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九天惊变夜飘渺 剑鸣马嘶风萧萧

一、 不老泉水

葱郁的树林里，鸣声上下，阳光洒落映出树叶的影子，仿佛地上也结成了点点光斑，四周十分幽静，能听见微风穿叶而过的呢喃。

一个身着白衣，上用碧色丝线绣着青鸟的少女站在树林中，闭着眼睛微微仰起脸，嘴边带着一抹微笑，好似在享受安谧的时光。

两年的光阴对于神人而说不过一闪而逝，花千骨如今更加长大了几分，这两年来她一直待在长留山上，听从师父的吩咐躲避潜心修行，如今已经突破青色品阶。

如今已经是冬日，但长留山似有神祇的力量护佑，冬暖夏凉，而主岛上悬的三座山则更加奇妙，常年绿意浓郁。和已经修筑大殿房屋的主岛相比，这三山更加原始，地面都是黑土，没有半分涉足的痕迹。

花千骨正在这里练习师父刚刚传授的谛听之术，这术法是将自己的神力和自然之力相互贯通，而后听清鸟鸣树语，听懂他们的交流，而更厉害的则可以用心灵与他们沟通，甚至驯服奇珍异兽。显然画柝已经达到此境地，烛阴据说就是与他在不周山大战三天三夜，最后甘愿臣服。

想到师父，花千骨的笑意更浓烈了些。这些日子以来，画柝真正悉心教授她，而花千骨则更加感受到有一位名师的幸运之处。

窸窣之中，花千骨似乎隐约听到了什么，神色一喜，马上更加沉着地分辨，发现她听不懂那些鸟鸣树语，但却能真真切切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交谈。

他们似乎在说，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围绕在长留山周围，虎视眈眈。

花千骨来不及管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非常开心御起断念向山下飞去，断念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喜悦，也微微剑鸣回应她。

“师父，师父——”

花千骨顺着直穿而下的瀑布飞去，在溪边看到了洁白的身影，而风暮鼓也站在他旁边。

“师父！我听到了，他们在说话。”

画柝回头看了看她，点头以示鼓励，花千骨则笑得更加开怀。

“千骨姑娘果然聪颖可教。”风暮鼓也微笑地道。

花千骨心里亦是十分开心，抿唇偷笑。

风暮鼓与画柝继续交谈。

“司幽尊上，如今情势如何？”

画柝摇了摇头，道：“不容乐观。”

“属下请求，能否请尊上保佑一方安宁？”

“我只能说，尽力而为，毕竟月有盈亏，天道亦有周转。”

“我明白…但是——”风暮鼓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半晌，只余一声长叹。

他们…在说些什么？花千骨十分不解，但听只字片语，也知道是长留山外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师父…”

“小骨，如今你隐匿长留时日以长，是时候该回去了，但回去之前仍有一道考验，若你能安然通过，便可随为师返回神界。”

花千骨神色一正，道：“徒儿明白了，必当尽力而为，不负师父所望。”

画柝对风暮鼓点点头，风暮鼓道：“千骨姑娘，我曾提起众神钳制人间的工具，你可还记得？”

“记得。”

“其实有一件就在长留山，但一直未曾取出，那就请千骨姑娘取出，并当做试炼。”

“是。”

“小骨。”

“师父？”

“切记，所见皆虚。”

花千骨还没应声，便看到周围景色骤变，东海，长留山全部都倒立在空中，自己脚下则是一片宝石般的蓝色，和洁白的云朵。

“天地居然倒过来了吗？不过好美…”花千骨喃喃自语。

花千骨骤然想起，师父还没有告诉她要取的东西是什么，难道是师父想让她自己判断？

云雾中，能看到高贵的神坛上，白衣黑色腰带的人面对着女娲神像，腰上的玉带钩灿灿发亮，腰际的长剑流苏披洒，墨发无风自舞。

那是…师父？

神坛上的画柝道：“我族城池本名女希，然入主神界后屡受侵扰，今则更名为‘无往’，取义‘来而无往’，以慑众妖魔。”

下面众人齐声道：“殿下隐退，我等唯尊上之命是从。”

哇…原来当城主的师父这么威风凛凛，花千骨在暗处看得有些痴痴的。

突然，烟雾缭绕，隐约能听见打斗的声音，渐渐地，打斗声音更加激烈，仿佛能感到自己周围的云朵都在颤抖。花千骨握紧了手中断念，御风驱散了眼前白雾。

“汝本神龙，何以扰乱天纲，致使降雨失衡？”

是师父的声音，花千骨远远望见执剑的身影，心跳隐隐加速。

空中现出巨大的龙首，长须神目，不见龙尾。

“汝不过一介小神，竟敢冒犯上古神龙！”

“我不知神龙，只知对错。”

画柝手指指天，横霜剑长啸一声出鞘，灿若流星，直逼神龙而去。神龙龙首一翻，张口吐出火球，直冲画柝袭来，画柝避也不避，抬掌相迎，掌心飞出风雪，直接包裹住火球，而后火球撕裂成碎片火花，四溢而散。

