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谷入世

繁华烟花空寥落,大梦初醒已千年。

前世的她是亚洲首富乐氏的唯一的继承人,也是一个伴有严重先天性心脏病早产儿。彼时正是豆蔻之龄,同样的场景,陌生的女子,纠缠的人影,一室的春色,继而,妈妈愤怒的身影。直到最后,两声尖锐的枪鸣,女子的尖叫,爸妈相继倒下的身影。血色的场景,透过乐虚的眼,刺痛了那颗本来就脆弱不堪心脏,乐虚只觉顿时心头一窒,便应声倒在那由她父母的血流汇聚而成的血泊中。

梦,总是美好的,然,当繁花落尽,唯留寒风萧瑟时,梦中的人总会在寂寥中惊醒,一切都已成虚无,只剩下,漆黑的暗夜,冰冷的病床,刺鼻的消毒水味,于是,只得任由恐惧,一次次淹没心田。那刻骨铭心的心痛,成为活着的唯一证明。

父母惨烈的死法,让年纪尚轻的她受尽了世人冷眼和嘲讽,但庞大的家业却又不得不让她拖着残破不堪的的身心在凡尘中打滚。

无奈之下,她只得刻苦研究医学,企图找到延长自己寿命的方法,只是到最后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当她年至三十之时,她的心力已然衰竭 ,身体已经不容她再劳心劳力下去,但如果她就这样离去,且不说家族就此衰落,仅家族旗下公司上万的员工都会面临失业风险这一条,便让她无颜苟活于世。于是,她终是放弃了治疗,用最后的时限,安顿好公司的资产。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她的生命已然走到了尽头,但,在病床边,却没有半个亲人守护在她身边。是啊,她最亲的两个人就那样不负责任的将一切丢个了她这个从没得到过他们喜爱的女儿身上,而其他亲戚此时一定还恨着她吧,毕竟,是她,断了他们的财路。

锦绣人生,似水流年。回望她短暂的一生,竟是都在病痛和责任之中挣扎。其中,有着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伤痛。若是可以有来生,她愿意做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再不被责任所累,定要潇洒的活一回……

然则,当前尘往事如烟云般渐渐消散时,眼前的一切似乎再也不能触动乐正卿的心弦,留下的仅是母后死去带来的深深的心痛……

心绪流转不过转瞬,眼前白色骨灰聚集成的笑容渐渐涣散,白皙的粉末尽落入湖中,曾经神圣湖水已然被填平,似是被冻结了一般,乐正卿眼角晶莹的泪珠也终于滴落在祭台,在夕阳下化作水汽,消失无踪。

母后,你好傻,当年为了那个男人放弃了族人,自锁深宫,现在又为了守护巫族,凝魂于此,生生世世都要抚平这圣湖满满的怨气。而您到头来却已一无所有,就连那个您深爱着的男人,都没有赶来见您最后一面呢。

思及此,乐正卿袖中的手紧紧的攥了攥。

“不过,他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呢,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很重?您也该安心了吧。”乐正卿喃喃道,袖中的手又缓缓松开,樱红的唇向上弯出一个诡异的角度,似是安慰,却更似嘲讽,随之面上也渐渐恢复往日的邪肆。

“今夜便出谷吧,也是时候去外世玩儿上一玩儿了呢。”,乐正卿缓缓抬头,仰望那广阔的天空,扬声说道,语中透着点点向往,已经有十年没见过谷外的天空了呢。

此时夕阳已然收起了最后一缕余晖,墨色的天空中,繁星点点,无边无际。

然,乐正卿一番如往日戏言的话语,却成功的定住了守在四大方位上,那刚刚站稳身形的四人。

这四人,是现任的巫族护法‘镜花水月’。镜者,古镜也,银衣加身,照人,知其美恶,照世,晓之分明,谋也;花者,曼珠也,红衣似血,艳而不妖,纯洁却无遗世而立,开在忘川,守也;水者,清柔也,映天为蓝,源清流洁,本盛木荣,疗也;月者,明月也,月白朦胧,倚靠当空,唯照空明,侍也。四者皆是巫族护法一脉,虽与其祖辈先人一样世代守护在巫谷,但却并不曾避世,毕竟乱世之中举族避世并非明智之举,若想在乱世中保全族人必然要掌握世间动向。故而,四人对外世了解颇深。

夜很静,清风拂过,只留下竹叶刷刷作响之声。四人心谭却被乐虚戏谑的声音划出滚滚波涛,有喜,有忧,亦有,淡淡的苦涩。是啊,世间即将大乱,各大隐世家族相继出世,隐有入世一争之势,巫族又怎能偏守一域,坐以待毙?

夜风依旧舒缓,吹得四人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的,四周悄然寂静,但也只不过是那么一瞬而已,便被一个嚣张肆意的声音打破。

“哎~呀~呀!婆婆您那把老骨头还撑得住啊,这一整天在林中风吹日晒的,再加上晚间小风一吹,卿儿我都以为您要驾鹤西去了呢,哈哈,哈哈哈——”正在四人深思之时,乐虚却已然飞身上岸,极为优雅的向竹林深处走去,只留下,那夜色包围下渐行渐远的背影和肆意的笑声,那话语之中的嘲讽之意昭然若揭。

那隐于竹林一方,依旧一席白衣的中年美妇,怔怔然斜倚在竹竿上,直直注视着那已然凝结的湖水,夜色中依稀可见其划过脸颊的泪光。而此时却被乐正卿突然而来的话语惊扰,但也只不过片刻便恢复平静,似是早已习惯了这样带着讽刺的话。

只是那单薄的身影已显出有些力不从心,那张和乐正卿有些许相似之处的美颜在月光的衬托下显得苍白无力,眼角细细的皱纹若隐若现,细细看来似是苍老了不少。而那毫无血色的唇却弯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似是宽慰却又透着些许苦涩。

