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的所在离升龙殿并不很远，不过易初很有带着金龙一去不返的心思，虽然知道不可能实现，她还是故意绕了很多圈子，游历了下大江南北，才慢悠悠往天海去了。

期间与墨也没有催过一句，阴谋到的时候，他正站在云海之间，安静，遗世。

如今的天海并不像名字那样是仙境，而是个妖魔占领的地方。据说这里曾经是仙境，还有花海，后来失了灵眼，灵气枯萎，所有的生物都死去了。

尽管这里妖气弥漫，与墨的背影看起来也还是那样仙气飘飘，随时要乘风归去的样子。

不过这次易初算是有些免疫了，而且对于第二次被拉黑名单的事，她，还，就，是，记，仇，了！

要说第一次被拉黑，那也是因为她硬要问人家帮派机密被无视不爽先人参公鸡的。可这次，她自认没有任何一点损害到他的利益啊！她真是在认真为他着想啊！

所以说，只是她自认而已。

所以说，情商为负的人真的各种憋屈，喜欢上情商为负的人更是各种憋屈。

易初没跟与墨打招呼，直接就问芸娘的位置。

【队伍】与墨：不见了。

【队伍】阴谋：……靠

不见了？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不见了还叫她来？

【队伍】与墨：看剧情。

与墨这次又走回高冷路线，也不直接跟她解释了。易初被他噎了一下，又莫名的不爽起来。

就你高冷？爷也是高冷帝出身好吗！于是一字没回，易初就自顾点开了任务资料研究剧情了。

芸娘，是生于天海，长于天海，也死于天海的。她只是一只小小的蝶妖，因着天海灵气充沛，繁花茂盛，才得以修成人形。

结果却是刚刚获得人身便遇见了她有意识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天海以天为名，显然不是凡地，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类能成功进入。这个人是个异类。

他叫君辞，是入天海来找一样东西，救他垂危的妻子的。

芸娘目睹着他在天海奔走寻觅，有时发着呆，会突然微笑起来，笑过后又更认真地寻找。

天海灵气充沛，没有昼夜之分，他就这样不眠不休的找了很久，最终却也一无所获。

看到他颓然憔悴的样子，芸娘也不知为何心就很疼，她现了形，与他说话。便知道了他要找的东西叫灵眼，也知道了他要救他的妻子，还知道了他很爱他的妻子。

爱？她还不是很懂这个字的含义，也不知道心里突然涌上的酸涩叫做失落，她甚至不懂“妻子”这个词的意思。她只知道，若是能帮他找到这个灵眼，他会笑吧？他的笑真好看啊，胜过这满天的繁花。

于是她开始帮他找这个叫灵眼的东西，期间他也与她说话，讲他与妻子的事。

她才知道，原来他发呆时会突然笑起来，是因为想起了他的妻子啊。

他还问过她的名字，但她没有名字。天海只有她一只蝴蝶成功修炼成妖，没有谁帮她取名字。

他想了想，微笑问她，“那便唤你芸娘可好？这天海的云，真是美啊。”

她不懂好坏，见他微笑，说云是美的，便也觉这名字是美的。

芸娘和君辞又找了很久，依旧没有收获。

“你是天海灵气催化得道的，那么也可以寻到天海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了？”他这样问她。

她完全不知即将到来的灾祸，只恍然，欣喜，立即带他前往自己寄居的花下。

他没有猜错，他果然在那挖出了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

“这便是灵眼吗？”她问。便是这个东西，可以救回他最爱的人的性命吗？他找到了灵眼，便要离去了吧？

他点头，掩不住的喜悦。他向她辞别，说，“芸娘，谢谢你。我要立刻回去了，我怕再多耽误一刻……”

她懂的，于是她点头，目送他离开，如来时一般平静地离去。

她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也不知她有没有机会离开这里去找他。她的想法那样简单，只是等他。

也许……她想着，也许，他还会回来。

即使会带着他的妻子一起，她也不介意的。

这便是单纯的妖。容易满足的妖。

此后又不知过了多久，芸娘没等到君辞回来，却先等来了天海第一朵花的枯萎。

在这样灵气充沛的地方，有一朵花枯萎是很离奇的事。而且接下来有许多的花都开始相继枯萎。

天海一点点变得阴暗，没有生气，直到她寄居的那朵花也开始凋谢，她终于发现了不对。

是灵眼。

是他带走的那个灵眼。

她终于发现了灵眼于天海的重要性，却已经太迟。

而且，她竟然并不觉得后悔。

后来整个天海都没有花的存在，天海变成了妖魔的领土，芸娘却依然不肯离去。

她还是想等着他再来，直到她也死去，只剩下一缕执念，也依旧在等待。

这是妖最傻的地方，也是他们最执着的地方。

却也是最让人类不得不敬佩的地方。

后来……后来呢？

后来她还是在等，却已经不清楚她是在等他，还是在等他的解释了。

灵眼于天海的重要性，她不信他会不知道。可就是因为不信，所以她才不敢随意猜想。

她一直在等，永远在等。

等一个等不到的人，和一个回答。

从神域公测，易初进入游戏，到现在，不算上中间离开的那半年，她在神域待了快两年。

那个时候虽然剧情任务没有现在这么多，她做过的也不少，因此她也看过很多故事，但没有哪一个像这次这个这样触动她。

之前那个灵虚副本，莲心让她狠狠同情了一把，却也只是一时。这个芸娘，着实是让她心疼起来了。

明知是没有结果的等待，和看似很明显她却不信的真相，这个小小的蝶妖，比任何一个人类都懂得爱。

无条件的信任和永不放弃的等待。

这是很多情侣之间缺乏的东西。偏偏这个单纯的蝶妖做到了，更可惜的是，那个他并不知道。

最后她究竟是等没等到君辞，看如今的任务也是很明显的了，君辞没有再来天海，而芸娘依旧在坚持。

此时的易初心里很有些压抑，竟发起了呆。

【队伍】与墨：看完了？

这句话才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易初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杨茉，睡的正香。还好没被看到她这么多愁善感的样子。

