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听荧花会
当夜幕降临时,往日繁华的街道却在今日静寂非凡,其实并非此处如此,只怕整个樊城除码头附近外都是这般,因为今天是风尘魁首颜听荧颜大家的花船靠岸之日。
凡是还能喘气早已到达港口等候,有头有脸的自然是先抢个好位置,等花船开仓迎客时便冲进去占个好位置,没有门路的,也要在码头抢个好位置,虽不能登船,至少期待能见上颜大家一面。
“哎,昭大哥,这颜听荧到底有何过人之处,不过一个风尘女子,竟招得万人空巷?”
“非文姑娘,你什么都不知道,干嘛大老远的跑来?”
昭易自是不会回答这三岁小孩都知道的问题,故而只有蒲衣热心肠的搭理了一下宁非文。
“我,我,初入江湖,听闻颜听荧的花船大会是江湖盛会,会有很多江湖中人来此,所以就来了。”
“那你可就问对人了,江湖上真正经历过这整件事情的除了公子和小姐,就只有我蒲衣一个!”
“小姐?”
“哎呀,这不是重点!话说十年前,我和公子还有小姐游历江湖,在途经楚国国都时,小姐贪玩,拽着公子一路跑进青楼,扬言要为公子采阴补阳。”
“青楼?采阴补阳?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哎呀,这些都不是重点好不好!然后就在青楼中遇到颜听荧颜大家,当然那时听荧姑娘还不是业界魁首,只是一个青楼玩物。传闻颜听荧出自前朝颜大将军一脉,又秉承前朝皇室血脉,性情还刚烈的很,故而被楚国达官贵人抽打戏弄几近死亡,我们到青楼时,听荧姑娘已经奄奄一息,只对着公子呢喃了一句‘公子救我’就昏过去了,当时小姐玩心大起,为听荧姑娘赎身疗伤,还答应给听荧姑娘一笔生活费,唯一的条件是听荧姑娘此生不得脱离风尘女子这个称号,但实际上怎么活就要看听荧姑娘自己的了。我当时都以为听荧姑娘要一头撞死了,这刚出了狼窝又到虎穴,却不知听荧姑娘怎么想的,竟然答应了,十年之后,不想听荧姑娘,竟有如此活法,虽为风尘魁首,却终年漂泊在江河只见,仅每年的今日择一处靠岸,补给船上所需,并召开花船大会,如今花船大会更是江湖一大盛事。真是‘十年一觉江湖梦,赢得风流魁首名’啊!”
言至此,昭易也不知出自何心里,转身走向码头旁边的茶馆。
“公子?”由于事发突然,蒲衣有点跟不上节奏。
“渴了。”
“昭大哥,你怎么知道我渴了?昭大哥真是好人一个!”
听罢,昭易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呀,蒲衣,我没说错话吧?”
“我的大小姐,您这脑子里面是不是装的浆糊啊?公子是说,公子渴了!”
“哦,这样啊,在家里,家人都是绕着我转的,我会错意了。”
宁非文这一句说的那叫一个委屈,倒叫蒲衣不知如何开口。唉,还真是个大小姐。
由于茶馆靠近码头,故而茶馆内还是挺热闹的,蒲衣和宁非文来时,便见昭易在靠窗处,半举茶杯,眼睛却看向窗外与码头相反的方向,似是在思念什么,灯光下是淡淡的忧思。
这样的昭易是宁非文没有见过的,自今早遇到昭易后,宁非文便像年糕一样寸步未离昭易身边,淡漠是昭易的常态,除了与人客套几句便只吩咐蒲衣些该做的事,偶尔未带面具的脸上有点表情,也不过是礼貌的微笑。
而如今,宁非文只觉得,这个名满江湖、被号称无所不能的昭易公子化身在忧伤之中,似是永远都挣不开、脱不掉。
“不要,不要这样。”
宁非文轻轻的呢喃,思绪牵引着脚步,向昭易走去,却又感觉不过几步远,却像是走不完、看不尽的。
“诶哟,我说大小姐,公子思念小姐,您去干什么?”蒲衣见宁非文朝昭易走去,便一把拉住了宁非文,“这是公子的病,十年来,都是如此走过来的,如果非文姑娘想要跟着公子,就不要管公子的私事。”
蒲衣说到后面已经是义正言辞了。
“病?为什么不治?”宁非文有些迷糊的问道。
“相思病,没有人怎么治?”蒲衣长眉一挑。
“那人是你说的小姐?”如此说来,宁非文倒是想起这一直未露面的“小姐”,能使绝世的昭易公子挂念十年的人,一定非比寻常吧。
“祖宗,好奇害死猫,公子与非文姑娘只是萍水相逢,如今让姑娘跟在身边已经是可怜姑娘独自一人在江湖上的不易了,就请非文姑娘不要难为奴了,缘分到时,非文姑娘肯定会见到小姐的。”
见蒲衣如此严肃的说,宁非文再笨也知道“小姐”是昭大哥的禁阕一事。
然,当宁非文回神时,却发现周身气氛有些不大对,准确的说是,茶馆里的人都去哪了?
宁非文还在疑惑之中,蒲衣却已经来到昭易身边,为昭易再斟了一杯清茶,“公子,听荧姑娘的花船已经入港,可还要再等等?”
