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好，贸然前来打扰了。”黎清雅笑着开口，指了指秋此卿：“我叫黎清雅，他是秋此卿，我们是宁愿的同班同学。”

“怎么能说打扰了，你们是小愿的朋友，随时欢迎你们到家里来。我记得你们。”她转向秋此卿，笑容温和，白玉般的面容宛如出水的芙蓉，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她的身上残留着属于少女的一分天真，在于她极少与社会接触，一直待在家里，却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高贵的气质，温婉动人。秋此卿觉得眼前她甚至比第一次见面还要美得惊人。

“上次你帮我提了东西，还没向你道谢呢，谢谢你了。”夏冰羽看向秋此卿，一双葡萄般的眼眸清澈明媚。

“不……不用谢。”秋此卿紧张地连心跳都加速了，移开目光，紧绷的脸上扯出一抹笑。

夏冰羽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起来，一个劲儿问着宁愿在学校里的情况，黎清雅对答如流，秋此卿很少插嘴。她知道宁愿一直都很孤僻内向，从小到大都没有把同学和朋友领到家里来过，无论是寒暑假，生日聚会，他似乎一直没有朋友，陪在身边的只有家人，他像把自己藏在了坚硬的壳里。可这一次竟然有同学到家里来，她除了不可思议之外，更多的是喜悦。

所有的孩子中，她最爱的是宁愿，最担心的也是宁愿。

宁愿放下书包，看到妈妈一兴奋起来就滔滔不绝，宁愿跑过去摇了摇夏冰羽的手臂，女人这才想起刚刚宁愿给自己说的事。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一说就没完没了，先让宁愿带你们去舞蹈室吧。”夏冰羽站起身，把一直抓着宁愿不放的宁语抱起来。

“那我们先去了。”黎清雅和秋此卿站起来。

宁愿带着两个人去了二楼的舞蹈室，自从夏冰羽嫁给宁相寻之后跳舞的那些时光都成了回忆，作为摆设的舞蹈室也一直没有发挥作用过。宁愿推开门，因为佣人时常打扫的缘故，地板很干净。

房间并不是很大，阳台的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一面墙被光洁的镜子取代，另一面墙上贴满了夏冰羽年轻时跳舞的照片。身材修长，面容姣好，穿着华丽的舞裙和水晶高跟鞋，仅仅是站着，便是一道夺目的风景。角落里摆着一架钢琴。

“宁愿，你妈妈年轻时真漂亮！”黎清雅流连过那些带着光芒的照片，赞叹道：“她原来是舞蹈家吗？”

“嗯。”宁愿看着照片，心里有淡淡的自豪，语气却忧伤：“不过她现在都不跳舞了。”

“为什么不跳了？”秋此卿也有些好奇。

“因为嫁给我爸爸了，就放弃跳舞了，全心全意当一名全职太太。”宁愿颇为遗憾：“而且生了我之后身材就一直没有恢复。”

听到这句话黎清雅噗嗤一声笑出来，安慰道：“不过现在依旧很漂亮呦，她身上有种气质，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喜欢她。”

“谢谢。”宁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不过不说这些了，还是办正事要紧吧。”黎清雅走到钢琴前，看着流畅的黑白色，伸手弹了几个音，弯着眉笑道：“感觉很不错呢。”

黎清雅小时候学过几年钢琴，本来爱好音乐的妈妈想将她作为专业钢琴家培养的，虽然她有些弹钢琴的天赋，但念书的天赋却更胜一筹，而且黎清雅志不在此，学了个皮毛就算了。之后就作为一种业务爱好，时不时地练习，虽然称不上多专业，但照着乐谱弹曲子还是手到擒来。

秋此卿把在学校打印店打印好的乐谱和歌词拿出来，黎清雅把下载了歌曲的Mp3递给他，两个人开始忙忙碌碌起来。

宁愿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两个人，什么忙也帮不上，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他有些灰心丧气，很想帮忙，很想和他们一起。虽然他不会唱歌，弹钢琴也一般，但好不容易有了朋友想和他们一起努力。

“那个……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他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秋此卿把耳机塞到耳朵里，那听了不下百遍的歌曲早就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每一次听却都有不一样的感动来。黎清雅已经开始弹起了曲子，第一遍还有些生涩，狭小的空间里被乐音塞满。

可他还是他听到了男生的声音，那种试探般的怯懦的声音，虽然他不太想搭理，但一回头看见男生睁大了眼睛凝视着自己，湿润的眸光里有让人难以拒绝的渴望。他完完全全抬起了自己的脸，不再习惯性地垂着头，脸颊有些婴儿肥，鼻子和下巴都尖尖小小的，半张着红润的嘴唇。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得多，有些可爱，有些可怜。

