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一脸怒火，义愤填膺：“哪个鼠辈干这些下流勾当？真是可恶！要是我知道是谁干的，不闹到家长面前绝不善罢甘休！现在就偷这些，将来还得了？岂不是要杀人放火？”

“不过现在不见了也没办法，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你不要太伤心了，别干什么傻事啊。”女生又拍着他的肩安慰他，虽然听起来怪怪的。

“我知道，现在也只能这么想了。”

“你妈妈不会骂你吧？”黎清雅是班上唯一知道他家庭情况的人，从幼稚园到现在，女生和他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但就算她对自己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却并没有用异样的眼光来看待他，他们的相处一直都基于平等的基础之上。而其他人在知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总会表现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而无论是同情、讽刺、还是幸灾乐祸，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要命的伤害。他只想和大家都一样。

“应该不会。”

“那今天先骑我的车回家吧，你的家不近也不远，虽然和我家不在同一个方向，但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这样。”要是以前秋此卿早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两个人同乘一辆自行车，女生在后座上会搂着男生的腰，简直就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浪漫情形。而这个时候他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迟疑了一下道：“好吧。”

“不过先声明还是你来骑呦，我可载不动你。”女生缓解气氛似的笑了笑。

“嗯，走吧。”

这不是第一次两个一起骑同一辆车回家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载个人还是比较吃力的，而黎清雅也从来没有用手搂着他的腰，将单薄的身体亲昵地轻靠着他的脊背，顶多是抓着他的衣服，双手发出一股怪力将他向后扯。

可女生的长发随风而舞，轻划过脸庞，带着微凉的触觉，若隐若现的香气缭绕在鼻尖，又令他怦然心动。

到了楼下女生和他挥手告别，他站在原地看女生骑着车飞驰的背影，长发散乱，两边高大的白兰树向后撤退，飞快地消失在小巷的转角。

晚上把丢车的事情告诉了妈妈，和意料中的一样女人表现得很平静，像是石子投进了湖面，仅仅发出一记闷声和圈圈涟漪。而就是这种压抑的平静才更让秋此卿坐立难安，要是高声骂他一顿或者是赏几个耳光也好，至少他心里好受些。

可妈妈什么也没说，脸上闪过了悲伤的神情，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第二天起了一大早往学校里赶，虽然看见妈妈在桌子上放了零钱让他来搭公交车，可他并没有拿。他知道妈妈赚的每一分钱都凝聚着她的血汗，她的一切都献给了她，他无法忍心自己像吸血虫一样压榨那日渐衰弱的身体。

走路都像跑一样飞快，这么早街上还没有多少人，而卖早餐的阿姨已经蒸好了包子，蒸汽如雾气一样弥漫。到学校时满头大汗，但总算赶上了上课。

云城一中七点开始上早自习，夏天天亮的早无所谓，冬天到学校了还是夜色沉沉。

早起的后果就是上课的途中果断地打了瞌睡，期间被黎清雅掐了好几次手臂，下课后终于心安理得地倒在了桌子上，为今后还要经历的无数个这样痛苦的早晨而黯然神伤。

下午宁愿才听到秋此卿丢了车的事，同桌李笙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之后藏着些微的幸灾乐祸，让他不舒服地拧起了眉毛。

中午吃饭的时候黎清雅和秋此卿看起来各怀心事，两个人都无精打采的感觉，可谁也没有向他提起过自行车的事情。这让他觉得一只脚踏进了两个人组成的世界的大门，应该成了朋友吧，可另一只脚还悬在半空中无法来去，就以这样尴尬的姿势维持着三个人的关系。

还记得秋此卿送他去接宁意的那一次，他骑车虽然速递极快，却并没有给人危险颠簸的感觉，那富有激情和力度的姿态让人不得不相信自行车就该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交通工具。

丢了车果真是不好的事情，可“再买一辆不就行了吗？”，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笙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然后发出感叹：“果然是有钱人家，自行车还是比较贵好不好？我们这种穷学生哪能说买就买？”

“诶？”他有些不明所以。

“你还不知道吧？”男生突然靠近了身体，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不过估计班上除了黎清雅也就我一个人知道了，不过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关于秋此卿的秘密。”

