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巫族圣女

午后,已是申时三刻,谷中依然幽静,静听,只有微风吹过竹林留下唰唰的响声在谷内回荡着,虽偶尔可见忙碌的人影,但那些人似乎并不愿意稍作交流,似是怕打破这来之不易的清静。

司寇宇跟在巫马月娇小却又挺直的身影后,缓缓穿过排排错落有致的竹屋,司寇宇已然有些惊讶,人常道“忘川巫谷开百花,百花开尽断人魂”,然世人只知忘川巫谷凶险异常,却不知谷内竟是桃源仙境,谷中人安居乐业,远离世间的忧扰。

深入谷内,远远看去已有神圣之感,周遭围绕的竟全是五色的竹子,竹林中的氛围与外面的幽静却截然相反。

林中四处回荡着鸟儿动听尖亮的歌声,仰头望去,只见几只头顶蓝色羽毛,双翅和尾羽尽是淡淡的紫色的雀鸟,正在空中轻盈、灵巧地上下飞舞,似鲜花怒放,鲜艳夺目。

然司寇宇静静地聆听着仙乐般的歌声,却渐渐流露出痛苦之色,双手抱头,似是想把自己拉出某个思绪,眼前渐渐模糊。这时,一声尖锐的琴音打破了林中优美的歌声,司寇宇眼前渐渐清晰,入眼的已不是五彩的竹林,而是一座紫竹小楼。

那小楼统共只有两层,却无处不显示着低调的奢华。紫竹本就世间稀有,即便是皇家,仅一只紫竹长啸就已是国宝级别的物件,然那紫色轻纱的帷幔下的紫玉珠子穿成的帷帘更是珍贵异常,紫玉对习武之人帮助非常,又冬暖夏凉对身体极为滋养,世间所有实不超三块之数。微风拂过,发出阵阵清脆的碰撞声,似是不断提醒着周遭,这紫玉成色极佳,实为珍品。

“哎呀呀呀,小宇宇你终于来了,姑娘我等你等得花都谢了。月牙牙,还不带贵客上楼,怠慢了贵客,我一定要罚你大笑三个月!”

一个邪肆却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透过玉帘传出,那声音灵动清脆,较林中鸟儿的叫声更显真实。

闻声,巫马月顿露无奈之色,习惯性的摇了摇首,开步上楼,素手撩起层层纱幔珠帘。

“小姐,莫要耍赖,都是你自己起晚了,害我们好等,现在又要来怪我和玄宇公子!”

“是是是,我的管家婆,你也不怕天天唠叨,长满脸皱纹,变成黄脸婆,没人要!”

巫马月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小姐啊,似乎是你话更多一点吧,再说唠叨和皱纹似乎毫不相关吧……

离声源越来越近,紫色纱幔后的人影俞见清晰,司寇宇心中波澜暗涌,这毕竟是他几经生死才如愿见到的人啊!

只见一根白皙如玉,修长如葱的手指,轻挑纱幔,动作极为缓慢,那张绝美的脸蛋儿,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似是在考验面前人的耐心。

司寇宇一怔,面前女子,只有二十之龄,却已展露绝美的容颜,弯眉似柳,不画而翠,一双紫眸,盈盈如水,透着无限的邪肆和魅惑,鼻梁高高挺立,朱唇不点儿红,肌肤胜赛冰雪,因撩纱幔而露出来的一段纤臂赛过藕白。柔顺靓丽的长发斜梳成髻,仅用一根紫玉簪子固定,墨发从肩头铺展而下。一袭白纱衣裙,领口、腰封、袖口点缀着紫色花纹,一朵淡紫色的银边翠在白色纱裙上绽放。整个人慵慵懒懒地,透着无尽的邪魅。

就在司寇宇打量面前这位女子时,女子也在打量着这位刚二八之龄就扬名天下的四大公子之一的玄宇公子。

面前这位男子,面庞白皙,蚕眉入鬓,一双眼眸温润如水,却透着疏离,头发用白玉发冠和一支白玉莽簪高高束起,一袭白衣,气质更显如云。初见时,他只是怔了怔,倒是令女子惊奇。

“玄宇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啊,居然能在极乐的引诱下保持心智,倒是让小女子刮目相看呢。”说着,女子放下纱幔,朝司寇宇走去。

司寇宇面上维持这平静,心中却已波涛汹涌,此番冒险前来,主要目的就是取得极乐入药,解母妃和皇弟所中蛊毒,然古书上只记载极乐是解蛊良药,生长于百花谷,却没有记载极乐是何物,原以为极乐定是一种草药,原来竟是那种极美的鸟儿。

“在下需极乐救命,圣女……”

话未说完,一根纤长的手指,抵住司寇宇的唇,司寇宇只觉融身于竹林清香之中,眼神撞入一双透着邪肆又深不见底的紫眸中。

“唉呀,小宇宇,你何必这么生疏呢,我叫乐虚,你可以叫我——卿卿,你说呢?”话毕,还不忘向司寇宇抛一个媚眼。

站在距司寇宇三步之远的巫马月,将自家小姐轻佻的举动全部看在眼里,顿时有一种想以手掩面的想法,小姐啊,这不是重点!

司寇宇身体僵了僵,心头却被震惊淹没,乐虚,十年前那个“稚医判生死,神鬼莫敢问”的乐虚,竟是巫族的圣女!