“卿儿,你还是不肯原谅外婆吗?但是即便如此到最后你永远都会是输的那一个,这,毕竟是你母后用灵魂守护的巫族啊。你会守护巫族在乱世中的安稳和兴盛的,一定会的……”那中年美妇,直直望着那道已然出落得秀丽的身影,轻声呢喃道。

夜缓缓的流淌着,月也渐渐高挂正当空,此时仍是夜未央。

百花谷谷口,彼岸花似血如魅,在月光的普照之下更显其鲜艳美丽,然,四周却是静寂非凡。世间虽有流传百花巫谷所在之地于夏侯、乐正、司寇、封四国交界之处,其入口隐于血色彼岸之中。想求救于巫谷亦或是欲得巫族相助的人亦是不计其数,但,千百年来,却极少有人见到这谷口艳丽的彼岸情花,更不要说入谷了。

实则,百花巫谷四周环山,且四座大山皆是天然屏障,四周并无缺口,唯一的方法只有翻山一条而已,四周山路并无差别,其上树林茂密异常,入林者不可观日月星象,如失耳目,堪称天然迷宫。山上奇珍虽多却凶险得很,飞禽走兽亦是不少,一旦受伤,血气弥漫即会招来猛兽攻击。故而去往百花巫谷的山路虽多,却无一条是通路。

此番司寇宇再次踏上这条通往忘川之路,却是松了一口气,非是因为此番上路已有些经验,而是因为有乐虚同行,不知为何,总觉得在这个比自己还小上五六岁的少女身边是如此的安心。

“宇哥哥,你的伤如何,可是疼了?”

见司寇宇突然停下脚步,黎儿一改往常泼辣姿态,一句问话不失温婉,树林中只有月光点点,却照出黎儿美丽的小脸上流露出的是真切的关心。

然,好景终是不长。

“呀,姐姐快看,小魔女大转性,短短三天,连哥哥都认了,唉,女大不中留啊。”

巫马花一句听来似是感慨连连,但动作上却是在和乐虚撒娇。

“巫马花要你管,长不大的小孩孩,丫的,你敢不敢不和小姐撒娇!”

黎儿说话间,习惯性的一手插腰,颇有泼妇风范。

骂街之势已然展开,就连旁边长久一副仙人姿态的巫马月,面纱外一双盈眸竟也露出些许期待,反观当事人‘乐虚姐姐’,还是背对着身为观众的‘宇哥哥’,小肩膀时不时的抖一下,若不是盛夏十分晚风轻柔,众人当真以为罪魁祸首弱不禁风呢。

“不要,花花要姐姐,一生一世,嗯,不离不弃。”

巫马花不知何时已挽上乐虚的手臂,摇啊摇,蹭啊蹭,面露娇羞之态,加之巫马花今龄十五,不过才到乐虚肩膀处,俨然一个非君不嫁之的小媳妇。

“噗——哈哈”

“噗——”

“噗——”

第一声笑喷的显然是仍在“风”中颠抖的乐虚圣女,其后两声接连是喷自巫马月和黎儿,令有正在努力平复胃中翻滚的司寇宇,亦差点把持不住,只堪堪维持表面平静。

“花花,姐姐真是没有白疼你,来让姐姐香一个。”

闻此,巫马花自然乐意,还特意踮起脚尖,把脸伸了伸,嘴角都要咧到耳边了。只是,如此‘甜蜜’之景终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小姐,你要让镜守活寡吗!”

这次开口的显然是巫马月。同行者中,黎儿和谁对骂都可气势凛凛,却从不敢对这个亦友亦母又亦主的小姐放肆,而司寇宇有求于乐虚,加之对圣女的尊重更不可能放下脸面公然调笑,再来巫马花倒贴都来不及,哪里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故而最后只剩下巫马月可以管一管这位圣女大人。

“咳咳咳”

终是没有亲到,反是把乐虚呛到了,镜愿意守就守嘛,反正也不会有人愿意天天对着一张冰块脸。

“呀呀,月牙牙我们这是走到哪了,这山还有多高啊,小姐我一双金莲玉足都累瘦了呢。”

此时此刻,还是转移话题来得好。

山路上林荫茂密,只得看到脚下路是何走向,却不知此时在何方位。

“小姐这里已经是山顶了,您不用再往上看了……”巫马月已然无语,小姐这一路好像是你在带路吧!

乐虚正欲踮起的脚尖,瞬时一顿,加之目光还闪烁着些点点期待,颇有山顶望夫石之态。

“……”

“夜路危险,下山岂不是不易?敢问圣……乐虚姑娘为何不天亮再启程?”

“你懂什么,姐姐深谋远虑,夜间行走,林中活物都已安眠,嗯,虽然看不清路,但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不是姐姐?”

巫马花扬起纯真的小脸,一脸期待的望向仍在石化状态的乐虚,当真是无比崇拜啊。

“……”巫马月以手盖脸,苍天啊,小姐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可怜我还以为您终于开窍了呢。

“公子,何必有此一问,有我巫族圣女开路,必不会让您受伤。”唉,小姐啊,您的面子还是月来替您挽回吧。

“倒是宇冒犯了。”司寇宇略显尴尬的收了收手中的折扇。

“月姐姐,何必在意,宇哥哥也不过是担忧而已,只是我们真的要走下山去吗,毕竟上山容易下山难啊!”

“自然不是,小姐我怎么可能累到你家小宇宇,来来来,从这里往下看嘛,人家都已经等了许久了呢。”

黎儿顺着乐虚指的方向看去,当真在下方不远处在林木稀疏处确有马车一角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