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上去学校的路上，宁愿坐在的士上，从窗口在外看街道上稀稀疏疏的车辆，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男生背着书包埋头向前走着，过马路的时候四处张望了一下，晨曦映亮了他五官分明的脸，却什么表情也没有，茫然如同落雪的荒原。绿灯亮起，他飞快地穿过马路，擦过宁愿坐的车前，黑长的眉毛显得很锋利。

他再一次回忆起他骑车的模样，曲着脊背蓄势待发，冲在车流里仿佛是一只灵活的鱼，那种自由的勇敢的令人折服的姿态。

而宁愿坐在教室里，把要背诵的语文课看了好几遍，男生才气喘吁吁地冲到教室门口，急匆匆地喊了一句“报告”，才在语文老师要吃人似的目光里回到座位上。

他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等公交花了些时间，晚上回到家里妈妈已经把弟弟妹妹都接回了家，而最近宁意也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家来。虽然妈妈刚开始还有些担心，但一连几天宁意都安然无恙地回家后，妈妈也逐渐放下心来，她的孩子其实比她想象的要勇敢得多。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宁意一个人趴在地上玩拼图，地板上散落着弟弟妹妹们的玩具。宁意也还处于沉迷玩具的年纪，宁愿却着一堆塑料的或毛茸茸的东西失去了感觉，心里对这样幼稚的行为产生了轻微的不屑。

听到推门声，宁意头也不抬道：“哥来陪我玩拼图。”

“我现在没有空，待会儿再来陪你玩。”宁愿环视了整个偌大的客厅，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问道：“妈妈呢？还没回来吗？”

宁意抬起头来，明显地不高兴：“回来了，在楼上给心心和小语换衣服，今天刘阿姨不在，待会儿要一起出去吃饭，说是要见某某亲戚。我才不去呢，哥你也不要去，陪我玩拼图。”

刘阿姨是家里的保姆，有时候会帮妈妈照顾小孩，但是小孩都要念书，妈妈一个人就能照顾过来，她过来的时间就少了。

“妈妈一个人肯定照顾不过来心心和小语，我们一起去吧。”

宁意的小脸皱了皱，拉长了声音道：“那好吧。”

刚上楼就听见心心哈哈笑的声音，推开门看见妈妈正坐在床边给怀里的宁心梳着头发，手指灵巧地用粉色丝带扎出漂亮的蝴蝶结，宁语像活泼的小狗一样在地上蹦蹦跳跳。

“哥哥回来了！”宁心抬起头，露出甜甜的笑脸，扬着手上的洋娃娃，献宝似的道：“哥哥，看我给娃娃编的辫子好不好看？”

“好看。”宁愿走过去摸了摸她水蜜桃似的柔软脸蛋，虽然她给洋娃娃弄了个歪歪扭扭的冲天辫。

“哥哥。”宁语也笑眯眯地把脑袋凑过去，享受着他的抚摸。

宁心和宁语是一对双胞胎，才刚刚过了四岁的生日，宁心比宁语早几分钟出生，虽然是姐姐，但名副其实是家里最受疼爱的小公主。而一对双胞胎不仅长得很相似，就连性格也差不多，与宁意不同的是，他们两个都非常喜欢宁愿，总在身边蝴蝶似地打转，争着要抱。

“小愿帮妈妈给小语换一下衣服，妈妈要给心心扎辫子，衣服在那边。”夏冰羽温柔地笑了笑，指了指放在椅子上的衣服。

“好。”宁愿把宁语拉到怀里来，脱了衣服，露出胖乎乎的小身体，晶莹剔透婴儿般光滑的皮肤，圆鼓鼓的小肚皮。宁愿一摸宁语的小肚皮，他就咯咯地笑个不停。

好不容易把两个小孩打扮得漂漂亮亮，宛如明星婚礼上精致的小花童，宁心宁语有更加讨人喜欢的可爱脸蛋。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宁意还是有些不情愿，他浩大的拼图工程才完成了一半，宁愿答应回来之后一定会帮他拼好，他才勉为其难地和大家一起出门。

记忆的云城只剩下了模糊的残象，虽然这里才是他们真正扎根的地方，但因为宁相寻工作重心地转移，反而回到云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是那幢坐落在城市边缘的老旧别墅，还装在着几十年前的旧梦，这是爷爷奶奶年轻时修建的老房子，样式还是上个流行的风格。只是几年前回来的时候还只有一栋房子孤零零地矗立着，而现在周围已经多了好几座精致的现代别墅，这里已经变成了富人集居的小区。

