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上结满了美丽的冰花，第二天早上打开窗一看，寒风扑面而来，目之所及已经是一片纯白。不知道昨夜的雪究竟有多大，匆匆一夜的时间，白雪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厚厚棉被一样，严严实实地覆盖住整个街道。两旁的大树，低矮的建筑物，整个世界已经是银装素裹，仿佛童话里的冰雪城堡。空气里弥漫着冰雪的清寒，覆满雪的街道空无一人，天空仍旧是令人头晕目眩的混沌色。

远处突然传来了几声孩子的欢笑声，秋此卿歪着脑袋去看，几个圆滚滚的身影已经忍不住夺门而出，冲向素白的大雪。刚刚落脚，厚雪便淹没至膝盖，艰难地拔出来，嘴上便发出更大的欢呼和惊喜声。

扬起的雪又纷纷落下，几曾何时，他也如这些孩子一般满心欢喜地在雪中玩耍，现在虽然仍旧为那些白色精灵而怦然心动，却在没心情去紧紧拥抱。他已经长大了呀。

昨天晚上，宁意是和宁愿一起睡的，因为他说了一个人睡太冷，精致的小脸露出害怕的神情，显得楚楚可怜，宁愿就无法拒绝直往他被窝里钻的宁意，虽然他房间的空调足足可以一整晚开到三十几度。不过两个人亲亲蜜蜜地挤在一起，的确是要比一个人在被子里滚来滚去要暖和得多。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宁意会变得非常乖巧可爱，他喜欢枕着他的一只手臂，又抱着他的另一只手臂，整个身体都贴过来，把热乎乎的脸蛋埋在他的胸口，呼呼大睡的样子会让人联想到缠人的猫咪。

他抚摸着宁意栗色的头发，贴着他的脸颊的胸口里还积攒着喜悦，在新年到来的最后一天里，宁相寻终究赶回到了家里。

他永远都英气逼人的爸爸终于回来与他们团聚，最小的弟弟妹妹一直在叫嚷，不断询问“爸爸什么时候到家呀”、“怎么还不回来”、“肚子好饿”，夏冰羽安抚着两个小孩，却也时不时地往那紧闭的大门望一眼。宁愿陪着宁意玩游戏。

门铃想起的那一刻，首先奔出去的是夏冰羽，然后是宁心和宁语，宁愿和宁意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一起走向门口。

宁相寻自从暑假回来过一次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是时常打电话回家，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过来有种久违的熟悉，仿佛就在身边的咫尺之间，实际则远在千里之外。不是不想和妻子儿女在一起，只是他一个人管理着公司实在是根个陀螺似的忙得团团转。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也只是勉强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转，从他的父母去世后就再没什么起色。

他提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驼色的大衣裹着修长而笔直的身躯，脖子上黑灰色相间的长围巾显得很温暖，却是披一身夜色，染一身霜气。他看起来与上次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区别，神色温和而疲惫，那张不再年轻的脸显得更加成熟而英俊。

有人会相爱一辈子，宁相寻和夏冰羽是标准的金童玉女，虽然仅凭两个人的容貌就能吸引众多爱慕者，但命中注定两个人一旦相遇，眼睛就只有彼此，他们的缘分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生命终结的时刻。十几年来两个人的感情一直圆满如初，如果不是宁愿，也许就会一直这样和和美美下去。但即便是分居两地，但彼此的思念并没有减少，你一直都是我最爱的那个人。

“下飞机后一直打不到车，回来的有些晚了。”他抱歉地开口，却是笑着:“也是，大年夜谁还工作啊，不过还好赶了回来。”

“爸爸、爸爸……”宁心和宁语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夏冰羽接过行李箱，宁相寻弯下腰将两个小孩一手一个抱起来，用冻得冰冷的嘴唇亲吻他们柔软的脸颊，目光却一直情意绵绵地在美貌依旧的妻子身上流连。

“爸爸。”他的目光扫过另两个笑容满面望着他的小孩，视线在宁愿的脸上有过短暂的停留，笑容更加温暖迷人。

还是很细心地准备了每个孩子的礼物，一整个晚上，偌大的房子里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声。夏冰羽亲自下了厨，把已经冷点的饭菜重新热了一遍摆上桌，宁相寻正好洗完澡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几个小孩则坐在桌子边上只等开饭。

保姆回老家去了，而这半年来夏冰羽亲自下厨的次数直线上升，付出的努力总是会有回报的，她的厨艺跟着提高，再不是之前大家闺秀一般十指不沾阳春水，做出的食物令人望而生畏。

吃过晚饭，离新年还有一个小时，屋外风雪正大，不准备去放烟火了，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一直趴在宁相寻怀里的两个小孩很快就睡过去，唇边带着甜甜的笑意，夏冰羽坐在他身边，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的神色温柔而幸福。他转过头，吻了吻她柔顺的长发。