【队伍】阴谋：嗯，接下来？

比高冷？她也不会输给他的！

【队伍】与墨：找芸娘。

【队伍】阴谋：……靠

又被逼得破功了。易初觉得，这真不怪她，实在是与墨太不靠谱了。

他让他来的，结果没看住NPC就算了，现在还让她一起找？她很闲吗？她差一点就升级了好吗！

【队伍】阴谋：哪找？

【队伍】与墨：范围内。

【队伍】阴谋：……

易初这次是很努力才忍住没爆粗了。范围内？这不是废话吗？芸娘难道还跑出天海去不成？

总之最后两个人还是兵分两路在辽阔的天海内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易初一边找一边磨牙，当初为了气风初暮就加入独向浮生实在是太不理智了，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真是想想就肉疼。

说实话，她并不特别讨厌与墨，只是有些不爽。

因为他高冷。

看玛丽苏文时她喜欢高冷型的男主，看动漫时她也喜欢高冷的那个男生，但在现实中，这是完全两个态度。

现实中她不喜欢这种人，因为她也不是话唠，这样的话双方会交流障碍，而且她的暴躁性格，注定她会在不能理解到对方的意思或被表示轻蔑不屑时恼羞成怒。

例如现在，他不说话，她也不可能主动去开个口，就都冷着，越冷越暴躁。

是几个意思？几个意思？不就是干涉了下你的终身大事，至于这样不搭理吗？不识好人心到这地步，简直了！

【队伍】与墨：找到了。

易初正想着是不是要爆发了，就见这么一句话，下意识地就点了夫妻传送，一下传到了与墨身边。

他身前是一个身形透明，神态憔悴有些呆滞的女子，头顶的ID正是：芸娘。

与墨正在跟她对话。

【当前】芸娘：你们找我？干什么？

【当前】与墨：晚辈是为前辈带来一个消息的。

【当前】芸娘：什么？

【当前】与墨：不要再等了，君辞早就死了。

【当前】芸娘：……你说什么？死了？

芸娘毕竟不是繁影那样性子急躁的NPC，她甚至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明白这个死了的含义。

她怔怔地立着，透明的身形似乎更加透明了几分。

【当前】与墨：天海与人间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君辞回到人间时，人间已过了数十年，他的妻子早就已经死了。于是他不久便也有些精神失常，没捱过一年便死了。

【当前】芸娘：是这样吗？……这样吗……他死了啊……

芸娘只是一个劲地喃喃自语，身子有些微的颤抖，倒并没有繁影得知云归死后的那样失态，她甚至，没有流泪。

【当前】与墨：前辈若想等他，那么便不要等了。若想等的是一个解释，那么晚辈可以代劳。

【当前】与墨：他的确知道灵眼对天海的重要性，但他最关心的只是他的妻子，因此尽管很对不起你，却并没有因此放弃灵眼。

【当前】与墨：他原想用灵眼救回了妻子后便回来，把灵眼还回来的。可惜命数无常，他疯了，自然不记得这件事。灵眼后来落入了一个商人手中，献给了天子，保护着皇朝至今强盛，国泰民安。

【当前】芸娘：这样啊……

从始至终她都很平静，这倒让易初更有些心疼了。

也许她不会恨了，但难过总归是有的。他不爱她，她早有准备，也不奢求。可她大概是没想过，他便这样死去了。

这样简单，这样轻易的。

当年闯入天海的少年，如今只是枯骨一具，而她还在痴痴地等待什么呢？

【当前】芸娘：确实是时候离开了……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事。

【当前】与墨：前辈言重了。

【当前】芸娘：哦……原来你们是夫妻啊。

芸娘似是才发现阴谋和与墨的关系，细细看了他们一会，突然笑了笑。

【当前】芸娘：那予你们一场造化，也算是作为你们告诉我真相的回报吧。这个考验，过了，你们便能白头到老，若不过……我也不能断定。呵呵，其实我也不过是个感情的失败者罢了，只是总想着，别人莫要像我这般。

【当前】芸娘：傻子只要一个便够了。

这句话跳出来后，芸娘的身形便开始消散了，像尘灰一般，消散在空气中，便再也找不回来。

与此同时，易初的屏幕一黑。

搞什么？停电了？易初狠狠戳了几下键盘，才猛然发现，电源灯还是亮着的。

中病毒了？

这么想着，阴谋的视野却乍然明亮起来，与墨站在一个洞穴口，背对着她。他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剑刃上还在滴血。

易初骇然，神域里杀boss或小怪剑刃上不会留下血迹的，那么与墨他是，杀了人了？

她想着，不经意地视线一动，便看见阴谋的胸前，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

阴谋的伤。

与墨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