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一家离开的时候秋霖把他们送到楼下，重复着“再过来玩”之类的话，秋此卿则和姐弟两都交换了联系方式。女人向耳后别着散下来的发，还看着秋寒走远的背影，而秋此卿凝视她脸上的笑，是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次也样发自内心地笑出来。他也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秋霖的感受，在外漂泊的游子回到了家，无依无靠的浮萍寻到了根，是谁都会由内而外地散发出喜悦吧。

他侧过身去搂住了她，女人包裹在衣衫下的身躯比想象的更瘦弱，轻轻地发着抖，他的心便也跟着颤抖起来。

国庆长假结束后学习和生活又回到了正轨，从老家回来的袁来带着一大口袋自家书上的桔子和几罐子据说是他妈妈亲手做的咸菜，桔子放在宿舍里吃了一周牙都要酸掉了，那色泽怪异的咸菜则无人问津，倒是袁来自己和着咸菜能吃下好几碗白米饭。

袁来说，在他上高中之前一直在乡上的学校念书，破破烂烂的学校连食堂都没有，离家又远，他就是靠吃蒸饭长大的。每周都是靠自己背着米去学校，更别说有什么美味的菜，一年从头到尾都是吃他妈妈做的咸菜，放在罐子里能吃一周的时间。所以他觉得食堂的饭菜都是人间美味。

连饱受贫困折磨的秋此卿都没经历这样的生活，一直养尊处优的宁愿更是无法想象，而徐浩之则直接出言讽刺:“所以才长这么矮！”

袁来摸了摸自己的刺猬头，尴尬地笑了笑。

徐浩之看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别有深意。

十月过去，十一月如期而至。天气冷到每天早上都赖到被窝里不起来，连早饭都省了，上早自习铃声响起的前几分钟才飞一般地从暖洋洋的被窝里爬出来，再飞一般地洗漱之后往教室赶，踏着铃声回到座位上。

傍晚总是昏黄一片，云层变化万千。

考试总是让一少部分人喜悦，让大多数人悲伤，让所有人生不如死。高中的课程不比初中，纯粹是考智商，而云城一中又总是走在教育的前列。

很多事都是不可控制的，学习成绩也一样，忽高忽低，忽喜忽悲，无数人对着试卷长吁短叹，在老师横飞的唾沫中度过一个上午又一个下午。

高中就这样如风卷残云般的刮过来，所有人已经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前跑，却还有人愣在原地动也不动，幡然醒悟后才马不停蹄地追上去，流更多的汗，流更多的泪，滚滚烟尘模糊了视线。

表面上同学们还表现得对成绩不甚关心，心里却早就开始较劲。

秋此卿的目标是全年级前五名，前五名的成绩几乎可以保证清华北大，可几次考试下来他仅仅是在二十名晃悠。虽然现在离高考还早，但提前开始做准备总比临阵磨枪要强得多。

兵荒马乱才刚刚开始。

而每个人的青春年华就仿佛是疾驰而去的马，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天涯。

放寒假前已经是酷寒，目之所及是深冬萧瑟一片。本来以为还有不到两天就能背着书包回家，可要补课的消息早就像风一样吹遍了学校的每个角落，于是在遍野哀鸿声中硬生生地补了两周的课，等真正回家的时候新年已经逼近眼前。

不足两周的寒假过去，高一下学期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学期都还要迅速，就像在课堂上频频地望着挂在墙上的钟表，期望能早些下课，可等到铃声响起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已经是最后一节课了。

世界是属于夜晚的，对面初中的那栋教学楼早已经是黑灯瞎火。

而秋此卿的成绩好不容易冲进了年级前十，黎清雅早就牢牢占据了前三的宝座。可谁都来之不易，身前有重山阻隔，身后有虎狼追赶，只有保持着高度警惕，向前再向前，才能够超越与不被超越。

暑假又不出意料地补了一个月的课，交了一大笔补课费，在难耐的酷热里听着老师的滔滔不绝。

高二开始分文理科，有的人开始犹豫不决。秋此卿是铁定要学理科的，不仅仅是因为听信那句赫赫有名的“学理走遍天下”，而是男生本来就应该更擅长理科一些。

云城一中也是明显地重理轻文，全校二十几个班级，文科班只有七八个，剩下的全是理科。而且文科班差不多都被女生给霸占，屈指可数的几个男生在一大群女生的包围中算得上珍惜动物，甚至有的班在篮球赛时连一个球队的男生都凑不齐。相比之下，虽然理科班也是男生占据了大片天空，但女生并没有少到哪里去，比例还算适中。