花千骨远远地看着，第一次看到师父如此全力以赴地出手，上一次师父战芘芣时，她自保之余也有悄悄探看，全无这一战的酣畅飒爽。

她只是呆望着，突然觉得，师父那么好、那么强、却又离她那么远。战到后来，她无法看清师父的动作，是觉得光辉璀璨，而她自己根本无法再往前走一步，她承受不了那么大的神力压迫。

酣战了许久，双方停了下来，神龙昂首大笑，道：“痛快！烛阴在不周山千万年，只求一败。你，不错！”

画柝眼中也尽是酣畅，横霜剑身泛起白光，微微颤动，亦是大战完的愉悦。

“按约，汝当安心镇守不周山。”

“吾乃上古神龙，若败，只得臣服，从今往后，汝为吾主！”

画柝皱了皱眉，道：“无妨，顺尔心意。”

神龙摆了摆身躯，消失在空中，而画柝却敏锐地转过头冲着花千骨的方向道：“谁在哪里！”

花千骨大惊，刚要出声，却突然眼前一黑，景色骤变。

再次恢复光明时，她看到一扇木制的简陋大门，隐约能看到里面是宽敞的院子，还有两间精致的房子。花千骨轻叩门扉，一个身着碧衣白衫的美丽女子出来应门。

花千骨看着她，总觉得有说不出的熟悉。

那女子问：“姑娘，你找谁？”

花千骨道：“我不找人，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掉到这个地方，请问这里是哪儿？”

那女子微微笑了起来，道：“呵呵，这里是青螭国的边城外郭。”

“青螭国…怎么觉得这么耳熟。”

“青螭国的是先如今除了王域最大的封国，青螭王世代受袭，现如今已经是十分鼎盛，姑娘觉得耳熟并不奇怪。”

青螭国鼎盛？青螭王不是刚刚被废除吗？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

“看姑娘是似乎有些迷茫，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先进来歇歇脚吧。”

“我叫…”花千骨刚刚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却发现自己脑海中空白一片。

“姑娘不会是连自己叫什么也忘了吧？”

花千骨仔细地想，想了半天才道：“我只记得，我好像叫小骨…”

那女子笑着把她迎进来，道：“好吧，我叫扶苏。”

扶苏对着屋子轻唤：“肃——”

门帘掀开，走出一个黑衣全身带着英豪之气的男子，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看了看花千骨，但也并未说什么。花千骨看着他们，觉得怎么都不像这边村里生活的普通百姓。

花千骨被他们请进屋里，坐在一方木椅上，扶苏给她递了茶，花千骨喝了一口，觉得那茶叶十分粗陋，但她努力回想，却也想不出自己以前究竟是过什么样的生活。

“看着小骨姑娘，我竟觉得十分亲切。”扶苏与那个名为肃的男子并坐，相视而笑。

花千骨看到他们亲昵的样子，只觉得有些恍惚，心里又生出些许艳羡，看着他们只觉得温馨，那男子外表冷冷的，但面对扶苏时眼中就会流露出幸福和温柔。花千骨心中暗叹，倘若他，也能这般对自己…

咦，他…是谁？

花千骨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背影，却又是那般闪过即逝。

“今日城里有荷花会，姑娘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花千骨方缓过神，听到“荷花”二字，暖暖笑开，道：“好呀，我很喜欢荷花。”

人群熙攘，城内四处都是闹意。

三人坐在酒家的二楼，临窗看到外面的荷花池，粉莲开得正旺，清风拂过，能嗅到淡淡的荷叶香气。

扶苏看着荷花，以追忆的口吻道：“当初，我和肃也是结缘于荷花。”

那男子愣了愣，道：“荷花？”

“呵呵，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第一次见你，就是远远地看到你收藏了夏日的最后一朵荷花。还记得你当时小心摘下那朵莲花的样子，记忆犹新…”

那男子也忍不住地，勾起了唇角。

花千骨也将目光投向荷花池，自言自语道：“究竟什么是爱…”

“要怎么说呢，爱就是你甘愿为一个人而改变，在想到他时会心痛，但又会很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花千骨脑海中又闪过那道影子，这一次却清晰了很多，她能看到那人挥剑的样子，突然心中一阵绞痛。

她忙垂下眼眸，突然撇到扶苏手腕上一串碧色珠子，觉得有些眼熟，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骨头！”

从楼梯走上来一个人，看着花千骨兴奋地道。

“你…是谁？”

“我是东方啊！”

东方对着扶苏二人微一拱手，道：“多谢二位帮忙看顾我家骨头。”

扶苏道：“这位…你是小骨的…”

东方看着花千骨，温柔地笑道：“我是骨头的夫君。”

“什么？！”花千骨惊地直从椅子上蹦起来，道：“我什么时候有过夫君？！”

东方遏制不住地大笑道：“哈哈，骨头你不用这么惊讶。”他又转过头对着扶苏，“方才只是玩笑，我是骨头的好友。”

“东方…”花千骨呢喃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