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泉水(2)

“东方…”花千骨呢喃念道。

“好啦骨头,跟我走吧。”东方又对二人微一做礼,道:“多谢二位,我们就不多叨扰了。”

花千骨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东方拉走,一路沿着大道走出城外,城外是一片广阔的紫竹林。

花千骨问他:“你认识我?我们是朋友?”

“是啊,你叫花千骨,我叫东方,认识很久了。”

“真的吗?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花千骨话音刚落,便愣住了,她看到眼前站着一个洁白的背影,他负手而立,纹丝不动。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子在舞剑,剑气似流星,隐约便能看见她嘴边带着满足的笑意。

终了,她一收剑,快步向白衣人走去,道:“是这样吗?”

“不错,你练得很好。”白衣人道,声音如同九天融冰的泉水。

不知为什么,花千骨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一揪,泛起酸意。一个人名突然闪过脑海——符轻烟。

“你并无神族血脉,无法长生,为师这便带你去寻不老泉水。”

他话音一落,便随手一挥做出一个传送法阵,他们二人消失在法阵中。眼看着法阵要消失,花千骨什么都不顾地冲上去,也跟着闯了进去。

法阵的另一端是一个万窟洞,花千骨进去之后只觉得一片漆黑,她随手施了一个举火术,却寻不见那二人的踪迹,洞内隐隐传来寒气,花千骨打了个寒战,依旧不屈不挠地往前走。

“骨头——你一定要这么执着?”洞口处传来空旷的声音。

是东方?花千骨愣愣地道:“执着…我究竟在执着什么?但我如果不去,一定会后悔…”

“你若去了,才真的会后悔!”

花千骨心意已决,笑着对着洞口唤道:“东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里危险你快走吧,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随后又小声道:“反正…他也不会伤我。”

花千骨本能地施用谛听之术,她隐约听到潺潺水声,便顺着水声七拐八拐,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刚一晃神,便觉得颈上一抹凉意,细一感觉便知是锋利剑刃。

“你是何人?跟着我们有何目的?”符轻烟冷肃地质问。

“我是——”花千骨顿了顿,脑海中闪过很多零碎的片段,看到了暗紫色的赑屃,高贵的神龙,看到了冥河一条条的花甬,看到了东海之巅的嘈杂…

“我是司幽尊上的弟子!”

“哦?”符轻烟轻蔑地笑笑,道:“你是司幽尊上的弟子,那我是什么?”剑光一闪而过,将二人的眼眸映亮。

那是——两个人同时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是两柄一模一样的断念剑。

花千骨只觉得自己的心口抽痛得更厉害了。

“轻烟,过来,这里便是不老泉水了。”画柝站在潺潺的溪水边,黑暗中似乎也散发着光芒。

那溪水凭空而现,在一个五角形的玉印中心流出,一直延伸至下,那水清澈透明,似也有星光般的美丽。

“是,师父。”符轻烟撇了花千骨一眼,快步走上去。

画柝将一个精致的琉璃杯子斟满了水,递过去,符轻烟爽朗一笑,如男子一般豪爽地昂首饮尽。

“师父…你不认小骨了吗?”花千骨呆呆地望着那一双人的身影,喃喃问道。

“真是莫名其妙!”符轻烟转头冷哼。

“师父…你怎么会收一个凡人为徒?你不是说过,凡人命数短暂,修行不易吗?”

画柝扫了花千骨一眼,道:“我画柝收徒几时轮到他人置喙?”

符轻烟则杏眸一瞪,道:“凡人又如何?我饮下泉水自然可以长命不衰,跟我比身份吗?我是青螭王族女,你又是什么?”

