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中的秘密
可还不等两只手触碰在一起,就被气急败坏的一声怒吼打断,纪思凡像怒不可遏地冲上来,不由分说地就要出手打人。
纪念慌了手脚,没想到还有这么个不安定的因素存在,她哥哥是个十足的妹控,随时都盯着纪念不要和别人走得太近,恨不得把心爱的妹妹像个玩物一样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明明都初中生了,却还每天放学都来接她回家。这下触了他的逆鳞,虽然是纪念先告的白。
纪思凡一上来就对宁愿拳打脚踢,空长了手和脚的宁愿根本就不是身强力壮高年级男生的对手,只有挨揍的份。纪念手忙脚乱地阻止哥哥使用暴力,三个人扭打成一团。
接下来是噩梦的开始。
宁愿毫无还手之力,纪思凡的拳头挥到他脸上的时候下意识地抬手阻挡,使尽浑身力气推开了。那个时候他吓得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自己推开的到底是谁,然后就听见女生发出了一声促狭的尖叫。他猛然瞪大了眼,像是电影放慢镜头一样,站在楼梯口的纪念踩空了脚,整个人向后仰到而去。她的身体像是坠落的星辰一样,以一种诡异地姿势翻下楼梯,然后像破败的玩偶一样滚下去。
宁愿伸出了手,纪思凡伸出了手,可谁也没有抓住她,像是从指尖流走的风。
她的尖叫像云层一样碎裂。
纪念一直翻滚到楼下才停止了坠落,脸磕在了花台上,像死了一样动也不动。
两个男生像被雷劈了一样无法动弹,而远处恰好目睹这惊险一幕的老师连忙跑过来,扶起了地上软绵绵的女生,失声叫道:“天啊!”
宁愿和纪思凡这才如梦初醒,奔下楼梯。
血在女生雪白的衬衣上漫染开来像是绽放的红莲,没有哭泣也没有叫喊的女生静静地抬起了头,血从眼窝里跌落,顺着脸颊流淌,绕过了颤抖的嘴角,沿着尖尖的下巴如同落雨。
“天啊!”
巨大的碎玻璃插在她的眼睛里,切断了眉骨,两只眼睛都浸没在了赤红的海洋里。然后女生缓缓地抬起了手臂,蠕动着嘴唇喷出腥气,轻声道:“是他推的我。”
人生就是这样被定了罪,被推进峡谷,被推下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宁愿仿佛被晴天霹雳劈傻了,呆呆地站着,惊慌失措地想寻求些什么,可纪思凡的目光一脸毒怨,老师只是为纪念忧心如焚。谁也不知道的是,那个时候一齐掉入悬崖的,不仅仅是受害者,还有无心之过招致无法挽回结局的罪魁祸首。
之后发生的事用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完,纪念被送去了医院,她昏迷了好几天,醒过来时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她全身几处骨折慢慢地好了,脸上却留下了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纪思凡像换了一个人,但兄妹俩众口铄词:是宁愿把纪念推下去的。
他们说的是事实。
宁愿用力地回想那天傍晚发生的事,每一次的回忆都是模糊的残缺不全的,他看不清每一个人的脸,只有赤红的血涌来,像是滚烫的岩浆。他也不记得到底是不是自己将纪念推下楼梯的,只记得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那个时候他闭着眼睛,世界黑暗一片。
可是老师也亲口承认他看见宁愿把纪念从楼梯处推了下去,所有人都在说是他推下了纪念,夺去了她的双眼,他无法反驳。唯一不相信的只剩下了那个最爱的那个女人。
那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女人像发怒的母狮子,对所有人龇牙咧嘴扬起了锋利的爪子,用尽全身力气去保护她惊恐的瑟瑟发抖的孩子。
可宁相寻已经认了罪,因为是两家是世交,而且纪家曾不遗余力地帮助过宁氏集团度过危机,又是多年来生意上的伙伴,所以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大。他登门拜访亲自赔礼道歉,对方的父母虽然悲伤但事已至此,无能为力。只不过两家的合作关系再不似以前,像是瓷器上的裂痕。
夏冰羽从始至终都不相信宁愿会伤害别人,他就算伤害自己,也不会让别人受一点伤。她坚持相信自己的孩子是无辜的,是被冤枉的,而且宁愿并没有承认。而且就算事情闹大了也没有关系,就算要通过法庭的裁决也没有关系,事实总会被证明,宁愿并没有做错什么。可她像一个疯子一样哭闹,可丈夫已经低下了头颅,在罪状上签了字画了押,事情已成定局。
宁愿被停了学,在家里沉默了一个月,硝烟散了些。
伤心欲绝的妈妈和爸爸大吵一架,他们从未那么激烈的争执过,针锋相对,摔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噼里啪啦,惊天动地,像是最后的悼念。
妈妈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回到了老家云城,远离了那个伤心之地,而现在已经是两个月之后。
