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祭祀大典
晨风吹动竹叶,当第一缕阳光射进巫谷时,一声飘渺空远却不失深沉的钟声响彻整个百花巫谷,沉稳,悠扬,庄重。
谷内竹屋周围忙碌人们似被钟声所震,都止住了手里的动作,面上却漏出宽慰的表情,当回响在谷内的钟声渐渐淡去,人们又恢复了忙碌的状态,似乎他们并不想浪费这美妙的早晨。
然,晨起无事,沉浸在古籍之中的司寇宇,却被那一声钟声惊扰,抬起温润的俊脸望向钟声源头,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巫族百年祭祀的礼钟声,昭示着巫族百年一次的祭祀大典即将开幕!
各大皇族秘辛都有记载,几百年前,几大世家与皇权不融,纷纷隐世,然有些世家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走向没落,到如今只剩下十大隐世家族有在乱世之中一搏之力,而巫族巫马氏和祭司族公西氏就是十大隐族中最为神秘的两族。
几百年前,巫族祭祀族相承一脉,密不可分,巫族靠祭司一族的虔诚之力维持巫术,而祭祀族却依靠巫族巫术保护族人。而所谓虔诚之力,即信仰之力,具体而言,每百年祭祀族圣女都会被献祭给巫族,而后巫族会于九阴之日在族内举行祭祀大典,用一把尖利的的匕首,在祭祀圣女身上划九九八十一刀,每一刀深可露骨,鲜血喷涌入圣湖,直到最后一刀,祭祀圣女才可流尽最后一滴血而死去。祭祀圣女从出生开始便凝聚怨气,当流尽最后一滴血时,正是怨气积攒到最多之时,而巫力就由凝聚最深的怨气的圣湖而来。
只是祭祀圣女并非任何祭祀族女子都可以,必是怨气最深的夜晚出生的女孩才可以担任,而祭祀圣女并非每百年都会出生,故巫族祭祀大典只得屠杀祭祀族人来维持巫力,直到后来祭祀族族人开始反抗,最终惨败,从此祭司一族开始没落,仅存的族人开始隐居各地。而巫族从那场大战后,就再也没举行过祭祀大典,巫力渐弱,族人骤减,巫族渐渐淡出人们眼前,隐居巫谷。
而如今祭祀礼钟竞在这纯阳之日再次敲响,却不知是福是祸……
五彩竹林深处,极乐徘徊在平静如镜的湖面上,如往常一般歌唱着如歌般婉转动人的仙乐,只是那声声啼叫中却透着无尽的悲戚。
圣湖中央的祭台,虽已荒废数百年,却依然显得庄重无比,只是如今略带沧桑而已。
祭台之上,乐虚头戴紫金华冠,身着庄重的紫色袍服,紧闭双眼,双手合十,面向正东方,脊背直挺地跪在席子上,口中似是在念着什么。祭台南北方,各跪着一个妙龄女子,其一身着红色锦袍戴红色面纱,另一身着月白色锦袍戴月白色面纱;而祭台东西方,各跪着一名俊美男子,其一着银白色锦制袍服戴白玉冠,另一着水蓝色袍服戴翠玉冠。只是那不同颜色的袍服上皆绣着巫族圣花银边翠。他们皆是闭合双眼,合十双手,面朝祭台中央,口中念着相同的咒语。
时间一点点流逝,正午即将来临。正当太阳出现在祭台正上方,祭台上人影消失之时,乐虚睁开波光流转的紫色双眸,捧起身前的红玉小缸,将里面的骨灰洒向正东方,霎时,守在四个方位的四大护法,同时张开双眼,双手向斜侧方举起,大喊一声“风,起”,便见似珍珠粉般白皙的粉末朝圣湖的四面八方飞去,远远望去似是祭祀台上飘起了一层迷茫的雾,只依依可见那祭台中央缓缓站起的紫色身影。
乐虚静静地望着眼前缓缓飞向湖面的粉尘和寸寸被填平的湖水,怔怔的,而后恍然间似乎出现晶莹的粉末之中汇聚出一抹纯洁又宽慰的笑容,乐虚回以与往日邪肆不同的笑容,细看定会发现那笑容是真实的,带着淡淡的童真和深深的思念,然,眼角却沁出点点泪光。
是啊,怎么可能不怀念伤心呢?
那是悉心照料、陪伴了她十年的母后啊!
二十年前,她降生在这个世上,如一般孩童一样,不记得前尘或悲或喜的经历。每当她张开那双注定她今生不凡的眼眸时,入眼的总是母后那纯洁的笑容,有欢喜,有激动,有欣慰。
后来她见到了那个俊美的男子,从身后环住了母后,母后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爱意,却不同于往日对她的慈爱,那是一种坚定却又充满柔情的爱。
她知道那是她的父皇,乐正国的皇帝,是给她取名卿字,给她冠以国姓“乐正”,又给了她乐正国尊贵的嫡公主身份的人,也是母后甘愿为之囚禁在深宫后院的男人。
从那天开始,她便被父皇捧在手心,白天一家三口时时在一起玩闹,母后甜甜的笑容透着无尽的纯美,与父皇朗朗的笑声相称,似是最和谐的图画,最优美的篇章。
只是每当日暮降临,父皇都会匆匆离开,母后虽然每每都笑脸相送,但当父皇转身离去的片刻,母后纯美的笑脸上都会划下浅浅的泪痕,却又以极快的动作拭去泪水,转身,笑容依旧纯美,轻抚她充满童趣的黑眸,道:“卿儿,你父皇是一个好皇帝,他有他的责任与负担,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别责怪他……”
然,时光苒在,一切美好都停留在那一日,无论如何拉扯,都不能再前进半步。
那一年,乐虚,也就是乐正卿十岁,各国局势渐渐显露出严峻之势,身为乐正皇的乐正殇也日渐繁忙。乐正卿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父皇慈爱的俊脸。
母后纯美的笑容依旧,却时常怔怔然望向高高的宫墙,温婉美丽的紫眸之中,常常流露出从未出现在母后脸上的深深的悲切和怀念。
那一日,是母后的生辰。
如往常一般,乐正殇早早就来陪在巫马灵身旁,一整日缠绵悱恻。静谧的夜悄然来临,乌云渐渐盖满深沉的天空,空气中流动着压抑之感,沉沉的,似是找不到突破口般。
“皇上,重华宫急报……”
“沈德福,皇后宫中岂容你放肆,朕看你是不想当这总管了!”
