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繁华尘世
清晨,阳光斜射过排排楼阁,在渐渐喧闹的街道上投下疏且长的影,但清晨的阳光似乎并不明媚,影也只是浅浅的,似是精美的楼阁滤去其华丽外表而露出的本质,清且浅,总是那样的淡薄无情。
尘世,屈居这片繁华街区的幽静一角,却是樊城极具盛名的客栈,而樊城正是司寇国东南方最繁华的城市,更是司寇国水运的枢纽,在司寇国中其地位仅次于司寇国都阜宁。如此繁华世间,一名叫尘世的客栈当然令来来往往的商户、侠士新奇,加之尘世客栈接近河道,来往之人将其名带向各地,故而尘世客栈扬名似乎是偶然中的必然。
晨光点点上移,透过窗间明纸,缓缓从窗沿移桌案,继而,显露出,那隐于木案之后的男子。
柔和的阳光从男子那用金冠一丝不苟束起的发顶上,缓缓向下蔓延,轻抚过男子修长的剑眉,微闭的双眼,刚毅的鼻梁,微抿的薄唇,似是想抚平那男子一切的烦闷与忧愁。
金光中的男子本就面容俊美非凡,气质凛然,再加上闪耀着金光的金冠与绣着复杂纹络的黑色袍服相互映衬,更显得那男子如九重天神一般,似是生来就是俯视天下万物的。
清晨总是美好的开始,却找不回早已丢失的凡心。
“你醒啦,小相公!”
当昭易在晨光中缓缓睁开那如墨般的眼眸时,一张嘴角带着邪肆的轻笑,紫眸中永远是深不见底的清潭,五官精巧,组合起来又是绝美的小脸,与昭易鼻尖相碰,却在昭易举手要触摸那玉一般脸庞的一瞬一切都消散于虚空,只留下昭易停在空中缓缓握紧的手。
既知是梦,为何每次都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即便是打坐,也改不了吗?
“卿卿……”
淡淡的呢喃,在空中回荡,似是千年化解不掉的忧伤。
“叩叩,叩叩”
“公子?”
“进”
蒲衣进门时,刚好看到昭易紧握的拳头无力地落在桌案上,如墨般深沉的眼眸中弥漫着浓厚的思念。如此场景不用想也知道,公子又梦到小姐了。
“公子,小姐已经出谷,公子此番定会如愿以偿的,公子又何必再忧伤?”
蒲衣是十年前昭易救下的孤儿,那时蒲衣全家一百零一口人皆被仇家所屠,仅剩蒲衣这个嫡系小公子,虽身受重伤,但至少还是个能喘气。蒲衣也不知为何,对于那一天的记忆,最清晰的并不是死亡的恐惧,而是姗姗来迟的“救援”。
那是一个血色污浊的世界,一个黑衣面戴银色半面具的少年拉着一个紫色眼眸却因视线模糊而看不清相貌的少女急急而来。
“救他!”
黑衣少年指着地上呼吸渐弱的人儿,对少女说。
“呀,小相公,你以为我是救世主吗?碰到个能喘气的就救?”
少女双手抱胸,紫色的眼眸中满是笑意,并没有眼前就要有一条弱小的生命逝去的自知,只是淡淡的看着,似乎这一切实属正常。
“你要什么?”
少年语气甚是冷冽,亦没有求人的自知。
“你生气了?他什么都没有了,我就算救了他,他不是被饿死,杀他全家的人也不会放过他。到时候,他再好死不死的去搞什么复仇大业,啧啧,看他这小身板也不大可能成功,折腾一圈还是会死,我救他?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少女说话间渐渐向少年靠拢,讨好之意显而易见。
“卿卿!”
见少女不停的靠近,那少年不自在的让开一步,便听少年沙哑又略带羞涩的喊出这两字。
闻声少女身形一顿,一双紫色大眼不可思议的直盯少年双眼。
“啊!小相公,你终于承认我是你卿卿啦!”
然,不过须臾,少女似乎意识到什么,又瞟了瞟喘气的那个。
“就是为了救这个死小子?“
少女微微蹙了蹙秀眉,复又展颜欢笑
“也罢,你肯叫我卿卿,就是让我替他全家报仇,我也愿意!”
后来,蒲衣才知道,那少年是鼎鼎有名的昭易公子,而少女就是当世‘稚医’乐虚。
从那以后蒲衣便跟随二人游走江湖。直至十年前,乐虚无声消失,只留下两字“勿念”,便成就了如今景象。
“公子,下楼用膳吧,若是小姐看见您瘦了,只怕是不会放过奴的。”
见昭易不为所动,蒲衣只好使出杀手锏。
别人不知,蒲衣这个从头看到尾的自然知道,稚医乐虚,第一爱美貌,自家公子本就有江湖第一美男的称呼,虽然长期戴面具,看到的人并不多,但这一点上确实已经做到人神共愤了;第二爱身材,乐虚小姐十年前曾日日为公子药浴全身,美其名曰疗毒,但后来偶然被一找乐虚小姐挑战的老医证实,那药浴是用来塑身的,公子知道后接连三天都未搭理过稚医大人,只是自那以后公子每顿饭都必吃而且营养之均衡简直令人叹为观止;第三爱舒适,稚医所在之处必是舒适至极,即便在赶路期间所乘坐的马车、船只也是有严格要求的。
故而,此时此刻,还是吃饭比较有说服力。
“罢了,用膳吧。”
昭易这便起身,推门而出。
早晨的霞光还未褪去,昭易一身黑衣在晨风中浅浅飘扬,虽然只是背影,亦使蒲衣这长久追随之人不禁陶醉了片刻。唉,难怪十年前乐虚小姐要伴在公子身边,如此风姿,就是远远看着亦是赏心悦目啊。
虽是早间,尘世客栈厅堂内已有些喧闹,晨起用餐的人亦渐渐多起来。尘世客栈饭堂很大且并无用餐雅间,亦没有三六九等之分,所有餐桌都在比过道高一级的小台上,每个餐桌都有木栅围绕,用餐时并不相互影响,这也是为了减少用餐纠纷。
“两位兄长,小弟今晨才赶路至此,一路上饥肠辘辘,可否和兄长拼一桌。”
蒲衣闻声抬头一看,却不知何时堂中餐位已满,面前一青衫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少年,抱拳就是一礼。
这位少年许是因为一路风尘困顿,面色泛黄,嘴角亦有些泛白,见其弱小身躯在晨光中有些颠抖,蒲衣是愿意帮上一帮,毕竟这么大一张桌子,左右是够用的,但却不敢冒然开口,毕竟江湖之中三教九流,复杂的很,谁知此时的好心会惹来什么麻烦?