但是宏志班的学生并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与平行班不同的是，在高一开始的时候文理班就分好了，但也不乏有改变主意的人。

私下里问了宁愿，他也是斩钉截铁地确定了理科。在问黎清雅的时候，女生并没有立即给予确定的答复。

“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诶，不过依我学文科理科都没有关系啦。”

“那你想学文还是学理？”秋此卿的心有点焦躁起来，从幼稚园开始同班的缘分一直维持到现在既是命中注定也是两个人的努力，他们会在同一个班念完三年高中，甚至考到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在同一个班，他们的缘分会一直持续下去，一辈子乃至永远。

从未品尝过离别，就希望一辈子圆满，可往往是天不遂人愿。

“嗯……”女生皱着眉迟疑了一下，一时间无法取舍:“我也知道啊，让我再想想吧。”

“学理吧，我……和宁愿都选理科，反正你的文理都好得没话说。”秋此卿恨不得自己替黎清雅做出选择。

“再看看吧。”还是模棱两可的答案，女生脸上的神情在那一刻分明有细微的变化，他的心里突然闪过了不详的预感。

补课才是真正痛苦的事情，当其他学生早就在家里享受空调和电视的时候，早就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不知疲惫的时候，早就在异地欣赏美景美食的时候，总有一群人还坐在蒸笼似的教室里汗如雨下，听着这个老师口若悬河，那个老师喋喋不休，被蚊子群起而攻之。

背不完的语文古诗词，做不完的数学难题，记不完的英语单词语法，还有理化生政史地，像黄河之水般滔滔不绝。最难熬的晚自习，课一直上到九点多，才拖着坐得僵硬的身体，死了无数脑细胞的脑袋慢吞吞地回宿舍。几个同学间偏偏还有着聊不完的话题，倒在床上好不容易闭上眼睛又得睁开，瞌睡如虫一般不停地对着困顿的身体催眠，却又要在七点之前端坐在教室里，等着阳光炽烈如火。

热浪像是毒蛇，直把毒液狂喷在脸上。

最关键是高一就抓得这样紧，那高三还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没两天就真正放暑假了，又是五个人一起在食堂里吃午饭，几个人都为这过于颜色的天气而食欲不振的时候，只有原来一个人反而胃口大开，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把并没多美味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并且干干净净，让其他几个人都是一脸佩服。

“该死的补课，终于要补完了，可怜的暑假，居然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徐浩之忍不住开始发牢骚。

其他几个人感同身受，黎清雅一笑，继续火上加油道:“按照寒假的规律，假期作业也多到无法想象。”

又引得一阵长吁短叹，徐浩之继续道:“真不甘心这短得可怜的假期居然还得用来做作业，你们有没有别的安排？”

“没有。”

袁来总算是吃饱了，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开始没形象打嗝，徐浩之嫌弃地看了看他油腻腻的嘴，把一包纸巾扔过来，“赶紧擦擦。”

袁来擦干净嘴，眼睛亮晶晶的，道:“你们假期都没事干？要不去我家玩吧！你们都没去农村玩过吧。”

“谁要去你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穷得要命，有什么好玩的！”徐浩之毫不客气地泼冷水。

袁来红了黑脸，摸着自己的脑袋，讪讪道:“虽然穷是穷，但风景还算好吧，至少……污染没这么严重，蔬菜水果也都是自家种的，而且荷花也开了。”

“我从来没去乡下玩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想去诶。”黎清雅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兴趣，脸上浮起向往的神情。

徐浩之有些犹豫地看了女生莲花般的面容，要是有女生作伴那就另当别论。

秋此卿自然不会容忍黎清雅和别的男生走太近，势必要和她呼吸相同的空气，点头道:“我也想去。”

宁愿心里也有些跃跃欲试，迟疑地问了一句:“要是我们都去的话，那……伯父伯母会不会不方便。”

“那有啥不方便的，过年的时候我老妈就说怎么不带同学到家里来，爸爸也超级热情好客的，要是你们去了，他们肯定很高兴。”袁来笑容满面，极力邀请道:“大家都去嘛，好不容易到了暑假，说不定以后的假期会越来越短，想去都没时间了。”

“说的也是，那我答应了要去。”黎清雅对着袁来笑道:“那暑假就到你家去打扰了！”秋此卿和宁愿也随声附和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