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也从来没有这么想念家过，想念温柔体贴的夏冰羽，想念宁心和宁语清脆如铃铛的悦耳笑声，甚至想念家里温暖的大床。而唯一每周能见几次面的就是宁意，上初中的他也开始每天骑自行车上学放学，有时候懒得回家居然直接赖在他的宿舍里不走。虽然秋此卿和袁来都没说什么，但徐浩之明显对一个别的班的人隔三差五来光顾宿舍很不爽，对着宁愿直言不讳道:“你到底是他哥还是他妈？”

宁愿苦恼得不行，但他对宁意显然没什么应对的好办法，总是被牵着鼻子走。苦苦哀求之后毫无作用，反而变本加厉，而久而久之他居然和徐浩之袁来打成了一片，关系比他还要火热，这下就更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任何理由来阻止他踏进宿舍的大门。甚至不在乎每次宿舍大妈来查宿舍的时候他都躲在厕所里。

但宁意还是苦不堪言，宿舍的床不过一米左右的宽度，挤两个大男生翻身都不行。夏天热得要命，两个人都是热气腾腾还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汗水涔涔，对于宁愿这个十足的胖子来说真是受罪，但宁意毫不在意。

宁愿对宁意懒到不想回家这件事无可奈何，夏冰羽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久而久之也就打消了忧虑，只是叮嘱“不要给哥哥添麻烦”。而在宁意刀锋般的目光他就说不出“很麻烦”的话，不过到冬天他就不这么想了，巴不得宁意天天来暖被窝。

宁意是以看得见的速度变得英俊而挺拔的，只不过相对于他的年龄来说应该属于早熟，但无论如何那张足以被称为艺术家的杰作的脸足够引起女生的瞩目男生的嫉妒。

有时候周三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他会跑到宁愿教室门口来等他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少年还有些单薄而纤瘦的身躯站在走廊上，静静立着看向远方变幻的云彩，总能引些目光在他的背影上飘来飘去。有一个长得出众的弟弟也算得上一件可以引以为豪的事，但班上一群女生叽叽喳喳地围过来问这问那，他总是手足无措，而被问到“为什么你弟弟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是不是亲生的”之类的话题他便尴尬地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宁意完全没有自觉。

每天望眼欲穿盼着时间早点过去，一个月的时间真正变成了过去的时候才感叹时光如烈马狂奔，转瞬即逝。所有人都习惯了那用仿佛踩在刀尖上的快节奏的生活，这就是高中。

深秋，梧桐叶落，枫红似火。

淅淅沥沥地降下几场小雨之后，秋天的寒气已经顺着风吹过来了，盎然了一个春夏的绿意也披上了微黄的轻纱，空气中是落叶清冷的味道。

从初中到高中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有每月一次的月考了，虽然表面上大家都云淡风轻对成绩不甚在意，但每次成绩单一下来总是被无数只手争抢得破破烂烂的，眼睛搜寻完自己的又去找自己心中暗自较劲的那个人的成绩。如果低于自己会由内而外的生出喜悦之情，然后鼓励自己要再接再厉，要是高于自己则会闷闷不乐好几天，然后埋怨自己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

秋此卿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试卷，果然是高手如云的班级，他和宁愿勉勉强强挤进了前十，而黎清雅虽然是班上的第一却又被二班那个四眼抢去了年级第一的宝座，这一次她可是真正地棋逢对手。

很多事都不再轻松，他们都不是当年那个依靠着别人的小孩子了，逐渐宽阔的肩膀也尝试着承担更多。而未来，又还有多少风风雨雨在等着要扑面而来，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站起来，停滞不前或是奔向远方，在这样安静而美好的年纪里谁也不曾预料到将来发生的事。

十一七天假期学校总算没有被丧心病狂地压榨，袁来回去了一次远在一百多公里的老家，坐车大概三个小时，兴冲冲地说要给大家带特产回来。

十一的时候宁相寻回来了，拖儿带女一家子去了杭州旅行，去了各个景区游玩。但这两年旅游成为最热门的事，各大景区都被挤爆，他们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徐徐前进，目之所及是如山如海的人。结果什么美景都没欣赏到，只是看到了无穷无尽的人，两个小孩还差点丢掉，幸好又找到了。