说来,四公子之一的玄宇公子之所以号称“玄”字,实是因为“玄”即“玄医”,江湖有言“玄医圣手妙回春,阎王无常避三分”正是形容玄医司寇宇妙手回春,即便将死之人也能救出三份活路。而“稚医”乐虚之所以号称“稚”,并非因为乐虚出道时只有十岁稚龄,却是因为乐虚行事似稚童,毫无章法可言,只是随心所欲,江湖传闻曾有人前一刻被她救活,下一刻却被她亲手送上奈何桥,因此江湖仅以一句“稚医判生死,神鬼莫敢问”评价她。然,稚医行踪飘忽不定,神出鬼没,十年来已极少出现在世人眼前,倒让人们对稚医其人留有诸多疑问和幻想。

司寇宇震惊之余,极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道:“圣女,宇急需极乐救命,若圣女有所求,宇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哎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种话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说出口呢?”然,乐虚上前一步,纤指戳在司寇宇胸口,对着司寇宇的耳廓叹了口气,下一句却是:“唉,要是我想要你这颗心呢,你要待如何?”

只听乐虚说的极为缓慢,丝毫没有这是在要一个人性命的觉悟。

司寇宇静静凝望着乐虚极美的眼眸,虽然语气似在调笑,但那双紫色的眼眸却将认真二字写了个通彻。

“若是如此可以得到极乐,宇也毫无怨言”,说到这司寇宇缓缓闭上了那双温润的眼。

司寇宇说的很平静,似乎即将失去生命的人与他毫无干系一般。然而司寇宇的下一句话却生生止住了乐虚在司寇宇心口打转的手指。

“只是下蛊的人是司寇国皇后,公西羽儿。”

话音一落,就连刚刚一脸看戏表情的巫马月也不由正襟蹙眉。

“哦~这样啊,那倒是严峻了些”,乐虚绝美的容颜上终于收敛些笑容,缓缓收回手臂,转身向纱幔走去,微闭紫眸,接着道“也罢,便随你走一道吧。”

乐虚一手缓缓掀开纱幔,“如此,这块玉配就勉为其难的作为报酬吧”,不知何时乐虚手中握着那块本来系在司寇宇腰间的玉,“我怎么舍得小宇宇你死呢,是不是?”回首又冲司寇宇抛了个媚眼,接着便见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紫色纱幔中,只留下渐行渐远的笑声……

司寇宇望着身影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巫马月暗叹一口气,又是一个被小姐蛊惑的。

“公子不必担忧,小姐既然答应公子随公子走一趟,就一定会救公子想救的人。请公子稍作休整,近日,就会启程。”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只留最后一缕余晖挂在崖顶,似是在宣告夜即将来临。

乐虚懒懒的斜卧在床边软榻上,望着从司寇宇身上拿来的玉佩,怔怔出神,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卿儿,你要出谷了吗,你不会忘记谷外的世界是多么的污浊吧……”一个稍有沙哑却不失温婉的声音从纱幔后响起。

“怎么,您舍不得我离开呀,可是十年的约定已经到期了呢,再者祭司一族的事情我不去处理,难道婆婆您还会出谷不成?”乐虚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说道。

“这样真的好吗?若是以后司寇宇那小子知道是他未婚妻拿走了他的订婚信物,只怕……”

“那又能怎么样,那女人就那样不负责任的走了,难道还想让我遵从她的所有意愿吗!”乐虚紧攥玉佩,神情略显激动。

太阳已然消失在山崖后,天色已然暗黑,夜风吹过竹林带来唰唰的响声,林中的极乐鸟似感受到主人情绪的激动,纷纷唱起优美的乐章,想要安抚主人烦躁的心绪。

乐虚缓缓闭上双眼,入脑的却是那个女人温婉的笑脸。

“也罢,十年都守了,在做一件事又何妨”毕竟那女人给了她两世加起来唯一的温暖。

“卿儿,别怪婆婆,婆婆都是为了巫族,你是巫族的希望,婆婆没能救下族人,却为族人留下了你,也算是对祖先的交代”那一身白色小袄、襦裙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转身暗暗抹下滑过依旧白皙面庞的泪水。

此时若远远看去这位“婆婆”竟是一个梨花带雨的中年美妇,然而沙哑的嗓音还是出卖了她已年近不惑的事实。

“明日,便去为你母亲安葬吧,这毕竟是她自己选的道路……”那略显苍老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中。

“呵,呵”乐虚望着那融入夜色的身影,轻笑两声,似是嘲讽,又呢喃道:“你也不好过是不是,当年的惨剧也有你一份的,外婆……”

……

夜色渐深,向大地投下漆黑的一片,此时三更已过,封国白日歌舞升平的皇宫已是一片寂静。

太子.宫内,龙凤大床上,隐隐显现的刚毅的面庞上已是细汉密布。

梦中,十岁女孩如花的笑靥是那般美好,紫色的眼眸眯成一线,在花丛中缓缓回眸,嘴角泛着肆意的调笑,转身挥舞手中的鲜花,大叫一声“小相公”,转身又向远处跑去,然,霎时,迷雾四起,女孩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白雾之中。

“啊——卿卿——”床上男子猛然做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月光透过窗纱照向大床,隐隐可见男子俊美的脸庞,男子回神后,深沉的眼眸,渐渐转向清明。

“主上,司寇国三皇子司寇轩已被送至谷外小镇疗伤,玄宇公子入谷已有四日之久,生死不知。”见床上男子依然恢复清明,跪在床边的黑衣男子报告道。

“四日?那便吩咐谷口探子全部撤出,回国待命。”

话音落下不过片刻,黑色身影便消失在窗前。

……

“卿卿你要回到我身边了是吗?”

床上男子怔怔的望着天上玉盘般的月亮喃喃道,思绪却飞向远方,似乎十年前的那晚也是如此一轮圆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