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身打造的舞台

黎清雅还在为她被画得惨不忍睹而生闷气,看着秋此卿发白的脸微微皱起了眉,问道:“你是在紧张吗?”

“是个人都会紧张吧,好歹是我第一次上台啊。”

“胡说,去年的大合唱你不也上了吗?”黎清雅捂着嘴笑。

“那和现在不一样好不好,那时候被淹没在人群中谁会认识你啊。”被黎清雅一搅,越发紧张起来,虽然这个时候他应该表现出男生应有的男子气概,无所畏惧安慰因为紧张到瑟瑟发抖的女生,可现在的情况却是反了过来。

黎清雅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老气横秋道:“姐比你有经验,待会儿到台上你不要把他们当作人,当作一群小猪,正傻傻的听你唱歌呢。你想象一下,是不是很搞笑?”

秋此卿脑补了一下台下密密麻麻一大群小猪拥挤在一起的场景,大耳朵长鼻子,摇头晃脑,他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心里的不安似乎被驱散了些,而女生跟着笑起来,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在那个时候竟然有种奇异的美感。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的肾上腺素激增,心跳如雷,盯着女生垂下裙边的纤细手臂,心里又生出了些勇气。

他把头转向一边,手却向黎清雅靠近,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女生的手。

黎清雅惊讶了一下,看着秋此卿面红耳赤,并没有甩开,轻轻笑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鼓气勇气牵女生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湿漉漉的汗水,女生的手却是干燥微凉,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修长纤细。两个人的掌心相贴,立刻变得汗涔涔,发烫的感觉仿佛是两颗鲜活跳动的心脏紧紧地挨在一起。只不过美好的时刻总是太过短暂,他还没有将这种青涩而甜蜜的感觉记在心里,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又匆匆分开,轮到他们上台了。

慌忙之中他看见女生的脸,似乎比之前还要红艳若桃李。

到秋此卿们上场的时候果然台下已经没了多少人,可钢琴声响起的时候,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那如流水一般的声音,其他所有的声音都如烟雾般消退,耳朵和眼睛都被声音的力量被震撼折服。女生一身洁白的长裙,黑发覆肩,坐在钢琴前,手指翻飞如鸟的翅膀。而白色衬衣的少年就站在她的身边,手里握着话筒,微微沙哑的声音便充满了整个空间。明明在上台之前还紧张得仿佛心脏会从喉咙里蹦出来,可钢琴声响起的时候他的心仿佛也跟着沉入流水之中,有一种夺目的光芒从他的身体里迸发。

那一刻,舞台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有些人生来就是要站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在别人的目光中成就人生的,秋此卿是这样的人。所有的色彩和光芒都汇聚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开口唱歌的时候,就连黎清雅和琴音都变作了陪衬。他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那么万众瞩目。

“阴霾的天空下风筝搁浅

蝴蝶飞过山岗需要振翅几遍

遗忘的声音慢慢浮现

微风吹过青黄草末飞满了天

梦见的庭院依旧像画卷

第几年的雨水滴穿山巅

和自己会面 辗转读懂的昨天

十字路口 茫然四顾的从前

幕布它缓缓拉开掌声连绵

多少人满怀期望等待开演

诺言都兑现 万人欢呼的场面

忽然之间 昨天全变成相片

约定的舞台上灯光太耀眼

什么划过脸颊模糊了视线”

台下突然变得很安静,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被吸引到台上唱歌的少年身上,空旷的场地里只有歌声和琴音相互追逐,明明是轻快的节奏,却有一种清澈的悲伤被成倍地放大,扣人心弦,和心脏的跳动与灵魂的战栗一起。

“和自己会面 辗转读懂的昨天

十字路口 茫然四顾的从前

幕布它缓缓拉开掌声连绵

多少人满怀期望等待开演

诺言都兑现 万人欢呼的场面

忽然之间 昨天全变成相片

约定的舞台上灯光太耀眼

什么划过脸颊模糊了视线

这一刻的我 唱着梦想和实现

聚光灯下 不断安可的表演

我在人海之中寻找一张脸

这首歌唱给你希望你能听见”

歌词和旋律早在脑海里滚瓜烂熟,水到渠成地从喉咙里流泻出来,秋此卿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台下的所有人,上千双眼睛都一齐望着他,而人群里却没有一双眼睛是自己从始至终都期待的。秋霖并没有来。他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索着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有一双微笑的眼与他遥遥相对,那是宁愿。