“等吧”,昭易微抿一口清茶,“十年都等了。”
昭易的语气淡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让人有些心疼的事实。
“别呀,再等,船上只怕都没有好位置了,昭大哥你用轻功带我飞上船好不好,我们找一个看歌舞最好的地方,怎么样?”
不知为什么,宁非文心中总有一个念头,好想带昭易离开,虽不知道离开哪,可是至少离开这个码头,这里总觉得太冷,太冷了。
“非文姑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即便公子是最后一个上船的,船上最好的席位上也会留有公子的位子!”
“为什么?”
“哦,这是因为……”蒲衣刚想吹嘘一下自家公子在江湖中的地位,却不想被一个意外之声打断了。
“因为这是她给的。”
昭易又抿了一口清茶,淡淡的说到,丝毫没有避讳,根本不怕自己丢了面子。
闻言,宁非文心中却是一窒,自来到江湖,不难发现,即便是江湖中最底层的人也是重名声、重面子的,甚至有人为了面子与他人决斗,丝毫不顾及自己性命,而如今听到这个名满天下的昭易公子,如此不在乎的陈述着这样一个有损颜面的事实,那感觉真是——好不爽啊。
蒲衣却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本来是想替公子挽回点面子的,但公子说的似乎一点儿不错,若不是小姐当年定下那个玩笑般的约定,只怕江湖中连花船都没有一只,哪里还会有什么花船大会,更不要提其他了。
茶馆中油灯黄晕晕的,只剩下忙碌着收拾茶杯的小二,默默品茶的昭易、从旁斟茶的蒲衣和望着桌角不知在想什么的宁非文。
茶馆外却是热闹非凡,花船靠岸时众人的欢呼不断,花船迎宾的呼喊声亦是此起彼伏,沙漏里面的沙渐渐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闹渐渐归为平静,昭易也终于放下了茶杯。
“走吧,上船吧。”
昭易起身大步走向夜色中灯火通明的花船,背影中是化不开的失望。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码头上明亮处正是花船停靠之处,走向那光源,船形渐渐清晰,宁非文虽出身大家,但这样的大船还是第一次见到,仅看其外形便知其内里该是如何的舒适。船边系满淡绿色的花带,再加上灯火下照得船身通明,江水摇曳着船身,夜间薄雾渐起,更显飘渺,透过窗子依稀可以看到船上人员差不多已满,觥筹交错,繁华不止。
“公子可是昭易公子?”
迎客的婢女俯身作揖,夜色中看不清脸,但看其身形,应当是个美人。
“是。”
昭易对于女子似乎是天生的不喜,极少会用一句完整的话回答女子提问。
“奴名彩衣,听荧姑娘令奴在此等候公子,还请公子随奴上船就席,再有半刻花船就要起航了。”
“姑娘如何得知,昭大哥就是昭易公子?”
宁非文有些不甘,同样是第一次见昭易公子,当初自己认出昭易身份时还是壮着胆去鉴定象罔剑,才得以知道的,这人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了呢?
“听荧姑娘交代,若是手执黑剑,左面半边脸带有银色面具,通身黑衣,又在快开船之时来的年轻公子就是奴要等的人。”
言罢,便带领昭易三人登上踏板,却并未走到船舱大厅处,而是通过船上一条黝黑的走廊,几经回转来到一个幽静之处,是类似女子闺房的门前。
“请公子入内与听荧姑娘一见,令请两位在此等候。”
彩衣退守一旁,显然是只让昭易一人入内。
“这显然是女子闺房,昭大哥怎能单独进入,你们听荧姑娘有没有节操?”
听闻只让昭易一人入内,宁非文出于对自己合法利益的维护和对昭大哥名声的维护,不得不开口争取一下。
“听荧姑娘本就是风尘中人,要节操何用?还请公子放心,听荧姑娘只想见公子一面,姑娘说‘公子不需疑虑,故友相见,只是叙旧尔’。”
说话间,彩衣不曾抬头半分,其态度亦是极为恭敬,让人挑不出其身为奴婢的丝毫错处,却说得宁非文无言以对。也对,人家是认识十年的‘故友’,我是今天才萍水相逢的人,这差距不是显然了嘛!
“她会来吗?”
实际上,昭易推门时,并没有太多疑虑,只是入门之前还是问了一句,当然,在场的人自然是知道‘她’是谁的。
“这?十年前奴就已经与小姐断除联系了,公子当知奴此生使命只有守护听荧姑娘一条而已,小姐行踪奴当真不知。”
蒲衣离彩衣是最近的,虽然此处并不明亮,却清楚的感到公子问话间彩衣的身形一顿。此时蒲衣真想一巴掌抽死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忘呢!彩衣,彩衣,小姐给人起名时定会以‘衣’结尾的,自己不也是蒲‘衣’嘛!不过此时也得感叹一句,小姐你真是天使中的魔鬼,救了人家听荧姑娘,还要派个人名为守护实际上还是守护的监管着听荧姑娘,当然,此守护非彼守护,后一个守护显然是为了让听荧姑娘可以在比较长的一生中永远保有风尘这个头衔。
“也罢。”
蒲衣胡思乱想中,昭易已经踏入了门槛。
“但听荧姑娘此番选择樊城靠岸,似乎与小姐有关。”
不知为何,彩衣似是思索了片刻,又特意压低了声音,至此依然没有抬头分毫。
昭易却并没有停一停,径直走了进去,彩衣亦相当配合的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