宁愿还想和爸爸妈妈多待一会儿，可宁意已经是哈欠连连，不断催促着他上楼睡觉，因为他昨夜熬夜晚了游戏，今天又因为等宁相寻而兴奋了一天。

“小意困了吗？”虽然非亲生，但宁相寻对待宁意和夏冰羽没什么差别，一样一视同仁，甚至还要更宽容些。

“嗯。”宁意半眯着眼睛，晃了一下身体，倒在了宁愿的怀里。

他笑出声，摸了摸宁意的头，对着宁愿道:“小愿带弟弟上楼吧。”

宁意从宁愿的怀里坐起来，抓着宁愿的手道:“哥哥，走吧，走吧。”

夏冰羽看过来，笑道:“小意又想和哥哥一起睡吗？那小愿要盖好被子，别感冒了。”之前就因为两个人一起睡，宁意蹬掉了被子，却反而让宁愿着了凉。在他们的眼中，宁意和宁愿的关系还不错，弟弟总是很黏哥哥，虽然有时候会显得高傲，却始终是想和哥哥一起玩的。

“嗯。”宁愿带着已经睡到迷迷糊糊的宁意上了楼。

早上最先醒来的是宁愿，他的手臂被宁意死死地抱着有点血液循环不通，麻麻的失去了知觉。完全缩在被子里的小孩因为呼吸不畅而脸蛋憋得极红，砸着嘴唇不知道在梦见了什么好吃的，宁愿看着他宁静的睡颜，想到要是一直这样乖巧就好了，他喜欢他甚至超过了宁心和宁语。

宁意对他却如天气般阴晴不定，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以招架。

浅蓝色的窗帘遮住了窗子，看不到外面的场景，柔和的白光从缝隙处透进来，窗外已经是天光弥散。他想把手臂抽回来，宁意抱得更紧，他喜欢抱着人的胳膊睡觉的习惯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宁愿有些苦恼，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已经缓缓睁开了。

“哥，你醒了。”他松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

“嗯。好像下雪了。”宁愿下床，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惊喜立刻占据了他的双眼，那白雪皑皑的世界，是人间最美的景致。

比起放假前那一场纷纷扬扬的小雪，这一次却是浩大、来势汹汹，又悄无声息。耳边还有寒风呼啸声经久不散，一打开窗那令人发抖的寒气便包裹住了他，他嗅着冰雪洁净的气味，久久地凝视着那一片宁静的雪景。宁意走到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欣赏着属于云城的绝美。

刚刚吃过早饭，四个孩子就迫不及待扑到了大雪的怀抱中，带着皮手套的宁心和宁语在夏冰羽的帮助下堆起了雪人，宁意也难得地加入了他们。宁愿的脚下一片细软，身后是两串深深的脚印，宁相寻和他并肩而行。

因为之前的事宁愿和宁相寻父子间明显地有了隔阂，暑假回来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单独交谈过，但毋庸置疑爸爸对他的爱并不比妈妈夏冰羽少多少，只是男人对于爱的表达总是更深沉理性，瞻前顾退让妥协后更多的是为了顾全大局。比起火一般感性热烈的母爱，父爱更像是水，无声、缓慢地渗透，却又不断绝。

那件事以宁相寻的让步而告终，他念及纪宁两家的旧情，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的肩上，替心爱的孩子扛下了一切。却不被妻子理解，最进退两难的就是他，他不得不这么做。

是非黑白已经无从得知，宁愿背上失手伤人的恶名算不了什么，而那个失去光明的女孩，又有谁来还她一双清澈的眼眸？

“小愿，我们去出去走走吧，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上一次看的时候还是爸爸小的时候呢。”宁相寻看了一眼自己身边个头总是不见长的儿子，脸上有忧虑一闪而过，而后又充满了慈爱。

“嗯。”宁愿跟着他的步调。

“要牵着爸爸的手吗？”宁相寻从大衣的口袋里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掌。

“诶？”宁愿一惊，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了还被爸爸邀请着手牵手，他红了红脸颊，垂着头摇了摇。

“明明小愿小时候那么黏爸爸，还总是要牵手牵手的，现在长大了就嫌弃爸爸了吗？”宁相寻有些失望地收回手。

“怎么会？”他红着脸，转过头，手却飞快地抓住了宁相寻的手掌，男人的手大而温暖，包裹住他的手，仿佛又回到小时候他被他牵着学走路的时候，每每要跌倒的时候总有一股温柔的力量将他托起。

两个人牵着手继续前行，在已经是凋敝一片的花园里兜兜转转，身后是长长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