“你听过这首歌吗？”他情不自禁地开了口。

“没听过。”宁愿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把一只耳机从耳朵里拿出来，递出去，微微笑道：“要不要听听看？”

宁愿的眼睛亮了一下，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很快朝秋此卿靠了过来。耳机线并不长，两个人挨得有些近，他嗅到从男生身上飘来的味道。并不是一贯爱好打闹的男生永远也去不掉的汗臭味，而是干干净净的像女孩子一样甜软的味道，就像是春夏飘落的白兰暗香。

他微微地侧了侧目光，从斜下方看到男生的侧脸，在漫天的夕阳中，白皙的皮肤透出瑰丽的红，那婴儿般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他的心不正常地激烈地跳动起来。

“谢谢。”宁愿把一只耳机塞进自己小巧玲珑的耳朵里，却因为紧张慌乱总是掉出来，然后被一只手夺过，轻轻地放在了耳蜗里。

他的手指触到了他淡粉色的耳廓，比想象的更加柔软，微凉如落花。

一个温柔又轻快的男生同时在两个人的耳朵里响起，两个耳机微微震动着，像是两颗不安跳动的心脏，在那个时候有了清晰的共鸣，无限接近。

他们站在巨大的落地出窗前，看到天边如火壮美的残阳，变换无穷的云霞不断被画家画成奔腾的骏马，艳丽的牡丹和沉浮的锦鲤。落日西沉，余晖盘旋在城市的上空，远处山脊线柔和。人群和喧嚣了距离他们很远，近在咫尺的是少年彼此微不可闻的呼吸，以及同样的青春年华。

有一个声音在唱。

“山那边刺破天空的闪电

在云层里穿梭

然后消失不见

天尽头流星拖着火焰

载走我们许下的万语千言

小时候以为世界是屋檐

后来每个人都想去看地平线

把心愿种在出发之前

我们说好了走多远也不改变

……”

吃过晚饭回到房间里，看着还没碰一个字的作业发愣，心里的悸动还未完全消散。那个心跳加速的感觉，让他既欣喜，又有些恐慌。

写完作业又看了会儿书，躺到床上已经很晚了，宁愿的耳朵里依旧回荡着歌声，像是谁在耳畔轻声低语。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黎清雅对他很好，秋此卿也和他分享了一首歌，他们一起在空荡荡的舞蹈室里度过一个充满歌声的下午。

黎清雅在黑白键上移动的手指轻灵如飞，琴音像溪流一样清澈，秋此卿最后唱了一遍那首歌。男生刚刚度过变声期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唱歌的时候表情深情而忧郁，原唱的声音有女性的质感，听起来有些雌雄莫辨，丝绸一般华丽而柔软。秋此卿唱的很生涩，节奏也不能完全跟上，轻快的歌听起来带着难以言喻的忧伤，却和歌词完美地契合。

秋此卿有唱歌的天赋，以后会当个歌手也不一定，他这样想。

不知不觉也喜欢上了这首歌，他是不常听歌的人，宁相寻送的Mp3也几乎原封不动地放着。他下床坐到电脑前，将这首歌下载到了Mp3里，看到歌手河图的时候心里莫名一动，很生僻的名字，应该不是流行歌手，他完全没有听说过。搜索了一下才知道是古风圈的歌手，很小众，唱的大多数歌都是纯古风的，歌词优美，声音也独树一帜。虽然知晓的人不多，但在古风圈却实在是声名远播。

宁愿没听过古风，杰伦的中国风歌曲倒是听过几首，歌词美到了境界，听起来有种独特的韵味，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喜爱。他把他的歌几乎都下载下来，塞上耳机听到睡着，耳朵里一直是那个温柔的男生缠缠绵绵，说不出讨厌还是喜欢，那首《唱给你的歌》却是最爱。

歌声反复在脑海里回响。

“回望过屋檐熄灭了炊烟

不离开直到北斗星出现

曲折的路线 铺满荆棘的起点

挥别之后 我们各自向哪边

抬头能看到多少温柔星光

黑暗中就有多少沉默视线

记得别忘记 读到哭泣的诗篇

曾梦见的 日光温暖的庭院

写的第一首歌唱过一千遍

路过的花园绽放在一瞬间……”

秋此卿和黎清雅离开的时候天都黑了，妈妈挽留两个人吃晚饭，但他们执意要走，让宁愿心里觉得有些遗憾。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奔驰如风，他在窗口久久凝望他们离去的背影，很快消融在夜色里。

少年封闭而孤独的心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扇门，有光涌进他被黑暗侵袭的世界。

谢谢。他在心里这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