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身不由己。

我一直知道爸爸的妻子不是我的亲生母亲,那个温婉贤淑,优雅的有些过分的女人,待我极好,却不曾像个普通的母亲,亲亲我,抱抱我,在我犯错的时候也会批评我,她待我好,却冷漠疏离。

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爸爸妈妈对我都不热络,小时候我甚至认为,他们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可是,直到偶然听到他们吵架,我才知道,爸爸不是讨厌我,只是没有办法面对我。我的妈妈,是被他间接害死的。

那个平日里高贵冷艳的女人,狠狠地将杯子甩在地上,近乎嘶吼,她说,“尹敛,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她已经死了,是被你逼死的。”她说,“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我是你的妻子,尹敛,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每天的牛奶里放了什么吗?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说,你不让我要孩子,好,我可以一辈子不做母亲,我一心一意对辰羽,我把他当成我自己的孩子,还不够吗?”她说,“你跟年痕不能在一起,你们那是乱伦!没有血缘关系又怎样,所有人都不会认同你们。你背叛了她,你自己选择了权利和金钱,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念念不忘!”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叫过那个女人妈妈。

后来,她终究是心灰意冷,郁郁而终,缠绵病榻的时候,我也对她很好。弥留之际,她拉着我的手,她抽泣着求我原谅,她说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假装怀孕并且放出消息,我妈妈,就不会死。我问她为什么对我那样冷漠,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去了,可是我知道,她只是没有办法面对我。

其实,她是个好女人。

我和惠子青梅竹马。她小时候常常黏在我身边,跟我还有彦泽混在一起。我说过,我会娶她的,她很开心,但她不明白,那是爸爸让我说的。

我以为我的生命就这样了,按着规定的轨道缓缓行驶,跟惠子订婚,结婚,继承尹氏,然后合并沐氏,生个孩子,年迈,写遗嘱把我喏大的家业传给我的孩子,然后,一生也就这么过去了。

安夜是无法预计的一环。突兀的闯进我的世界,原以为网络终究是网络,与现实无关,所以才跟她在一起。却没有想过,会让她动了心。其实,我也动了心。

只是这份微妙的心动,还没有来得及生长,就被扼杀,我,要订婚了,和惠子。

我并没有花太多时间思考,自然不知道安夜在a市为了我跟家人决裂,如果我知道,或许我会轻蔑的挑挑眉,笑着说一句:“幼稚。”无关其他,只是因为,那时候我也很幼稚,幼稚的,把感情当做游戏。

订婚的时候,衣香鬓影,所有人都对我很客气,我告诉自己,尹辰羽,你终于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了。于是,我更加下定决心要跟惠子好好生活。

去a市,是同样无法预计的一环。直到很多年以后一切尘埃落定归于平静,我还会问自己,如果重来一次,我会不会抱着那份侥幸,会不会依然答应陪惠子去a市。没有给过明确的答案,但是我知道,我还是会那样选择,只因为,那时候我的心里,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无法抹去。因为我深知,若当时我说一句“去a市有什么意思,去别的地方吧。”惠子一定不会反驳,她一向更相信我的决定。但我没有说。与其说是侥幸不会遇到安夜,倒不如说是我报了一份期待。

后来,遇见了,却没有认出。

然后,认出了,她要跟我走。

我没有太多考虑,我承认,男人真的是食色动物,本来信誓旦旦要跟她断,却在见到她灵动的那一面,乱了心房。

我自以为把一切布置的天衣无缝,直到她在市中心喏大的屏幕,看到我将要结婚的消息。我以为,她该是恨透了我,却不曾想,终究是爱比恨多。

她走了。早上醒来看到身边的凹陷已经没有余温的时候,我害怕了。明明是我的错,我却有些淡淡的恨意,她,就那样离开了。

我不知道,她没有走,她留在c市,我在忙婚礼,她把我们牵手走过的地方,全都看了一遍,然后待在小旅馆,睡了十天。

繁琐的婚礼仪式结束,惠子告诉我,她接了我的电话,那个打电话的人很奇怪,我看着上面的备注,心绪烦躁,第一次,狠狠的骂了她。

我在这个城市当初寻找,却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我坐在曾经拥吻过的长椅,闭上眼试图让思绪安宁。今天是我的洞房花烛夜,我的新娘在独自应付客人,我坐在月光下的长椅,我爱的人,不知所踪。这种感觉,糟透了,真的,我想没有人会喜欢。

看到她的时候,她躺在医院病床上,发丝凌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的厉害。不安的昏迷着。

那个医生告诉我,我的夜夜,有心脏病,无法治愈。

她醒的时候,像个受惊了的兔子,她故意疏离我,我的心脏,很疼,很疼。我说,我不能没有她,她哭了,我搂住她,疯狂的吻她,在这张病床上,我要了她。c市三年,这是我第一次要她。进入的时候,她很疼,抽泣着,我没有停,因为我想要这样的方式告诉自己,她还在。夜夜不知道,攀上高峰的时候,我也哭了,趴在她身上,那样无力和苦涩,这么多年,我,竟也流泪了。

她留下了。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人,我毁了她,毁了惠子,这两个女人,在我畏畏缩缩的那一刻,都被我毁了。

我们继续着在一起的日子,只是多了分逃避,她再也不会软软糯糯的叫我老公。

惠子知道了我们的事,她痛,她哭,她疯,但她没有为难夜夜,她是个好女孩儿。可惜除了婚姻,我给不了她别的。

我跟惠子离婚了。她提出来的时候我并不惊讶,我以为她想清楚了。她却笑着对我说,“辰哥哥,我不是不恨你的,只是现在,不想恨了,我,成全你。”是的,惠子,终究是永远的高傲。

我想告诉夜夜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守得云开见月明。然后,我知道她怀孕了。我们的孩子。

我明白了这一个多月她为什么躲着我,她害怕我不要这个孩子。其实,我很期待,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会不期待。可是,夜夜躲着我是对的,她猜的,也是对的,这个孩子,不能要。

不是不想,是不能。只是我低估了这个孩子对夜夜的重要性。而夜夜,也低估了她对我的重要性。

我打电话问了徐子祥医生,他说,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

夜夜有遗传性心脏病。生下这个孩子,她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安全。我不能拿她赌。

打胎的前一天,夜夜一反常态,对我如同八年前的温柔,她叫我老公。然后,她让我去买东西,我们站在家门口,告别。

夜夜出事了。我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心痛的时候,一个电话,那里面有人对我说,安夜出事了。

孩子没了。她在机场,被推倒,从那样高的安全台被推下来,孩子就没了。终于,不需要打胎,我还是失去了。我让彦泽给我查,然后,阿泽告诉我,推倒夜夜的人,是我爸爸的手下。我知道,我跟夜夜完了,彻底完了。

她知道了我离婚的事,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我没有猜错,她知道是我爸爸害死了孩子。我无颜面对,所以逃避。

深夜再回来,带了她最爱的抹茶蛋糕,却看到她靠在一个男人怀里,抽噎着,说,“孩子没了,他的爸爸不要他,他的爷爷也不要他。”

我黯然离去,察觉到不对回头的时候,病房空无一人,桌子上有一张纸条,夜夜隽秀的字迹:我若离去,你在哪里。

赶往机场,那辆卡车狠狠地撞向我,那一瞬间,除了疼痛,我的感觉,竟然是解脱。

到了最后,这就是解脱。

我想,我的故事,是不是终于提前落幕了呢。

到最后,结局是一个人。

夜夜,夜夜,我的,宝贝。

你若离去,已是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