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梦浮梁(2)

皇族祭坛修得古朴而大气,环状石阶石柱的石材都是自昆仑山和天山长途运来,集各诸侯国的能工巧匠雕琢而成,祈年殿金顶蓝瓦,拱形天穹,木隼契合紧密,处处彰显皇族对祭天祈谷的重视。

平日无祭祀时,祭坛除了部分当值的官员和巡逻的兵士外,并无旁人。画柝隐去了自己的身形,潜入进去,在角落里熟门熟路地打开一块隐蔽的石板,下面隐藏了一条长长的石阶。

这是一条古老的密道,已经历经三朝,是历代皇族的秘密,这地道有九条不同的小径,通往四个城门两个郊外两个祭坛和一个太庙,方便出逃。

画柝走了进去,地道定上雕琢九条活灵活现的龙,技艺比外面的石柱更加精湛,看其牌位则是按照卦象而来,其中八龙分别居于“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最后一个首龙象征最终断卦,六十四种变化高深莫测,可占王朝气数。九龙头顶着头,首龙头略靠前,吐出一颗珠子,而珠子位于最中心,是一个如碗大的夜明珠,这种珠子即便在神界也是罕见,其光芒柔和,却能照亮整个地宫。

画柝径直走到一个屏风似的石壁前,那石壁上刻得与穹顶的九龙相似,只是被染上了颜色,奇特之处在于,那九龙壁上首龙与其他龙在同一位置,而夜明珠的位置则变成了一只蜷缩的凤凰,那凤凰既非金色也非红色,而是淡紫色,宛若名贵品种的山茶,凤凰被封装在了半透明的玉镇塔中。

画柝双手结印,闭眸默念神咒,光念咒就念了一炷香,又持续施法,他的眉心紧紧地蹙着,渐渐地身形有些不稳。一个时辰后,他肃然睁眼,道:“破——”

只见那凤凰破塔而出,蜷缩的双翅终于可以张开翱翔。

“从今往后,你自由了。”画柝张开手接住半透明的玉镇塔。

凤凰狭长的眼睛盯住他,道:“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远古众神的秘密?”

“我自有我的办法,”画柝将玉镇塔收回虚鼎,又道:“你最好不要回神界,找个清气盛的地方躲起来吧,免得受那股邪气侵染。”

“你究竟有何目的?”凤凰眯细了双眼,充满不可置信。

“无,即便是有,也与你无害。”画柝正准备转身离去,又想起了什么,道:“你还是小心为好,众神虽不会大张旗鼓,但也绝不会任你脱逃,毕竟还要给人间一个交代。”

“他们如何交代我与我无关,更何况,找借口编漂亮话,他们比谁都熟练。”

“好自为之。”画柝并不多言,他只感觉自己全身乏力,胸口隐隐作痛,上次逆天降雨,今日又施了极难的咒,已然超出身体承受范围。

“你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不似那些道貌岸然的神。”

“你是凤凰之首,遍体紫色十分醒目,自己小心吧。”

“如果紫色能让你更加注意到我,我会觉得十分庆幸。”

凤凰展翅而翔,冲着夜明珠而去,一阵紫烟弥漫,便不见了踪影。

花千骨和东方放过了风筝,又去茶馆品茗吃点心,那个有名的烟柳含翠花千骨最是喜欢,一个人吃了两盘才停下来,茶馆里又有乐师抚琴,据东方说,弹奏技艺差强人意,但十分应景也算风雅。东方告诉她,那小蝴蝶依靠她的神力生存,受她驱使,可以用来传信,就像流岚的青鸟一样。

今日是中元节,天黑下来之后,东方又带着花千骨买了灯,去护城河一道放灯。花千骨点燃了莲花灯莲蕊部分装的蜡烛,轻轻放置在水面上,用手拨水,以水波推着花灯顺流着水渠流到城外。

东方看着她,烛火之下他的脸庞更加儒雅。

“骨头可有什么愿望吗?要趁现在还能看到花灯的时候许下。”

愿望?花千骨看着远去的烛光,心下默念:只愿师父安然,愿自己能长久伴在师父身边。

许过愿后,花千骨问道:“今日不是鬼节吗?为什么见不到书中所说的百鬼夜行?”

“你忘了吗,因六界动荡不安,冥界已然关闭鬼门,即便中元也不放百鬼返阳。”

“那就是说,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也就进不去?”

“是的,滞留人间的鬼类也无法返回冥界。”

“那他们会怎样?”

“强的躲在阴气重的地方,食人或动物为生,弱的被修道人士收了去或者被阳气煎灼而散。”

“又是这样…”花千骨看着水面上朵朵莲花,在缓缓漂着,月光斜洒,仿佛被河水拉扯着,走向未知的前途,说不出的迷惘。

“弱肉强食,胜者为尊,是任何一界都存在的法则。”东方弯下腰,握住花千骨的双肩,“所以小骨头,你要变得更强,不为别的,只为能昂首挺胸地站在这天地之间。”

花千骨看着他满满的自信,也抛开了自己的忧心和顾虑,重重的点头。

当晚,他们坐在一户民居的屋檐上,看着通明灯火的京兆,人间繁华所钟之地的夜晚。花千骨听着东方给她讲述有趣的人间故事,讲述凡人短暂的生命里所演绎出的快意恩仇,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夜空似也变得喧嚣热闹起来,花千骨突然一指天际,道:“东方你看,那是什么?是陨星?”

只见天边染上红色,万千星子滑落尾巴带着火焰落向西北角的大地,仿佛火做的水帘,遮起青冥的双眼。

东方的眼中顿时流露出难解的复杂,浓郁的悲悯。

“骨头…那不是陨星,而是…天火。”

“天火?”

“天火降落,代表火神祝融已逝。”

“火神祝融?不是消失已久了吗?”

“‘诸侯有共工氏,任智刑以强霸而不王;以水乘木,乃与祝融战。不胜而怒,乃头触不周山崩,天柱折,地维缺。’共工祝融之战引起天柱倾塌,后有补天一事,而共工祝融因酿下大祸被众神处罚,共工已经逝去多年,而祝融一直于凤凰山看守火种,如今,也终是神力衰微而逝。”

“很多时候,神并不是恒久不灭的。”

花千骨见此情形凝重,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久久地望着天际沉默,觉出几分悲伤。

“骨头,我该走了。”

花千骨知道他素来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也不会多为什么人而停留,没有问他会去哪里,只是点头道:“好。”

东方从屋檐一跃而下,对花千骨挥手,道:“要找我,就跟小蝴蝶说吧,它会找到我的。”

花千骨又在屋檐上坐了一会儿,也跃下去,准备去寻师父。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小影子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直冲她扑过来,花千骨顺势一抱,接过来,道:“葡萄?”

“快!杀阡陌有难!”

小小的身躯在花千骨怀中颤抖,那声音沙哑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