离开之前他偷偷去了医院,在女生的耳边说了“再见”,他走的时候听到一个似有若无的声音,轻轻说着:“对不起。”
宁愿讲出这件事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平淌过的溪流,却在所过之处,留下了湿润冰冷的痕迹。他躺在草地上看着高远的天空,用一只手挡着眼睛,看太久会觉得晕眩。挤在脖颈间的绿草很柔软,弄得皮肤有些痒。一朵细小的白色花朵压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也如花朵般惨白。
从始至终秋此卿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他觉得自己强行打开了一扇门,本想看到门后地风景令人惊喜,却没想到门后的世界还在处在夜晚,然后被黑色的洪流淹没。
他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小人,用卑鄙的手段窥破了别人的内心。
“就是这么一件事吗?”秋此卿从草地上坐起来,故作轻松。
宁愿皱着眉看他。
“不是你做的就不要承认,没有必要替别人背黑锅,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才是真正的罪恶。”他没经过多少思考便得出了结论,下意识便选择了相信宁愿,侧过脸看夕阳中的河,水面上金色的波光粼粼。
“况且,那个女生不是真正地喜欢你吧,若是对喜欢的人,就算是撒谎也会想着为了对方的好。也或者是她可能喜欢你,只不过更爱她的哥哥。”秋此卿顿了顿,眸光一深,又道:“不,她其实是恨你。”
那个时候摆在纪念眼前的有三种选择,宁意,纪思凡,她自己。她选择了前者,她选择了恨。
她永远地失去了眼睛,失去了一切。
“是我推的她。”宁愿突然开口。
秋此卿瞪大眼睛,再也说不出话来。
宁愿静静地凝视着他的眼睛,第一次没有丝毫的怯懦,他深黑的眼睛像是无星无月的夜晚,要看进灵魂的深处。秋此卿突然觉得不忍,知道男生在那个时候是需要安慰的,可他微张说不出话来。然后宁愿移开了目光,长长的睫毛触碰到湿润的下眼睑,闭上了眼睛。
秋此卿遵守自己的承诺,他把宁愿送到路口,两个人挥手说了再见。
晚上妈妈回家时看到了停在楼梯里的崭新自行车,问了来由,他如实所答:“从同学哪里借来的。”
秋霖皱着眉,却什么也没说。
倒是宁愿一回家宁心和宁语就扑上来,争先恐后地要看哥哥新买的自行车,而宁愿两手空空不知道作何解释。
只有宁意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明显的不高兴,抱着双手冷笑道:“肯定又借给别人了吧,这不是哥经常干的事吗?没有底线地讨好别人,真不知道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宁愿面红耳赤,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再看到秋此卿的时候宁愿有点尴尬,可男生的态度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的心里又怪异的有些失望。
接下来的时间上学放学都骑着宁愿借给他的自行车,不喜欢亏欠别人的秋此卿始终无法做到心安理得,迫于这个原因,他每天放学都会载着宁愿一起回去。虽然两个大男生骑同一辆自行车实在是有些奇怪,宁愿也不怎么愿意,但秋此卿执意,他也就没了拒绝的余地。
两个人之间倒像开了一扇彼此相通的门,虽然还没有完全地打开,但也已经看得见从门里透露出来的隐秘的风景,是彼此包裹在壳里的心。
如火如荼的六月也很快就过去,盛夏的温度达到新的顶点,每天上课成了最煎熬的事,在几十个人呼出的高浓度的二氧化碳里挥汗如雨。头顶的电风扇只不过是摆设,以能数清有几片扇叶的速度缓慢旋转着,发出呼啦啦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强烈的阳光中可以看清胡乱飞舞的尘埃,女生们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飘来防晒霜的香味,男生只有粘糊糊的汗臭味。脱掉凉鞋脚背黑白界限分明。
而最关键的是这暑气炎炎的三伏天气,每个人都成了瞌睡虫的阶下囚,每到下课桌子上趴倒一片颇为壮观,一节课雷霆手中的粉笔要飞往不同的几个地方。
时光就这么一天天在盛夏的暑气里消磨殆尽。
从食堂到教室地时候会路过学校那个不大的湖,湖水还算清澈,有鱼群游曳。这个时候正是荷花盛开的时节,虽然没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壮景,但绿叶亭亭,粉白色的花隐藏在茂盛的荷叶间,宛如少女娇羞的面容,依旧美得动人。风吹得荷叶如衣裙蹁跹,空气中弥漫着清香,湖上有木质的凉亭,不失为学校难得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