画柝抚了抚符轻烟的发,道:“好了轻烟,不必多加理会,为师一直都在就是了。”

符轻烟的横眉冷对瞬间变为温柔无限,道:“嗯,好的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空间传送之术呀?这样我就可以随意往来各处了。”她的语气颇有撒娇的意为。

“以你现在的修为还不行,况且刚刚饮下泉水,还需修行,勿要心急。”

“师父…轻烟真的想学嘛。”符轻烟瞄着画柝,嘴巴微微撅起。

画柝见她这样子,忍不住笑了笑,道:“好了莫闹,倘若为师替你寻仙草灵药为你提高灵力便是。”

“嗯,师父真好!”

见他们两个一派温馨,花千骨只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站在那里束手无策。

刚刚她看见,师父笑了…师父居然会笑?而且笑得如此温暖。花千骨只觉得自己大脑空白一片,缓缓地蹲下,将手中断念剑紧紧抱入怀中,将头埋了下去,拒绝看到眼前的一幕。

断念剑身冰冷,那寒意顺着剑鞘直淌进她的心里。

“喂——”符轻烟向她走来,趾高气扬地道:“你的断念剑是哪里仿制的,仿得不错呀!谁给你的胆子!”

“不…不是…我的断念,是师父亲传的…”

“哼!真是笑话!”

符轻烟一剑出鞘,毫不留情直冲花千骨命门而去,花千骨正在神情恍惚中,堪堪避开,脸颊却已经被剑气扫到,划出一条伤口,流出鲜血。

花千骨愣了愣,便见符轻烟又是快稳狠的招数袭来,她举剑相迎,双剑相击的那一瞬间,光芒大盛,她们都感觉到了剑的震颤悲鸣。

符轻烟眼中浮现了几丝讶异,眸色一沉,露出认真地神色,全力出招。花千骨也同样不敢大意,招招相迎。她们二人招式十分相近,只不过花千骨心有旁骛出手犹豫,而符轻烟则招招狠辣,直冲要害。

符轻烟双眼一眯,长剑一挑,另一手则运足了全力拍向花千骨心口,花千骨仓皇举剑回护,符轻烟冷笑,执剑的手一用力便将花千骨的剑挑开,剑气四溢划破了花千骨的手腕手臂,而符轻烟拍出去的一掌瞬间化作手刀,直劈向花千骨的脖颈,砍在锁骨上,瞬间鲜血四溅。

而飞出去的长剑直冲画柝而去,花千骨顾不得自己身上处处伤痕,喊道:“师父!”

画柝却连看也不看一眼,随手一甩,长剑转向钉在一旁的石壁上,断成三截。

花千骨彻底呆住了,她瘫软在了地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师父…那是你亲手所赠的剑呀…

画柝看着趴在地上起不来的花千骨,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而花千骨的鲜血落在地上,瞬间便枯死了地上低矮的杂草,黄褐色的泥土变为焦黑色。

“事出反常,必为妖孽!”画柝冷冷地道。

花千骨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如蕴含了玄冰的眉眼,不住地摇头。

不、这不是真的,师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样看着她,怎么可能叫她“妖孽”?

不、不会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要相信师父…花千骨拼命地回想,却觉得头痛欲裂。

“骨头——”

一个人影从暗处冲了出来,请扶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花千骨看见一只粉色轻盈的蝴蝶在她身边飞来飞去,是…东方?这蝴蝶,不是消失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咦,她怎么知道这蝴蝶消失了的?

花千骨只觉得脑海里各种纷杂的碎片,却寻不到半分头绪。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符轻烟斜睨着东方道。

“不劳尊驾费心。”

“喂,向她这种怪物,你干嘛如此关注?”

东方敛了笑意,眼睛斜撇了一眼,符轻烟便瞬间觉得头痛欲裂。她抱着头,咬牙道:“这、这是什么?!”