只不过比起充满现代气息的新房子，高树掩映的庭院和楼房更让他感到舒适，古老斑驳的墙面上爬满绿绿的爬山虎，风吹过叶片像海洋一样翻卷起细小的波浪。

看守房子的老管家喜欢种花养草，别墅的周围环绕着高高低低的绿树，一出门就可以看见修剪得漂亮的花圃，不知名的花渐次开落，蝴蝶翩迁，仿佛藏在植物从中的古老城堡。

第一次到这里来宁愿就喜欢这散发出怀旧气息的房屋，屋内的家具所剩不多，陈设也充满着典雅的气息，只是每个房间的内部，都被妈妈装扮得梦幻舒适。

记得之前每次回来妈妈还会到二楼的舞蹈室如重温年轻时的旧梦，墙面上贴满了她成名辉煌时期的照片，那个时候她还拥有者令男人爱慕女人嫉妒的傲人身材，纤细窈窕，又充满了舞者的力量感。只不过生了孩子之后，她的身材虽然不至于走样得太过夸张，但也难以恢复当年的巅峰状态，不过丰腴的身体让她有了宛如唐代仕女般的圆润与柔美。

舞蹈室的角落里放着木质的钢琴，爸爸是弹钢琴的高手，他也会弹几首简单的曲子。

暴雨之后一连多云了好几天，偶尔下几场零星的小雨，气温一直没怎么回升，傍晚堪称清凉。

横穿过城市的河流浮起了各色的灯火，河水看不清颜色，摇晃的色彩看起来充满了朦胧的美感。

一路上宁愿都很想开口，但直到晚饭吃完了他还没把话说出来，虽然没有爸爸在身边，见了几个之前的家长，弟弟妹妹们只顾着盘子中的食物。即使有妈妈在旁边撑腰，他对着那一张张陌生的脸也说不出几句客套的话，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一语不发。

回到家他感到有些疲惫，还是耐着性子陪宁意忙完了拼图，小孩子看着好不容易完成的杰作充满了自豪。可没维持三分钟又被他弄得七零八落，然后从头开始，并且乐此不疲。

妈妈哄着宁心和宁语乖乖睡下后下了楼，对拼图游戏失了兴趣之后宁意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视上，幼稚的动画人物在屏幕上跳来跳去，宁愿只觉得有些烦躁。

结果还是第二天才把他想买自行车的事情告诉妈妈，夏冰羽有些惊讶，她还记得两年前在学车这件事上吃尽了苦头的宁愿摔得鼻青脸肿，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再也不学自行车了！”

有的人天生五音不全不会唱歌，有的人天生四肢僵硬不会跳舞，而有的人天生缺乏运动细胞学不会自行车，宁愿属于后者。

“买车是没问题啦，不过谁来教你呀？虽然小意会骑，但我可不敢让他教你。”夏冰羽有些不放心。

他可不敢劳烦宁意的大驾，还记得六岁就会骑自行车的弟弟是怎样袖手旁观看哥哥笨拙地一次又一次摔倒，然后发出令人心寒的笑声，让他恨不得把车摔倒那张不屑一顾的脸上。他虽然很想学会骑车扬眉吐气一番，但天不遂人愿。

“我同学很会骑车，他会教我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脑袋里闪过了几张脸，最后确定的还是秋此卿。

“诶？小愿交到朋友了吗？”

“……算是吧。”他有些迟疑，仍旧不自信。

“真的吗？那太好了。”妈妈笑起来，然后很爽快地给了钱，拍着他的肩膀加油打气：“我相信小愿这次一定能够学会的，加油！”

宁意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其实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学会骑自行车，只要买了车然后借给秋此卿就好了。平白无故地送给他应该不会接受，但借给他应该没问题吧，他是这么想的。

正好遇到周末，他拿不定主意，最后给黎清雅打了电话，她应该是最了解秋此卿的。电话号码是从李笙那里要来的，他爱八卦的好处就是也是个名副其实的万事通，班上每个女生的生日、电话号码、甚至家庭住址他都摸得一清二楚，而黎清雅是重点关照对象。

吞吞吐吐半天总算说清楚了自己的意图，女生虽然有些迟疑但仍然答应了，到约定好却多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你打电话的时候这个家伙正在我家打游戏，他非要跟来我也没办法，你就当他不存在好了。”黎清雅朝他眨眨眼睛，意思是我帮不了你还是自己去说吧。

而站在一边的男生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但还好很快又恢复如常了。

宁愿的心跌到谷底，他本来只想装作自己早就有车然后再自然而然地借给他，现在现买意图也太明显了吧，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了。

一路上还是秋此卿和黎清雅说说笑笑，宁愿完全插不上嘴，不知道缘故的男生很热情地给他推荐款式。宁愿按照他的喜好买了车，回家的路上以宁愿的身高推着车有些吃力，秋此卿伸出手帮他推了，看他的目光在崭新的车子上流连应该是很喜欢。

黎清雅因为和别人约好了所以先离开，只剩下两个人缓缓地往回走，没有了女生在中间两个人的气氛很尴尬，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