十一秋霖和秋此卿在家里彻底地打扫房间，买了各种食材回来，决定要做一顿丰盛的大餐。因为秋寒说一家人要在一起聚一聚，秋霖便邀请哥哥嫂嫂到家里来，但他们住的阁楼实在不是能待客的地方，又不想去饭店大肆花费一顿，只有努力收拾得干净整洁一点，看起来比较像家一点。

秋霖在厨房里忙碌，秋此卿到楼下去接已经到了秋寒一家。

白荷挽着丈夫的手，秋寒抬起头看着老旧的阁楼，皱着眉头，秋一星和秋一月两姐弟站在父母的身后。

“舅舅，舅妈，先进屋吧。”秋此卿在前面带路。

听到门开的声音，围着围裙的秋霖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湿漉漉的手，一边在笑容满面道:“哥哥，姐姐，你们来了，都赶快坐。小卿快去倒茶来。”

那个破破旧旧的小沙发容不下四个人，秋一月挨着白荷坐下，秋一星便坐在了茶几旁的凳子上。

愁容满面的男人细细打量着离家多年的妹妹生活的房屋，家徒四壁，一览无余，心里那点耿耿于怀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责怪自己真是心胸狭隘，没有早点与妹妹冰释前嫌，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这些年，你和小卿就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啊。”秋霖把秋此卿端过来的茶水一杯杯放到茶几上，那张被生活消磨尽一切棱角的脸上无喜也无悲。

“这里咋能住人？下雨天还漏水吧。”秋寒盯着一面墙，上面贴着碎花的纸，一半耷拉了下来，露出墙皮脱落的墙面。“要不你和小卿都搬回来住吧，家里的房子虽然挤了点，但总比这里好。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秋寒说这话的时候，在一旁的白荷脸上明显闪过了异样，她抓着衣袖的手指猛然绞紧，却压抑着并没有开口。说实话她对丈夫的这个妹妹实在是没有多少好感，在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是为人所不齿的，她却还鲜廉寡耻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在从小被教育着要洁身自好的她来说，打心里就瞧不起她。而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之后她对她已经怀着敌意了。

当年秋霖会离家出走她的确也推波助澜了些，只是没想到丈夫的母亲会为之提前离开人世，丈夫在懊悔和愤怒中度过，事情到一发不可收拾的状态。这些年不在身边很多看法和观念都变得很淡，而看着孤苦无依的女人独自把一个孩子抚养成人其中的艰辛不言而喻，换做是自己又会做到何种程度呢？

“不必了，我和小卿在这里住着挺好的，真的。”秋霖满意地笑着，道:“再说现在小卿也念高中在学校住宿，我也忙着工作，周末才有空回来，并没有多少时间待在这里。最主要是，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也把这里当成了家，虽然破旧，但却舍不得离开。”

秋寒不知道再说什么话来劝她，心里却始终有淡淡的亏欠。

秋霖站着和秋寒聊了一会，又回到厨房去准备饭菜。而秋一星却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堂弟产生了兴趣，对着在身旁坐下来秋此卿问道:“你也上高中了？”

“嗯。”秋此卿对着神色明媚的女生点点头。

“在哪个学校？”

“一中。”他顿了一下，并不熟络的两个人，这才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虽然身体里流淌着部分相似的血，但彼此都是一无所知的陌生人。秋此卿有些拘谨，但想了解得多一些，女生看起来也很善解人意。他开口道:“表……表姐呢？”

秋一星则露出了羡慕的表情:“在一中，那你的成绩很好吧，我当年第一志愿也是一中，但奈何分数不够啊。我只比你大一岁吧，不用叫我表姐，叫我一星就好，叫他一月就够了。”她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男生，被叫到名字后抬起来看了一眼，相比于姐姐的能说会道，秋一月看起来比较沉默。

“一般，也没有多好。”他还保持着谦虚，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一……一星……姐。”

秋一星噗的一声笑出来。

一拉开话题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聊下去，差不多年纪的男生女生总是能找到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清除隔膜之后秋一月也加入了他们的交谈，男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内向，一旦深入熟悉之后也能够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秋此卿看着因为一点小问题起了争执的两姐弟，却谁也不让谁，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心里也有了些一样的感触。他们是区别于同学和朋友的存在，是他一直都渴求生命中会有这样的人留下独特的痕迹，他们填补了他内心的空白。

很快，秋霖做好了午饭，一家人拥挤在矮小的桌子上开开心心地吃一顿饭，整个窄小的空间里充满了亲切的交谈声，其乐融融，永远也不会觉得冷清而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