“轻烟!”画柝拉过符轻烟,挡在她的身前,看了看东方,又看了看飞舞的蝴蝶,恍然点头道:“暝梦蝶,原来你是想把她为宿主,做成你控制的傀儡,那妖异之血是饲养的好食物。”

什么?师父他…在说什么?东方他…怎么可能别有所图?而师父…师父是一定不会骗她的。

东方垂下头,深深的阴影下花千骨看不到他的表情。

“东方…”

东方嘴角扯出一抹冷森笑意,她放开花千骨,道:“不愧是司幽尊上,果然耳聪目明。”

东方看了看地上的花千骨,那眼神是她从没有见过的阴冷。

花千骨闭着眼睛抱着头,蜷缩到地上,鲜血因她的挣扎而流的更多,而地上焦黑的土壤飞快的向四处蔓延开来。

隐约中,她听见似有什么声音对着她诉说:

“我接近你,不过是想让你帮我偷画柝的那把伞。”

那紫衣红发,是杀姐姐?

“不过…逗弄一下你还是挺好玩的。”

“不,不是…”花千骨咬牙道,想要驱赶耳边可怖的魔音。

“同样汲汲于利,神和人有何不同?”

“日出东方,你也可以这样唤我。”

“这是一种妖,名为暝梦蝶,现在已经十分罕见,此蝶以宿主的精神力为食,宿主力量越强,它的吞噬力就越强。带着它对你修行十分有害。”

“东方他…不会,师父也…不会!”

花千骨想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却似乎有一种力量压迫着她,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倒在地上,磕破了她的额角。

画柝洁白的衣袖将她的断念剑打落,“咣”地一声断成三截。画柝对着符轻烟温柔地笑,画柝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她是十恶不赦之人,让人杀之而后快。

“事出反常,必为妖孽!”

“小骨,你错在不顾为师便私自离开,不顾身份与魔族交往过密。”

“不…师父…”花千骨的眼角淌出细密的血珠。

忽的,一个没听过的男子的声音出现:“你看到了吗?你的师父、你的朋友、你的姐姐、甚至你的宠物,无一人一物真心待你。”

“你心痛吗?”眼前浮现画柝与符轻烟其乐融融的场景,“你懂得什么叫爱了吗?”

花千骨呆呆地望着那两人,心痛得无以复加。难道…自己爱上了师父?不会的…怎么可能,那是师父啊!

“你懂得什么叫爱,就会懂得什么叫恨。”符轻烟撒娇的脸不断放大,“怎么样?恨她吗?那就杀了她。”

花千骨似乎不受控制地拾起一旁断剑了一截,而片刻又甩了甩头,咬牙道:“不!不是的!我不会杀人的…”

眼前景色骤变,渐渐浮现的是白衣长发女子的身影,她正凄惨地望着她,道:“你知道…我爱杀阡陌,但你从不说。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在结印,你知道我会救你们,你宁愿让我去送死,对不对?”

葡萄…花千骨已经陷入崩溃,她沙哑地道:“不是的!真的不是!若我知道…我宁愿替你一死!”

“你,你们都是爱护我的人啊,我怎么可能,会甘愿看着你们死去?”

葡萄幽怨的眼神消失,那声音再度响起:“你恨你自己吗?你无能,无法护身边的人周全,那你就自尽吧!”

花千骨的神色黯然,她把利刃贴在自己的脉搏。

恍惚间,她看到了四护法陪着她练剑,琅尘对她点头轻笑,苏婆婆闭眼前对她的唯一一抹笑意,琮朗担忧地眼神,还看到了——静泊湖畔,师父对她伸出的手。

师父…以后不论发生什么,小骨都绝对会相信你,至死不渝。

花千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再一次挣扎地站起来,道:“我不信!你说的,他们说的,我都不信!”

掷地有声。

四周突然光芒四射,所有人的身影全部消失,只余花千骨一个。花千骨眨了眨眼,看到自己的身上并未有半分伤痕。那些…果然都是假的。抬起头,眼前不老泉水已经枯竭,留下的是泛着柔和白光的石印。

花千骨走了过去,拿在手里,双腿有些颤抖。

应该就是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