“在下宁非文,是来参加此次花船大会的,谁知路上有事耽搁了,直至今晨才到,还望两位行个方便。”
许是见昭易和蒲衣都许久都没开口,青衫小兄弟又详细解释了一遍。
“坐吧。”
蒲衣犹犹豫豫不敢开口,昭易却是什么都不怕,谁让人家是四大公子之一,又是剑中强手呢。
这一得到同意,这个自称宁非文的少年便极为自觉的坐在紧挨昭易的位子上,伸手便从面前拿了个馒头,啃啊啃,还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看得坐在对面的蒲衣那是一个心惊肉跳。
哎哟,小祖宗,您这是嫌人生太幸福了吗,竟敢和公子抢饭吃,要知道公子每顿饭吃多少、各种食物如何配制,那可是有明文规定的,十年来都不曾改变啊。
“姑娘,要是饿,这里还有。”
“谢谢”
宁非文顺手就从昭易伸来的手中抓下那个三百六十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那么可爱的包子,塞向堵满馒头的嘴中,动作之流畅,简直让对面的蒲衣不敢置信。
姑娘?神啊,这你也敢应下?
然,宁非文却后知后觉的发现有哪里不太对。
“啊!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神奇的是这一河东狮吼级别的嗓音,并没有引起厅堂中太多食客的关注。却让蒲衣那一瞬有捶胸顿足之感,还真是姑娘啊!
“呵呵,姑娘并未加掩饰,我怎么会不知道?”
“怎么可能?我特意涂了易容水的啊,难道是太……呃,太师父骗我?”
“非是令太师尊骗姑娘,而是姑娘仅涂了脸,却没有掩饰耳洞,这脸上和耳朵的颜色未免相差太大了点。”
昭易就这样淡然的指出了这个公开的秘密,却是让蒲衣在公子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些喜感。
“喔,多谢兄台指点,我还以为不会有人发现的,嘻嘻,呵呵。”
被人当面揭穿,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情,宁非文也只能傻笑了事。
“嗯,那个,见面即是缘,要不我和你混吧好不好?”
“不好。”回答之果断,让宁非文火热的心有点微凉。
“别呀,我会很多东西的,说不定有你需要的呢。”
昭易拿起手边茶杯,抿了一口清茶,显然答案是两个字“不用”。但宁非文亦不是轻易放弃之人。
“啊,对了我记忆非凡,能识百家兵器,就比如兄台的这柄剑”说着宁非文便拿起昭易右手边的剑柄,蒲衣一见伸手就要拦下,这公子的剑哪里是想看就看的,却不想蒲衣还未出手就被昭易用一个眼神止住了,“独看其剑鞘乌黑,阴暗处光泽浅晕,在阳光之下却并黯然无光泽,显然是用天石锻造而成,而这种材料稀少,且只有一次可塑性,仅二十年前坠落在楚国境内,被楚国皇族取走大半制成玉玺,另外这种材料虽达不到铸剑的标准却是铸造剑鞘的妙材,剩余材料被当时楚国诸多铸剑师争夺,最后被楚国铸剑大师离朱所得,将其按天下第一剑象罔剑剑形铸成剑鞘,若细细抚摸剑鞘本身会发现剑身上有坑洼之处,那是离朱大师受忘年之交纯一道师所托用暗雕之法在剑身上雕刻的象罔大阵阵图,故而——这不会是传说中的象罔剑吧?”
昭易抿着茶水,嘴角浮现了一抹十年来少有的浅笑,颔首示意。
蒲衣仰面向天,真想大喊一句:天啊,姐姐分析了这么半天,您到现在才发现,您不觉得晚了点吗?
“那兄台就是四大公子之一的昭易公子?”
宁非文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是在下,能不拔剑就分析出这柄剑就是象罔剑,姑娘也非常人。”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在昭大哥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嘿嘿,嘿嘿嘿。”
宁非文一脸崇敬的望着昭易未被遮住右脸,傻笑,傻笑,还是傻笑。
“蒲衣,走吧。”
见宁非文如此,就是块石头也被她吓到了,更何况昭易能再此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耽误时间已是不易了,说罢,昭易便拿起象罔剑,开步向客栈外走去。
当宁非文会神之时,却见昭易和蒲衣已经不在眼前,便立刻追了出去。
“昭大哥等等我,昭大哥也是来参加听荧姑娘的花船大会的吧,我们刚好顺路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