在这个时候充分体会到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的心酸,他和黎清雅废寝忘食地练了半个月,唱了百遍千遍,走路那旋律都在耳边萦绕不散。可在台上的时候那么迅速就结束了,快到甚至让他以为他还没开口就已经闭上了嘴巴。然后是响声如潮水般涌过来,无边的浪潮将他卷到海浪的中央,夹杂着响遏行云的尖叫,他知道他们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黎清雅站起来和他并肩而立,向着台下鞠躬,掌声还是绵绵不绝,她白色的长裙和他白色的衬衣仿佛是两道炫目的光。

下台的时候还是有些不真实,仿佛每一脚都踩在了棉花里软绵绵的,思绪也还在云里雾里没有回来。黎清雅突然转过了头,脸上没有胜利的笑,如深水一般沉静。

“谢谢。”她动了动唇,“这是我听到最令人感动的一次。”

他这才发现原来她的眼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湿润了,像是下起了一场深秋的雨,淅淅沥沥,又夹杂着朦胧的雾气。他的心也跟着浸泡在氤氲的水汽里,有种刻骨铭心的动人,直到很久之后他都还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他们曾一起唱过的歌,一起在台上光彩夺目,一起紧握的双手。

唱给你的歌——原本就为你而唱。

下了台黎清雅去卸妆换衣服,他一个人先回到班上的同学那里,因为台上还有人在表演,其他同学并没有蜂拥似地围过来,只是目光都齐刷刷地黏到了他的身上。他下意识地找到宁愿,在他的身边坐下,男生转过头来眨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脸颊红如彤云,裂开嘴笑道:“你唱得真好听。”

“谢谢。”他知道这首歌能够被他在台上完完整整地唱出来宁愿功不可没,跟着笑了笑,在台上的几分钟是他有生以来最光芒万丈的时候。

艺术节就这样轰轰烈烈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那带着力度的掌声似乎还时时在耳畔回响,而女生的眼泪却是无声无息地打湿了颤动的睫毛。自这之后,他们两个人倒是彻彻底底地名声大噪,虽然之前也以为成绩太过出类拔萃的原因而引得人议论纷纷,但现在是又在学校里哪里都能听见“艺术节那天唱歌的是谁,好好听哦”,“长的那么帅,成绩也好得不行,真是羡慕”,“弹琴的女生也很漂亮好不好”之类的话,来自不同人的目光在身上流连,连秋此卿都忍不住有些飘飘然了。

当然他并没有时间用来得意,因为之前把时间都花在了排练上,一结束他和黎清雅就开始昏天暗地地赶作业,而且他还担心即将到来的十一月份的月考会不会又被宁愿反超。

他不知道宁愿其实也和他们一样把整颗心都系在了他们的身上,无心来学习,和着歌声的节奏一般起起落落。

自上次艺术节秋此卿和黎清雅同在台上表演了一个节目之后,两个人的名气在整个初中部直线上升,同桌李笙一有空便在宁愿的耳畔喋喋不休,语气里满是羡慕嫉妒恨。

“班长和黎清雅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两个人学习那么好,长得也好,要是不在一起我都看不下去了。”李笙鼓着一双圆眼睛,满脸机灵,问道:“宁愿你和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嘛?怎么打破铜墙铁壁侵入他们内部的的?早知道他们可是从幼稚园到现在的交情了。好像班长的生日要到了。”

“生日?”宁愿百无聊赖地听着,捕捉到这个关键的字眼,问:“什么时候?”

“嗯,过不了几天就是了。”厚玻璃镜片下的眼睛眨了眨,他掌握着班上每个同学的资料,像秋此卿、黎清雅这种重点关照对象他是再清楚不过。“让我想想是多久来着,下个月二号。还记得上次黎清雅过生日的时候还请了全班同学去唱歌呢,班长还特意献唱了一首,就是那天在台上唱的那一首吧。”

秋此卿的生日,宁愿暗自记在了心中。

十月便在一片喧嚣忙碌中落下了帷幕。

云城的冬天是异常短暂的,秋天如云烟般转瞬即逝后,寒流便顺着呼啸的风席卷而至。

又到了流感频发的季节,秋此卿早上出门的时候打了个喷嚏,想了想还是在校服外套里加了件毛衣,整个身体才暖和了不少。到楼下看见巷子两旁的白兰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由绿转黄,一些落叶被风追着跑,在水泥路面上刮出了刺耳的噪音。而那弥漫了大半年的淡淡香气似有若无,米黄色的花朵已经完全凋零了。

到教室的时候发现其他同学比他穿得还要厚实,有的甚至已经穿上了薄薄的羽绒服,按照云城一中的规定是一年四季都别想脱下校服,那异常宽松的运动服套在羽绒服的外面显得更加臃肿,但在寒冷的逼迫下已经顾不上风度翩翩,恨不得裹着暖洋洋的棉被来上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