话音刚落,一只柔软的纤手扶上乐正殇紧蹙的剑眉,轻轻地,点点抚平了乐正殇心中的烦躁。
“殇还是俊美如初,犹记得那时的你从不皱眉的,怎的何时竟染上了这种毛病。”
巫马灵以袖掩口,吃吃的笑了几声,公然调笑着这个掌握万千人生死大权的尊贵男子。
然,乐正殇并没有露出任何恼色,反而将巫马灵拉入怀中,霸道道:“那又如何,左右灵儿还是要陪在我身边”说着轻抬起巫马灵精巧的下巴,那因长期练武而长满粗茧的厚掌温柔的着巫马灵紫色的眼眸,“十一年了,灵儿,为了我,你自封在这凤栖宫之内,你可曾后悔?”
“殇不是也为灵儿不顾众臣的抗议?”巫马灵握住乐正殇抚摸她眉眼的手掌,轻抚那岁月的痕迹,“灵儿懂得的,殇是皇帝,殇的世界里除了灵儿,还有乐正国的臣民,祖宗的基业。人生匆匆,灵儿能得殇十一年来的悉心照料,椒房独宠,又得卿儿陪伴在侧,即便违背母愿离开巫谷,自封于此,灵儿也是不悔的……”
说着,巫马灵埋首于乐正殇胸前,暗自抹掉眼眶中沁出的泪花,复有扬起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痕迹,依旧纯美的笑脸。
“夫君,去吧,能让沈德福深夜来报,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若是因为灵儿出了什么大事,夫君这些年来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一句“夫君”晃了乐正殇的心神。是啊,殇是灵儿的夫君,若不能为灵儿撑起一片天空,还有什么资格陪在她的身边。思及此,乐正殇将巫马灵抱起,轻轻放在大床上,又细心的为巫马灵掖好被角,道:“夫君去去就来,灵儿可先休息着”说罢在巫马灵额角印上一吻,转身离去。
然,沉静的夜被一声惊雷劈开,当乐正卿深夜为噩梦惊醒匆匆跑进母后寝殿时,见到是母后面容甜美,嘴角微扬的躺在龙凤大床上,却已然没有了半点气息,,再不像往常般,张开温柔的眼眸,用那细细的话语安慰她,就只是,那样沉沉地躺在那里。
乐正卿重重的推攘着巫马灵已然冰冷的身躯,企图将巫马灵摇醒,却依旧不见那双清澈的紫眸张开,此时乐正卿已是满脸的泪涕,心中伤痛欲绝,哭喊着“母后!母后!你就这样抛弃卿儿和父皇了吗!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呀!”
对了父皇!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乐正卿当即转身跑出凤栖宫,在宫道之上,疯狂地奔跑着,直向乐正殇寝宫。
然,当乐正卿好不容易来到乐正殇寝宫门口时,便见一个八岁大小的小女孩,正趴在门外偷听,似乎是感觉到身后声响,便转过身,却见到一身寝衣仅是土污,发乱如槽,满脸布满泪涕的乐正卿。
这是云贵妃所出的三公主乐正枫,乐正卿是知道的。但因其仗着自己生母是贵妃,生性傲慢,嚣张跋扈,乐正卿从不曾与她有何交集。
虽然乐正卿此时极为狼狈,与乐正枫平日里见到的高高在上的嫡公主却是有天壤之别,乐正卿那通身高贵的气质,和那流光溢彩的黑眸却还是让乐正枫认出了她。
“本公主竟不知高高在上的嫡公主,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这声音虽透着稚嫩却也透着尖酸傲慢,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厌恶。只是话未必便被乐正卿打断。
乐正卿此时已是悲痛欲绝,脑海之中仅回荡着‘父皇可以救母后,母后还会睁开眼,温柔细语’这一个念头而已,怎可能在意乐正枫刻薄的话语。
只见乐正卿一把推开站在门正当口的乐正枫,一脚踢开寝殿大门,以迅雷之势奔进内室,那一瞬如风一般,让守在门外的侍卫都无从下手阻拦。
只是当乐正卿来到内室之时,却被眼前的春色止住了脚步。室内那身着于父皇身上尽显其威严的明黄色的龙袍就那样随意的被扔在地上,一些艳粉色的轻纱锦缎碎片零落在四处,只依稀可见那是一件女子所穿的极为华美的宫装。更甚者,那张龙凤雕花大床上明黄色的床幔已然散下,却依旧依稀可见在床上交 缠的两个身影。
母逝的悲痛和父皇的背叛让乐正卿刚获重创的心四分五裂,床上浮动的人影和地面粉黄的交错深深地刺痛了乐正卿的眼,那透着绝望的黑眸渐渐变成紫色,记忆的大门瞬时敞开,前尘往事竟桩桩件件回放在乐正卿脑海之中。
她记起了,前世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