“什……什么？”他像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脸颊发热。

“其实秋此卿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一直都和他妈妈生活在一起，没有爸爸。”

“啊？”宁愿吓了一大跳，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家庭会是这种情况，可他表现得和正常学生又没什么分别，该笑的时候笑，虽然没见过他哭，但明显是很阳光开朗的人，身为班长成绩又好，据说还有诸多爱慕者，是其他同学羡慕的对象。

就连宁愿也无法否认，秋此卿的身上有吸引人的特质存在，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在他的身上看不见阴暗的色彩，朝气蓬勃，无所畏惧，这一直是他最心驰神往的。

“你小声点。”李笙摆了摆手，又强调道：“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要是班长知道这件事是我泄露出去的一定会宰了我。”

“是父母离婚了吗？”宁愿小心翼翼地猜测着，以前班上也有同学的父母离了婚，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大打出手，是令老师们都颇为头疼的存在。而且现在离婚的家庭也很多。

“不是离婚。”

“那是什么？”

“他本来就没有爸爸，好像是他妈妈和谁的私生子，没有结过婚。”李笙笑了笑：“说不定到现在他都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呢。”

宁愿已经说不出话来，抬起头看了一眼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身影，无法想象男生是该以怎样的心情在缺了一块的家庭里长大，又该以怎样的勇气来面对残酷的现实。他没有经历过那些，所以完全无法感受到同样的心情。只是男生满面笑容、表情生动的背后也会流露出类似悲伤的神情，没有谁比宁愿对悲伤更敏感。那种下雨般湿润被冰冷的感觉，浸透了温热的心，疼痛才一点点在胸腔里扩散。

而比起秋此卿他却有着堪称完美的家庭，爸爸经营规模不小的公司，仅从金钱这一个方面就有足以令人眼红的资本。妈妈夏冰羽在嫁给爸爸宁相寻之前是有名的舞蹈演员，在嫁为人妻后放弃了自己成为舞蹈家的梦想，专心做一位全职太太，面对宁意的时候心会变得怜惜而容忍，而后有了双胞胎的弟弟妹妹。爸爸妈妈一直是恩爱的模范夫妻，在他的记忆里两个人从来没有红过脸，那件事之后妈妈和爸爸大吵一架，然后一怒之下带着他和弟弟妹妹回到了云城，和爸爸分居两地。

如果不算后来的那件事，他想他们会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虽然宁相寻很快向夏冰羽道了歉，她也原谅他，但种种原因所致宁相寻不能立刻过来接他们回去。而宁愿，如果有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那里，夏冰羽也明白他的心情。

“怎么了？”李笙看着宁愿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你该不是被感动了吧？班长可不欢迎别人的同情。他高傲着呢！”

“没有的事，我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我以前有同学和班长是邻居，他知道这些事，听说班长和我是同学之后就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不过我保证，除了你再也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嗯。”宁愿点了点头，不出意料，李笙的那个同学应该同他一样衷心地热爱着八卦。

“要是只看外表的话，谁也不可能想到班长会有这些的家庭背景吧？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见过他的妈妈，和班长很像，年轻时应该是有名的美人。”

“嗯。”

“班长丢了车应该心痛得不得了，他可是那种连一元钱的公交车都舍不得坐的人。”

宁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想起自己之前还大手大脚地请客，看似阔绰地把饮料递到秋此卿的面前，男生那一瞬间露出厌恶的神情，从来不接。他还以为是自己被讨厌了，才加倍地去讨好，现在看来自己百无禁忌的行为简直就像讽刺一般。

之后一连几天心里都被“秋此卿没有爸爸”这件事给困扰着，知晓别人的秘密后还表现得若无其事实在不是宁愿的风格，那些隐秘的哀伤就像落在心房上的种子，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可根须扎进血肉里撑开了血淋淋的罅隙。

可他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这来之不易的友情，他不想被自己打碎。而那些事实在是不值得被炫耀，如果等到对方亲自敞开心扉告诉他一切，或许他们就是真正的朋友了。而自己这样仿佛作弊般通过别的途径获得，怎么心中都藏着隔膜。

但幸好秋此卿并没有发现什么，他一直沉浸在丢了车的悲痛中，并且为每天早上不到六点就得起床的事烦恼不已。